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破舊的老式小區(qū)內有一家非常小的私家偵探所,這里的負責人姓鄒,人近中年,自稱沒什么本事,不過可以幫別人找找證據。
紀相沫是在哥哥車禍后第三年碰到的他。
紀相成和莊嵐去世后,警方已經初步得出結論,認為紀相成乘坐車子有異常,需要進一步調查。但是紀令山非常害怕,一直擔心紀相成的車禍死亡是有人要報復他,自己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兒子做了他的替死鬼。為了不把事情搞大,紀令山做主決定不再繼續(xù)調查,按照一般交通意外處理此事。
紀相沫是在一次偶然在門外聽到韓茹和紀令山提及此事,才知道哥嫂的意外實則是人為。她想要重新調查哥嫂的死因卻被紀令山嚴厲阻止,甚至挨了親生父親一巴掌。
父女兩個人的關系正式破裂。
三年過去,很多證據和痕跡很已經消失,從那以后紀相沫一直在背地里找私家偵探來調查這場意外。五年時間里,她收到過很多鄒發(fā)來的消息,但都只是一點苗頭,最后線索戛然而止。
關于車禍案件的資料堆滿了幾個大箱子,有有用的,也有無用的。
紀相沫每次看到這些資料時,又充滿希望又充滿希望。
“這次你又要告訴我什么消息?”紀相沫已經不抱有特別大的希望。
這多年的失望,她已經吃夠了。
鄒在工作室里就是個宅男老頭。中年男人的頭發(fā)早已花白大半,不修邊幅,邋里邋遢。
要不是徐曜介紹他非??孔V,紀相沫早就想換人了。
鄒勾下鼻梁的眼鏡,轉過帶著嘎吱聲的轉椅,頭從一堆文件中冒出來,保證說:“這次絕對保真!”
紀相沫蹲下來,手拍掉文件上面的灰:“你說說?!?p> 鄒邀功一般說:“我用了兩年多的時間終于把紀相成的人物關系給摸清了?!?p> “用了一年時間才摸清?”紀相沫不信,說:“你問問我,一個星期你就全清楚了?!?p> 鄒不服氣:“不能這么說。你哥去世的時候你還是個學生,你怎么知道你哥所有的人際交往、資金往來、連帶關系?我調查的可不是家人朋友這些,還有他的資金流向,金錢往來,只要與他有過接觸的人我都調查明白了。就連你小侄子的幼兒園老師,我都翻得出來?!?p> “這些有什么意義嗎?”
“當然有意義!你父親不想調查你哥死因是怕仇家找上門,可是與你父親往來密切的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是不會做這種事。這就有可能是你哥的關系網導致的?!?p> 紀相沫替自己哥哥說話:“我哥為人正直、善良,不會有仇家?!?p> 鄒打了個響指說:“所以我們可以排除這類人群,所有的調查對象可以繼續(xù)回到他的親密人身上或是因為你父親的失誤造成的平和福利院的受害者身上?!?p> 紀相沫深嘆一口氣,頗為不滿:“你用兩年時間,只是為了做排除?”
“排除也是聚焦的過程?!?p> “既然這個過程這么重要,五年了,為什么近幾年才開始調查?”
