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孔子推行墮城令(11)
季孫斯和叔孫州仇沒有多說話,關(guān)于墮城一事,他們是支持的,而且一切由孔子在主導(dǎo)。
仲由率軍出征了。按仲由的計劃,對成邑就應(yīng)該圍而不攻,直到城內(nèi)斷糧,成邑也就不攻自破。
或者,想辦法引誘公斂處父率軍出城,與魯軍一戰(zhàn),在城外將成邑軍隊擊潰,同樣可以解決問題。
但公斂處父并不是公山不狃,他絕無反叛國家、反叛孟氏之意。
他把成邑軍民召集起來,悲憤道:“我并非亂臣賊子,從未想過反叛,但朝中小人當(dāng)?shù)?,行所謂墮城之舉,實在毀損我成邑之安全,我絕不答應(yīng)!
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既然子路率軍來侵犯我成邑,我在此與各位盟誓:愿背負任何罪名,唯守住成邑!”
成邑軍民士氣大振,除了軍隊外,全城民眾都積極主動參與成邑保衛(wèi)戰(zhàn),將大量的油、石、箭、木等運上城頭,緊閉城門,嚴(yán)陣以待!
仲由率軍圍了成邑半月,每天遣人在城下叫陣,但公斂處父理也不理,堅守不出!
那就強攻吧!
仲由下令猛攻成邑。
成邑雖無費邑那樣的規(guī)模,但公斂處父經(jīng)營多年,早就將成邑建成了一個固城。
仲由連攻數(shù)日,除了每次發(fā)起進攻犧牲一批將士外,成邑巋然不動,固若金湯。
仲由無計可施,拿不下成邑倒也并不能完全怪仲由沒有帥才。成邑本就城高墻堅,且成軍上下一心同仇敵愾,城防工作準(zhǔn)備充分。
邑宰公斂處父更是極富謀略,他相信魯軍堅持不了多久!
魯軍絕大多數(shù)將士都認為墮城之舉實屬自廢武功之舉,自古至今,列國諸侯,只聽說過有加固城墻的,沒有聽說過要拆除城墻的。魯軍無非是聽命行事,將士們得到的命令是平叛。
但成邑哪有一點叛亂的樣子?
成邑,無非是不想執(zhí)行墮城這種愚蠢的命令而已。
再加上久攻不下,魯軍士氣低落。仲由更非是行伍出身,他在軍中的影響力低得可憐,軍中校尉甘心聽命于他的并不多。
此時,又近年關(guān),將士們都想著回家過年了。
根據(jù)公斂處父與仲孫何忌的謀劃,仲孫何忌在成功充當(dāng)了一回影帝后,表面上繼續(xù)全力支持孔子的墮城令,但暗地里的組合拳也開打了。
首先是魯定公那邊。仲孫何忌多次在魯定公面前表現(xiàn)著他的憂國憂民之心,一開始是自責(zé),說是三大家族就剩下自己的成邑搞成了這個樣子,實在有愧國君。
然后就發(fā)發(fā)牢騷,說墮城這玩意兒看來是不得民心,畢竟墮一處反一處,全國還有幾個城邑需要拆違,看這趨勢,估計還得反。
魯國本就積貧積弱,外圍還有齊國這樣的強鄰,經(jīng)不起折騰。
民心,是國君最應(yīng)該看重的??磥恚追蜃拥恼哂行┘惫?。
孔夫子是有滿腔報國熱情,但他的政治經(jīng)驗欠缺了些。要知道,雖說這都是孔夫子一手在主導(dǎo)的,但名義上可都是國君的命令。
國君的命令,必須無條件執(zhí)行。如果有少部分人反對,也屬正常。但現(xiàn)在的情況是普遍都在反對墮城。
郈邑之所以能夠順利拆除城墻,并非是郈邑人民支持,而是叔氏自己想要拆除,因為郈邑的侯犯反叛。
費邑的公山不狃雖有不臣之心,但他一直并未公然反叛,墮城令一下,他就反了。
如今,成邑的公斂處父一直沒有不臣之心,但墮城令一下,公斂處父就不干了。成邑和費邑,都是被墮城令給逼反的。
三邑墮城后,那其他各邑呢?
民心喪失,國將不國!
魯定公終于慌了。他本是最堅定支持孔子墮城令的,但被仲孫何忌這樣一分析,那自己這個國君還能坐得住嗎?
自己也太天真了,本想著通過墮城,削弱三桓勢力,將公室的威望給提起來,然后就是一點點收歸權(quán)力,重振公室!
但公室衰落已經(jīng)一百多年了,魯國后來的歷代國君,哪個不想重振公室?但振得起來嗎?
先君魯昭公的下場,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如果失了民心,那自己分分鐘可被廢黜!
在重振公室和保住君位甚至性命面前,魯定公終于想通了。
那這墮城還要繼續(xù)嗎?
看著魯定公動搖的樣子,仲孫何忌在心里笑了。
公斂處父,不愧為高手。仲孫何忌對自己的這個家臣佩服萬分。
接下來,就是統(tǒng)一三桓思想的問題了。
本來,仲孫何忌認為,在廢止墮城令上,要讓季氏、叔氏的思想統(tǒng)一起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畢竟,季氏、叔氏都拆除了自家的城墻,你孟氏不拆?頭上長角了?
