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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jiān)旗

第二十一章 秋秋

監(jiān)旗 六千來世 3172 2022-11-11 08:03:00

  做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扎飛后,陸鳴顯然成了災民心目中的主心骨兼希望所在。

  令災民們安心的是,這位陸神仙并沒有如同其余高人一樣神神叨叨一番后灑然離去,而是在接下來的幾日里,每天早上準時出現(xiàn)在安置地里,一邊拿著羅盤,一邊指揮著他們處理著各種事宜。

  篩查病號及體征;

  集中掩埋糞便并標記;

  洗滌被褥衣物;

  指揮搜集柴火分區(qū)煮沸河水后集中飲用;

  指揮部分災民從污水塘旁遷移至別處……

  這些熟悉的動作似乎跟衛(wèi)生署的官員們號召的那些東西大同小異,但奇怪的是,災民們對于衛(wèi)生署官員往日的嘶聲吶喊無動于衷,但是對于陸神仙的隨意囑咐卻是鉚足了勁地去執(zhí)行,甚至沒去懷疑這位陸神仙有時候說的話,為毛會跟那些衛(wèi)生署的人講的一模一樣。

  這其中的諸多緣由,楊默自然知曉,但他并不打算去試圖改變什么——蜀南道這邊的本地官員和土豪的號召力及公信力越差,越符合朝廷的利益,改土歸流的難度就越小。

  暗地里留下來一伍身著便裝的特稅司警衛(wèi),并囑咐他們務必要護得陸鳴周全之后,楊默便帶著林圖急匆匆地離去了。

  ……………………

  廣安縣東北部約莫七十余里外,有一個極有名的地方,在前朝的時候又被喚作唐宋古鎮(zhèn),前朝“湖廣填蜀”時,由于有大量肖姓移民遷移到這里,故此現(xiàn)在又被稱作肖家鎮(zhèn)。

  當然,楊默帶著林圖風風火火地騎馬疾馳到這里,并不是為了貪圖這里的美景,而是因為這里是廣安縣當前最重要的水運碼頭——特稅司從省外購置的那批賑災糧今天傍晚將在這里抵達,應沐承的要求,他是這批賑災糧的驗查官。

  監(jiān)察部的明面權(quán)力極大,特稅司的一些重要事宜同樣也要在監(jiān)管范圍之內(nèi)——賑災糧抵運這種事,與其讓那些蜀南監(jiān)察廳的其他人來監(jiān)督驗查,不如讓楊默這個計劃參與者來驗查,免得到時候有些事情說不清楚。

  嘖……

  看來官道修的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啊……貌似自己來早了!

  看著碼頭上孤零零站立著的兩名特稅司望哨,楊默把馬韁丟給林圖,然后不死心地走了過去:“沐主事和何主事到了沒?”

  兩名望哨接過楊默的腰牌查驗了一下,然后雙手還了回去:“回楊按察的話,沐主事和何主事尚未到來——按行程,運糧船大約會在卯時三刻左右(下午5:45)抵達碼頭,以兩位主事的習慣,估計還要大半個時辰后才會趕過來?!?p>  卯時三刻?

  楊默掏出兜里的晷(guì)表,上面的長針正正地指著寅時四刻(下午4點),想到自己還要在這傻等大半個時辰,當下忍不住撇撇嘴——特稅司那群傻叉的臭毛病該改一改了,每個人都跟上了發(fā)條似的,做啥事都把恨不得把時間規(guī)劃到了秒,乍看上去效率極高,但這種連最基本的彈性和冗余量都舍不得保留的行事方式,一旦遇到什么稍大的變數(shù),保準亂的焦頭爛額!