鄒訕訕一笑:“我也得生活呀,您這工作量太大,完不成,我沒報酬。我不得接點別的活兒,賺錢生存嘛。”
紀相沫:“……”
“說吧。”紀相沫最近和平很多,不與鄒爭論。
鄒拍了拍堆在桌上如小山的文件,說:“我分析出來幾位與你哥哥往來最密切的人員,需要紀小姐幫忙排查?!?p> 紀相沫坐到桌子對面,配合他:“好。”
鄒依次拿出照片請紀相沫確認人物關系。
“我父親?!?p> “我母親?!?p> “我侄兒,是哥哥和嫂子的獨子?!?p> “……這是我……”紀相沫忍不住白了鄒一眼,照片里的自己被鄒拍的極其丑陋。
“我奶奶,也是我哥的奶奶。”
“嫂子莊嵐的父母,她是獨生子女?!?p> “……我哥哥的親生母親,我父親的前妻。她去世后,娘家對我父親失望,幾乎不往來?!?p> “家里的保姆和司機,在我家十多年了?!?p> “我哥生前好友……現在與我家關系也還可以……”
“合作伙伴……”
“……”
鄒兩年的調查不是白調查的,凡是與紀相成相關的比較親密的人他都調查到并且拍下照片。紀相沫能夠辨認出大多數人,但是與紀相成或是莊嵐有關系的合作伙伴,她并非都認得全。這就需要鄒去努力找出他們的實質關系。
從破舊小區(qū)出來天色已經暗下來。
紀相沫裹緊身上的大衣,抬頭看見路燈下零星落下的飄雪。
今年的雪特別多,從去年年末下到今年年初。街邊的人形形色色,來來往往。背著自己的生活,藏著自己的心事。
紀相沫走上主街來到自己的車旁,意外發(fā)現雨刷器夾著一張白色的紙。
她走過去拿起,雙眼一震。上面是一串手寫的電話號碼,落款人是夏愉。
多年不見的夏愉突然出現在這里還能準確找到紀相沫的車,當下讓紀相沫警惕起來。她環(huán)顧四周,這里地處偏僻,不會有多少人會過來,夏愉發(fā)現她的車子,并且能留下她的電話,說不定她一直尾隨著自己。
紀相沫打開車門,突然停下來。
她想去紀相成的車禍,心里害怕起來,關上車門,毫不猶豫的直接打車離開。
上了出租車的紀相沫時不時回頭看,除了黃色的燈光和車外匆匆而過的景色,她看不到有尾隨的車輛或是人。她想回家,但又不敢??粗掷锏淖謼l,她打出了陶阡的電話。
電話在打了第三遍才被接起。
“喂。”陶阡的聲音有些沙啞。
紀相沫摳著自己的大衣扣子,問:“我可以去找你嗎?我有很重要的事?!?p> 陶阡那邊沉默。
紀相沫緊張的拽緊扣子。
“來吧?!碧遮浣o出回應。
一個小時后,紀相沫出現在陶阡的私人別院的別墅里。
陶阡感冒了,面色極差,嘴唇發(fā)白。
紀相沫在客廳里站了好一會兒,問:“用不用我送你去醫(yī)院?”
“不用?!碧遮渲皇遣皇娣?,還沒到需要去醫(yī)院的程度。
“怎么了?急著見我。”
紀相沫把紙條給陶阡看,說出自己心里的擔憂。
“我好像是被跟蹤了,出門看到車上有這個。夏愉家破產,她應該很快就知道其中有你的運作。她也應該猜到,你在針對她?!?p> 陶阡看了一眼紙條上的電話號碼,說:“商業(yè)合并很平常的事。她針對我,為什么要跟蹤你?!?p> “因為我是你八卦緋聞里的女朋友?!奔o相沫懶得說這事:“奧良姓冷,我是冷加銘的前未婚妻,現在又是你的八卦女友。她可能會想,你們都是為了我?!?p> 紀相沫說完后半句話自己都難為情。
她算什么呀,陶阡和冷加銘怎么會為了她?充其量自己才是他們倆的擋箭牌。可是夏愉不會這么想,她只會認為,當年自己受了委屈,現在兩個男人在為她保駕護航。
不管怎么說,冷加銘退婚和陶阡回來后,她總體看來運勢確實好了不少。
陶阡嗤笑:“挺會給自己臉上貼金?!?p> 紀相沫厚著臉皮說:“是夏愉覺得我在貼金?!?p> 陶阡:“去找徐曜,徐總裁是這個行業(yè)里的精英,對付一個落敗的夏家,動動手指頭就行?!?p> 紀相沫:“……”
陰陽怪氣。
“這與德利賣場沒有關系?!奔o相沫說。關于過往的事,她不想讓徐曜為她操心太多。
“也與我沒關系?!碧遮滢D念一想,笑著說:“你不會是在擔心我吧。嗯?”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紀相沫把陶阡剛才的話原封不動的還給陶阡。
“我是擔心夏愉魚死網破對你實施報復,我現在掛著你緋聞女友的名字再連累到我。”紀相沫雙手環(huán)抱靠著沙發(fā),直接破罐子破摔:“趕緊出否認聲明,否認我們的關系。”
陶阡笑了一聲雙腿交疊,把紙條折成一個小團扔到紀相沫懷里。
“不?!碧遮湔业搅烁猛娴臇|西:“就這么掛著,我要看看夏愉報復我的時候,怎么連累到你?!?p> 紀相沫被氣得狠狠翻了一個白眼:“你很閑嗎?”