但公斂處父給仲孫何忌打了包票:主公,他們肯定會支持。
得到了公斂處父的面授機宜,仲孫何忌心中大定。
在季府,季孫斯、仲孫何忌和叔孫州仇這三大家族宗主聚到了一起。
這是仲孫何忌向季孫斯提出的建議,要解決成邑之亂,看來靠孔子是不現(xiàn)實了,最終得還三大家族出面。
三大家族之首,當(dāng)然是季氏的季孫斯。
季孫斯對仲孫何忌拋來的這顆小糖嚼著很享受,于是三巨頭聚首,一邊喝著好茶,一邊關(guān)心著國家大事。
“成邑有這么難打么?子路已經(jīng)率軍攻了三個月了,將士傷亡人數(shù)不斷擴大,但成邑還沒拿下來。”叔孫州仇帶著不滿的語氣道。
季孫斯也搖著頭嘆著氣,仲由是自己的家宰,帶著魯國最精銳的軍隊去打成邑卻打不下來,他這位宗主自然臉上無光。
仲孫何忌悠悠道:“打肯定能打下來,只是據(jù)我所知,將士多數(shù)不愿盡力?!?p> 季孫斯看著仲孫何忌,叔孫州仇也看著仲孫何忌,他們早就看到了這個問題。但此時仲孫何忌卻將士不盡力公然提了出來,這幾個意思?
作為魯國的三大上卿,難道軍隊的將士不為國盡力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仲孫何忌繼續(xù)道:“將士不愿盡力,是因為他們都認為墮城對國家不利!
將士們經(jīng)常為國征戰(zhàn),自然懂得加固城墻的重要意義。結(jié)果全世界也就我們魯國居然自己拆除邊境重鎮(zhèn)的城墻,這豈不是給了敵國機會?
讓敵國得利,豈不是讓魯國的將士們多了戰(zhàn)死于沙場的幾率?”
“仲孫大人所言當(dāng)然有道理,但墮城令是包括我等三人在內(nèi)的卿大夫會議上定下的政策,這是國策!
此時如果再議墮城不利國家,不合適吧?”季孫斯心頭突突跳著,他是執(zhí)政上卿,國家的重要政令有問題,他的責(zé)任重大。
仲孫何忌垂下了頭,嘆了口氣道:“我認為,我等都中計了?!?p> “中計了?”季孫斯和叔孫州仇異口同聲道。
仲孫何忌緩緩抬起頭,口氣頗冷道:“是的,中了孔子之計!”
見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仲孫何忌也就按公斂處父的指點的,將相關(guān)利害關(guān)系給兩位同僚細細作了分析:
墮城的結(jié)果,對誰有利?
表面上是為三大家族消除隱患,但所謂的隱患其實根本不在于城高墻堅,而在于家臣是否忠心!
費邑雖然連續(xù)出面叛亂,郈邑也出現(xiàn)了叛亂,但整個魯國愈越了城墻規(guī)制的還有很多城邑。
叛亂的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還是在各大家族掌控之下的。
甚至連季氏家族的費邑,如果不是因為墮城令,那公山不狃能反嗎?
公山不狃之所以反,兩個原因,一個是因為季氏家宰之職給了仲由,而不是勞苦功高且文韜武略的公山不狃。
另一個是墮城,墮城意味著削弱費邑實力。
成邑至今都未公開宣稱造反,成邑軍民只是不愿墮城。
別看如今成邑抵抗著國家的軍隊,但成邑人說了,只要不強令成邑墮城,那成邑仍舊是忠于孟氏家族的,仍舊是魯國的城邑。
如果堅持墮城,相信三大家族的家臣踞城而反的將越來越多。
這不符合三大家族的利益。
現(xiàn)在的魯國,說穿了是誰的魯國?
是三桓的魯國。墮城意味著國家的防守指數(shù)下降,讓敵國輕易入侵。
受制于敵國,被敵國侵略,在魯軍自身實力不濟的情況下,最終只能是屈辱求和,到時割地賠款,損失最大的,還是三桓家族。
總之,墮城對三桓沒有直接的利益。
更令人擔(dān)憂的,是墮城令一旦順利推行,那意味著孔子的政治勢力將極大擴張,一是國君支持,二是作為卿大夫不但掌控國家禮制方面的實權(quán),還有軍權(quán)也將慢慢被孔子掌控。
孔子本就有才華,治國理政高手,再讓孔子掌握更多的權(quán)力,原本由三桓掌控的魯國,必然被孔子以振興公室的名義,還政于國君。
到時,三桓豈不是受制于國君?
還有,墮城以后,魯國將可能又有什么動作?
墮城的法禮依據(jù)是周禮,既然城墻規(guī)制要按周禮來辦,那其他方面呢?
恢復(fù)禮制,意味著三大家族就只能是三個卿大夫而已,三桓列祖列宗努力從國君那里攫取來的權(quán)力,將被一點點蠶食,最后必將是國君獨大。
一旦國君要來追究三大家族尤其是季氏家族對待國君的歷史責(zé)任......
季孫斯、叔孫州仇都沉默了。
是的,都中計了!
孔子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削弱三桓勢力,扶持魯國公室!
那還能讓孔子折騰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