第五十七章 恨
“噢？何恨？”劉浩天問道。
他很想聽一聽這個叱咤風云、跟父王并駕齊驅(qū)的親叔父，臨終前到底有什么恨意。
齊王臉色變得陰沉，惡狠狠地說道：“我一恨朝廷不公。想我那大兒子，文武雙全、聰慧無雙，更兼宅心仁厚、愛民如子。本來他壯志昂揚地要繼續(xù)我的衣缽，管理齊地，為大漢轟轟烈烈的干一番大事業(yè)。我相信以他的能力，未來一定會成為不遜于我的存在，成為大漢南天一柱。”說到這里，他眼神里隱隱有光芒閃現(xiàn)。
他停頓一會，滿臉痛惜的繼續(xù)說道：“可是，那個狗屁《推恩令》一出，他能繼承的土地一下子縮小了十幾倍，從原本偌大的齊地，變成了幾個州縣。從此，他變得萬念俱灰，整日沉溺于酒色之中。哎！”
末了，他長嘆一口氣，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劉浩天靜靜的聽著，不發(fā)一言。
齊王哀怨一會，繼續(xù)說道：“而我那剩余的十幾個兒子，前半生就沒有繼承藩王的可能，所以他們整日游手好閑，不學無術，沒一個成材的。本來他們只是個富貴閑人，我也沒什么可埋怨的。可是這《推恩令》一出，他們也同樣能繼承好幾個州縣。你知道他們繼承這些州縣會變成什么樣嗎？嗯？”
劉浩天沒有回答，他知道現(xiàn)在他要做的只是傾聽。
果然，齊王自己回答道：“我那三兒子，整日欺男霸女，橫行鄉(xiāng)里，他一旦掌握幾個州縣，你覺得這幾個州縣的百姓會有好日子嗎？還有我那九兒子，天生智弱，吃飯穿衣都成問題，你覺得他繼承這些州縣后能造福鄉(xiāng)里嗎？這就是那狗屁的《推恩令》！”
齊王長嘆一口氣：“我那大兒子也是看到他這些不成器的兄弟，前半生自在逍遙，后半生得到的待遇竟然跟他是一樣的，那他這幾十年的勤勤懇懇又是為了什么？你覺得這公平嗎？”
稍頓一會，齊王抬頭看天，思慮萬千：“本王這一生，為了大漢南征北戰(zhàn)，大小戰(zhàn)斗幾百場，從無怨言。它要削本王的權，本王能理解，可是它為什么要這樣戲弄我的子孫？”
劉浩天無法回答，孰是孰非他也無法判斷，也跟著他仰望天空。
“浩兒，如果你是本王，你會怎么做？”
“也許，我會和你一樣。”
齊王聞言一愣，他看向劉浩天，大笑一聲，說道：“哈，浩兒能爽快告知，真乃性情中人也。得浩兒此言，本王死而無憾?！?p> 劉浩天搖頭輕笑。
天空開始下雨，不是驟進式的，而是一瞬間就變成瓢潑大雨。
場上的八千多人卻像早有心理準備似的，沒有動一下。
大雨嘩啦啦的直下，聲音很大，齊王不得不調(diào)高嗓門，大聲說道：“我二恨我的親大哥，也就是你的父王?！?p> 聞言，劉浩天直瞪著齊王。
我父王？你恨他，他還恨你呢，前幾個月他寢食難安，天天都罵你。
齊王直視劉浩天，眼中噴火，仿佛有沖天怨氣：“本王起事之初，就想聯(lián)合你父王，若我兄弟二人聯(lián)手，則天下唾手可得。好，就算是他不愿意合作，他只要袖手旁觀就行了?？墒撬麉s偏要掣我的肘，壞我大事。如果沒有他，沒有你，本王此刻應該穩(wěn)坐在龍椅上了?！?p> 劉浩天不否認，確實是我壞了你的大事，不然你已經(jīng)登上了九五之位。一步之遙，從萬人之上，到窮途末路，你可以恨我們。
雨水如柱般從齊王頭上流到面部，他用手覆蓋住臉部向上擦拭，順帶將濕漉漉的頭發(fā)順到后面，怒道：“你知道嗎？本王原本打算同登上帝位之后，同他共分天下的，就算是他出了兵，表明了態(tài)度，我也沒打算追究他，依然決定同他共分天下。你們只要靜靜的在遠處觀望就好了，可你們偏偏要壞本王的大事。本王做皇帝，難道不比那個整日沉溺于女色的小屁孩要強嗎？”