陶阡理所當然的點頭:“生病了,沒事干。”
“我真……”紀相沫之感覺自己血壓急速上升,大腦一片空白。
陶阡感覺渾身沒有力氣,靠著沙發(fā),拿起毛毯蓋在身上,漫不經心的說:“當年你和她一起算計我的時候,就該想到今天的結果?!?p> 紀相沫頓住。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碧遮漭p輕打了一個哈欠:“看你兩個互啄,挺有意思的?!?p> 紀相沫理虧,一百八十句想要反駁陶阡的話頓時灰飛煙滅。
秦文林從外面回來,大衣肩上還落著雪花。
“先生。紀小姐?!鼻匚牧謪R報說:“紀小姐的車子取回來做了檢查,并未發(fā)現異常?!?p> 紀相沫愣了一下,看向陶阡:“你讓秦助理去取我的車?”
陶阡蓋緊毛毯,說:“算你有點防備心,知道有人跟蹤擔心車被動手腳,打車過來。”
紀相沫看向秦文林時,露出微笑:“謝謝秦助理?!?p> “紀小姐客氣了。兩位休息,我先回去了?!闭f完,秦文林離開。
兩位休息?
紀相沫什么時候想要在這里休息了?
她站起來說:“我的話說完了,我先回去了?!?p> 陶阡閉著眼睛輕咳幾聲:“嗯?!?p> 紀相沫剛走兩步,陶阡的咳嗽聲又響起。她猶豫片刻,轉身問他:“唐思呢?”
陶阡動了動問:“找她做什么?”
“你生病了,她應該來照顧你的。”
“按照現在的邏輯,我生病了,你應該來照顧?!?p> “我為什么?”
陶阡又咳嗽了兩聲:“緋聞女友也是女友?!?p> 紀相沫:“……”
強盜邏輯。
紀相沫沒走。
沒有走成的原因是自己心軟摸了一下陶阡的額頭,非常燙。她翻找醫(yī)藥箱給他測了體溫,證實他發(fā)燒了。
發(fā)燒著還不忘氣她,紀相沫真是服了陶阡的臭脾氣。
陶阡被燒地迷迷糊糊,她勾起陶阡的手臂架著他回去臥室,蓋上被子,給秦文林打電話要退燒藥。等待藥的過程中,她做了濕手巾蓋在他的額頭上,物理降溫。
不一會兒,秦文林不僅來了,還帶來唐思和一個醫(yī)生。
紀相沫識趣的想要離開,手指卻被陶阡的手指勾住。
他渾身發(fā)燙,閉著眼睛,不知道是有意的想讓紀相沫留下,還是潛意識的不想讓她走。
紀相沫心頭苦澀還是抽出自己的手指,警告自己,可以和他吵、與他鬧,但不能動心動情。
她回頭,正好對上唐思快要冒火的視線,不在意唐思的目光,退出臥房。
不過一會兒,秦文林和醫(yī)生走出來。醫(yī)生囑咐兩句,先行離開。
秦文林請紀相沫進去,紀相沫搖頭。
有更細心的人在照顧,她粗手粗腳的只會拖后腿。
“他怎么會病成這樣?”
剛剛還能和她吵架了,只是眼一閉,就虛弱起來。
紀相沫不記得陶阡的身子這么差了。
秦文林說:“昨晚秦先生游泳后著涼了?!?p> 紀相沫皺眉:“這么不小心?!?p> “是在外面的泳池?!?p> 紀相沫看向窗外,這么冷的天,在室外游泳。這哪是著涼,是自虐吧。
秦文林說:“外面雪比較大,路滑。紀小姐可以在這里休息,我?guī)闳シ块g看看?!?p> “不用,我回去?!奔o相沫不想與唐思在同一屋檐下。
“《商業(yè)天下》雜志的采訪稿已出,陶先生看過之后不是很滿意,明天會與雜志方對接?!鼻匚牧纸ㄗh說:“這家雜志是紀小姐介紹,你可以在這聽一聽?!?p> 紀相沫前幾天收到葉芊芊的消息,知道她所在的雜志要采訪陶阡。
“不滿意?”紀相沫維護好友:“葉記者的能力還是很強的。”
“采訪記者不是葉記者?!?p> 紀相沫疑惑的哦了一聲:“不是她?”
