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來自齊國的女樂
走之前,孔子決定再見魯定公一面,并正式向魯定公提出辭呈。
自己這個大司寇的官,卿大夫的身份,行攝相事的權(quán)力,都是國君給的,現(xiàn)在就還給國君吧。
清晨,孔子將代表自己職責(zé)和權(quán)力的大司寇官服整整齊齊疊好,帶上大司寇印綬,雙手捧著入了宮。
按慣例,應(yīng)有宮人出來相迎并稟報魯定公,魯定公也定然會立即宣召。
但這次很奇怪,向國君匯報的宮人已經(jīng)走了一段時間了,但孔子并沒有等到魯定公宣召的命令。
內(nèi)宮大門外臺階下,孔子靜靜站著,守著禮靜靜站著。
仲由早就火大了,如果不是在魯宮這種高度講規(guī)矩的地方,他早就想罵了。
終于,內(nèi)宮大門開了,但出來的不是魯定公的內(nèi)侍??鬃右谎劬驼J(rèn)出來了,那是魯國著名樂師師乙,抱著自己的琴。
師乙顯得有些疲憊,他出宮門見到了孔子,吃了一驚,急快步上前問:“原來是夫子,夫子好早啊。今日國君未安排朝事,夫子怎么進(jìn)宮來了?”
師乙精通音律,是當(dāng)時魯國最著名的樂師。
孔子是音樂方面的專家,兩人平時也有交流,彼此互相欣賞。
師乙依禮而問,孔子卻沒有直接回答。
孔子見師乙抱著琴從宮中出來,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臉上更顯憂郁之色。
師乙這時也發(fā)現(xiàn)了孔子居然手捧著官服印綬,不由大驚:“夫子這是要向國君辭官么?夫子不可啊,魯國羸弱已久,國君和百姓正盼望夫子施展?jié)M腹才華以救魯國!”
此語正戳中孔子內(nèi)心的傷感,但他去意已決,見師乙如此關(guān)切,不由搖搖頭,輕輕嘆了口氣,問道:“國君......國君昨晚又是通宵女樂?”
師乙低下了頭,默認(rèn)。
自從齊國送來80位東方美少女后,魯定公整個就變了,他完全將國事托付給季孫斯,季孫斯則會同叔孫州仇和仲孫何忌,三桓全權(quán)作出決定。
魯定公所做的,就是歌舞女樂,行獵斗雞,喝酒投壺,吃飯睡覺。
魯定公不得不這樣做,他必須這樣做。
師乙說,今日沒安排朝會,是因為如今的朝會安排到了季孫斯家里。
如今,真正意義上的朝會都在季孫斯家里。在宮中也會安排朝會,但那個朝會是走形式的那種。
孔子長嘆一聲,轉(zhuǎn)身將手里捧的東西交給仲由,指了指師乙抱著的琴,道:“大夫能借我一用嗎?”
師乙趕緊將琴遞給孔子。
孔子席地而坐,手撫古琴,輕聲唱起來:“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女之謁,可以死敗。悠哉游哉,聊以卒歲?!?p> 歌聲緩緩,但滿滿的都是悲愴、傷感,還帶著不甘的放棄!
師乙不禁流下淚來。
孔子這歌,正唱出了魯國當(dāng)下之弊:本來是由孔子主導(dǎo)的轟轟烈烈的改革,結(jié)果齊國送來了女樂。女樂迷失了國君的眼睛,也斷送了有志之士報效國家的信心,也必將斷送魯國中興之路。
連孔子這樣忠君愛國的人都表示余生將做閑云野鶴,誰來救魯國?
師乙想起那天跟著國君去看齊國送來的女樂紋馬時的情景。
那天,季孫斯出使齊國回來,向魯定公匯報了齊魯已經(jīng)達(dá)成和解協(xié)議,齊侯更表示為消除先前齊國屢次入侵魯國之不良影響,不久將送來大筆的禮物。
禮物送來了,那是整整80個東方美少女和40匹裝飾華美的紋馬。消息傳來,季孫斯帶著百官在曲阜城門迎接。
當(dāng)齊國的使者到達(dá)曲阜城下時,連季孫斯都嚇了一跳:齊國送來的不是一車一車的財物,而是供魯國君臣享樂的女子和紋馬!
這意味著什么?
齊國認(rèn)為,你魯國不需要搞軍事強(qiáng)國,有大齊在就可以保證你魯國的安全。只要跟著齊國,你們魯國完全可以過上享受美好生活的日子。
這是把魯國當(dāng)成齊國附庸的節(jié)奏!
這能接受嗎?
所以,齊國的禮物居然在曲阜城外停留了三日。
這三日,季孫斯在家里連續(xù)召開了好幾個商議是否接受齊國禮物的重要會議,還每天赴曲阜城頭暗自觀察、思考。
孔子都被排擠在外,而魯定公當(dāng)然不敢拍板。
最終拍板的當(dāng)然是季孫斯。
季孫斯決定收下這份表面豪華但實則屈辱的齊國大禮。
這意味著魯國的外交政策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一直以來,魯國奉行的是牢牢抱住超級大國、春秋霸主晉國大腿的政策,對強(qiáng)令齊國則采取能和則和,但必須經(jīng)過晉國點頭的那種和好。
尤其是公元前505年楚國被晉國扶植起來的吳國一把打蒙后,貌似原本晉、楚爭霸的兩極世界,已經(jīng)變成了晉國一家獨(dú)大的單極世界以后。
但誰都知道,齊國崛起了。
在自以為是齊國歷史上英明神武不亞于先祖齊桓公的現(xiàn)任國君齊景公看來,如今的春秋江湖局勢,是齊國無限接近重霸江湖的最佳歷史時期。
看看吧,楚國被吳國打成了重傷,如今還在療傷中。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楚國一旦傷愈,勢必將向吳國復(fù)仇作為國策,不大可能如以前那樣到中原去爭霸。
晉國,嘿嘿,現(xiàn)在的晉國亂成了一鍋粥。
晉國中軍將范鞅去世后,晉國新任中軍將是晉國六大家族中最低調(diào)、實力最次毛的智氏家族宗主智躒。
智氏看來與中行氏、范氏并非同一陣營,與趙氏、韓氏、魏氏也并非同一陣營,智氏唯有緊緊依靠日落西山的晉國公室才立足全世界內(nèi)部權(quán)力斗爭最慘烈的晉國政壇。
晉國范氏、中行氏鐵板一塊,他們相繼打壓了魏氏、韓氏后,如今將斗爭的矛頭指向了趙氏家族。
迫于范氏、中行氏的淫威,魏氏、韓氏根本不敢主動與趙氏結(jié)盟。以晉國中軍佐趙鞅為首的趙氏家族,面臨著極大的危機(jī)。
而且,趙氏家族內(nèi)部也不團(tuán)結(jié)。趙氏旁支邯鄲氏倒向了范氏和中行氏,趙鞅在平定邯鄲趙氏的分裂中,又掉入范氏、中行氏的圈套。
如今的晉國形勢是全世界最復(fù)雜的,我們干脆講詳細(xì)一點,因為在接下來的歲月里,魯國離不開晉國這個形勢。
孔子先生,就請您先休息一下,我們關(guān)注一下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