政治上的事，劉浩天不感興趣，他也不太清楚父王出兵的真正原因，所以他沒法替他父親回答齊王的問題。
至于你和皇帝的優(yōu)劣，劉浩天回想這段時間同皇帝的幾次接觸，給他的感覺也確實不好。
但是自古皇帝并一定是有德者居之，因為一旦采用這個標準，則每個人都會認為自己是有德者，那天下將再無寧日。所以，對于他們誰更適合當皇帝，劉浩天不予置評。
齊王將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心里痛快了許多，他長舒一口氣，再次用雙手拂面，順了一下頭發(fā)，臉色歸于平靜：“事已至此，現(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成王敗寇，如此而已?！?p> 停頓一會，他轉(zhuǎn)向劉浩天：“浩兒，你一歲的時候，叔父曾經(jīng)抱過你?？上隳菚r候身患絕癥，叔父不能為你做什么?，F(xiàn)在，你把我的人頭拿去吧。拿了它，你就為大漢立下了蓋世功勛，裂土封王、彪炳史冊，指日可待，這也算是叔父最后送你的大禮吧！”
說完，他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劉浩天本來想說，我是為了母妃，不是為了功名之類的話，但想想，覺得沒有任何意義了。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無論是齊王的“恨”也好，還是劉浩天的“為了母妃”也好，都沒有任何意義了，只能如滔滔洪流滾滾向前，任誰也無法阻擋。
劉浩天舉起手。
三千士兵在雨地里紛紛跪下，齊聲喊道：“殿下?！?p> 許平雙膝跪地，大聲吶喊：“王爺執(zhí)意要死，我等絕不獨生！”
三千士兵跟著齊聲喊道：“我等絕不獨生！我等絕不獨生！我等絕不獨生！”洪亮的聲音蓋過了雨聲，響徹這片大地。
齊王睜開眼睛，看著這幫將士，心中不忍，向劉浩天問道：“我聽說，你頒布了命令：‘所有參與八王之亂的士兵，只要主動歸降，則既往不咎！’”
劉浩天點點頭，覺得這些忠心耿耿的將士令人欽佩：“不錯。只要他們肯投降，我不會為難他們?！?p> “那就好！”齊王像是了了最后一樁心事一樣，再無遺憾。
他張開雙臂，閉上眼睛，大聲喊道：“來吧！”
許平大急，他和前面的十幾名士兵突然發(fā)難，向劉浩天攻去。
可他們的刀劍還沒刺到劉浩天，就被四周騎兵的箭雨命中，紛紛倒地，鮮血隨著雨流，將地面染成紅色，刀劍灑落一地。
齊王再次睜開眼睛，對周邊的將士大聲喊道：“不要再做無謂的犧牲，你們都是熱血男兒，要留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本王要送浩兒一份大禮，再有阻攔者，將不再是本王的兒郎?！?p> 聞言，還剩一口氣的許平和三千將士齊聲痛哭，他們感覺已經(jīng)無力回天。
圍觀的五千騎兵感同身受，不少人無語哽咽，雨水從臉上流下，不知是否夾雜有淚水。
劉浩天轉(zhuǎn)過身去，背對齊王。
他抬頭讓雨水沖刷了一下臉龐，隨后他伸出右手雙指，催動內(nèi)力，地面上散落的其中一柄劍，隨著他的雙指顫動，發(fā)出“嗡嗡”的劍鳴聲。
劉浩天向后一指，長劍以極速向后飛去。
“呲”“咚”...
大漢朝南北兩大支柱中的北支柱倒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