秦文林恍然大悟,說:“是的,當天直接換了一位記者??墒俏覍拥娜耸侨~記者,所以出了問題只能找她?!?p> 紀相沫不知道葉芊芊被臨時調換,這姑娘很少向她吐職場上的苦水。
看來她還真的不能走了,需要看看明天的情況。陶阡一定知道自己和也葉芊芊的關系,不希望他為難她。
“我知道了。”紀相沫說:“我在這等吧。”
不需要秦文林準備房間。
秦文林說:“好吧。需要什么,紀小姐可以叫我?!?p> “謝謝?!?p> 秦文林離開后,客廳空無一人。
陶阡臥房的門本來是開著的,不知道什么時候關上了。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紀相沫困意來襲,就著陶阡用過的毯子蓋在身上,漸漸睡去。
陶阡半夜醒來,頭昏腦脹,口渴難耐。
他低眸,看到床邊趴著睡著的唐思,煩躁地捏著額頭,發(fā)現自己的手背正在輸液。
他拔掉輸液管,從另一側下床,開門,迎來的是明亮的客廳。
紀相沫正窩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她整個人縮在毛毯中,只露出一張巴掌大的臉,凌亂的頭發(fā)絲落在她的臉上,帶著繾綣的柔美。
陶阡以為她走了,沒想到她會留在這里。他去倒了一杯水回來坐進沙發(fā)。
紀相沫睡的很輕,感覺到沙發(fā)有塌陷感,緩緩張開眸子,看到的是正在仰頭喝水的陶阡。
他喉結動了幾下,毫無血色的臉在燈光下更加慘白,頭發(fā)亂七八糟還帶著濕潤,那是他發(fā)燒時滲出的汗。
陶阡喝了一整杯水,終于感覺到一絲清明,余光看到紀相沫已經醒了,開口:“怎么不走?”
聲音徹底將紀相沫喚醒,她以為自己剛剛是幻覺。
“啊……”紀相沫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沒走,她給自己找了兩個留下來的理由,一個是天氣不好,一個是明白要問問葉芊芊的采訪??墒沁@兩個理由在陶阡面前毫無說服力,只是勉強給自己找一些無用的借口。
紀相沫找不到理由,看到陶阡手背上透明貼里滲出血跡,問:“你出血了?!?p> 陶阡低頭一眼,毫不在意的說:“只是針孔?!?p> “你怎么樣?”紀相沫坐起來爬到到陶阡身邊,跪坐下來摸著他的額頭,說:“還有點燙?!?p> 就算是總起爭執(zhí),可是肢體接觸對于兩人來說過于熟悉,沒有一方覺得不合適。
“我去給你拿藥?!?p> 紀相沫剛起身,手臂被人拉住。
“我很困?!碧遮涮ь^,雙眼帶著血色,眼皮都是腫的。
他另一只手拍了拍旁邊的空位。
紀相沫懂了,坐在他拍的地方。她剛坐下,陶阡已經躺在她的腿上。
人體再熱,可是身體發(fā)冷。
陶阡不自主的蜷縮,尋求一點溫暖。
紀相沫趕緊拿起旁邊的毛毯蓋在他的身上,放在陶阡身前的手指被陶阡拉的更近一些。
在毛毯里。
陶阡勾著她的手指,睫毛輕顫,重新進入昏睡。
紀相沫像是哄小孩子一樣,輕輕摸著他的頭發(fā),擦掉他額前的汗珠。抬頭的時候看到臥房門口的唐思。
情敵。
這是紀相沫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詞。
唐思的眼神,她見過。年少的時候,她曾經用這個眼神看過每一個想要與陶阡說話的女孩子。
現在,唐思視她為情敵。
兩人在沒有針鋒相對的對視中,以另一種形式兵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