  看著身旁某個小胖子滿額的汗水和連腰身都挺不直的模樣,楊默扭頭朝著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努了努嘴巴:“時間還有好一會,走吧,去橋舫上喝點茶?!?p>  所謂的“橋舫”,顧名思義就是沿河豎連成一長排的坊船,長者甚至能連綿兩三里;由于這些坊船都是兩層甚至三層的高度,遠遠看上去跟一座橋似的,——但跟秦淮河上的花坊不一樣的是,這種橋舫主要是以服務往來客商,為其提供一個合適的商談場所為主,因此多為環(huán)境優(yōu)雅的茶室和私廚,伎樂之屬甚多,風月女子卻是甚少。

  作為商賈之子,林圖自然對這些橋舫不算陌生,當下卻是一臉提防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間:“老大,在這種地方喝茶,可不便宜——先說好,我今天身上可沒帶多少錢?!?p>  看著這貨防賊似的眼光,楊默翻了個白眼,不就是這幾日小小地打了幾次秋風外加墊付了幾次費用么,你至于這樣?

  當下一臉沉痛地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吧,老大我是個豪爽之人……今天我請客!”

  反正今天是為了驗查賑災糧之時才跑這么一趟的……一會把賬單拿到沐師兄那里讓他當面報銷!

  ………………

  作為蜀南道十大名鎮(zhèn)之一,臨河而建的肖家鎮(zhèn)并沒有半點遭受旱災的跡象——事實上,就算幾個月不下于,這邊的人也不在乎,畢竟這里早在數(shù)百年前就不靠種地為生了。

  看著船坊外縱橫疊交的石橋窄道和不染纖塵的青石板,楊默剎那間有種置身于江南水鄉(xiāng)的錯覺——不過他是不會把這番感受往外說的,在蜀南道,你要是敢用“西南江南”或者“小江南水鄉(xiāng)”之類的字眼,保準一大堆人怒氣沖沖地跑過來跟你理論一番。

  輕輕品了品茶盞中稍顯寡淡的竹葉青,楊默懶洋洋地靠在藤椅上:“小圖圖,從你正式報道到目前為止,算起來也有五天的時間了……這么幾天跑下來,有什么感受?”

  林圖聞言,放下手中的茶盞,表情有些復雜:“老大,這幾天在你身邊跟前跟后地跑下來,我最大的感受就是……累!”

  楊默鄙夷地看著他:“蜀南道監(jiān)察廳下設(shè)六個處,下至社會治安,上至本地官員和軍隊都在監(jiān)察范圍內(nèi)——眼下你不過就是跟了幾天賑災的任務而已,竟然就開始喊累,要是以后安排你去軍隊里監(jiān)旗,你不得哭著喊著爬回來?”

  見到楊默誤會,林圖搖了搖頭:“老大,雖然我疏于鍛煉,這幾日又是跑來跑去的,每天的睡眠更是連三個時辰都保證不了,但我畢竟還年輕,這點辛苦扛得住?!?p>  說到這,林圖嘆了口氣:“其實我說的累,不是指身體上的累,而是……心累!”

  這倒是實話,作為一個連學業(yè)都還沒完成的學生,一下子就半只腳踏入了官場——而且安排的還是蜀南道監(jiān)察廳這種當下身份和處境極為特殊和敏感的部門,這種巨大的反差,要說他心里沒有惶恐和迷茫,絕對是扯淡的。

  但這是任何一只菜鳥都必經(jīng)的歷程,再加上楊默本身也不是一個喜歡端架子的主,因此在父親的幾番疏導之后,他也就沒那么多惶恐了。

  真正讓他感受到心累的,其實是另一種反差——真正踏足監(jiān)察廳這種官方機構(gòu)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師長所教的,書本中所學的,在這里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不但是沒有用武之地,楊默的許多做法,跟書本上的圣賢之語,甚至有許多相悖之處。

  最起碼,楊默在處理災民問題時,自己隱于幕后,卻讓陸鳴用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江湖手段去穩(wěn)定民心,就跟自己所學的東西頗為沖突——要知道,被奉為經(jīng)典的《諫太宗十思疏》里,魏征可是說過:“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p>  對于朝廷來說,民心才是根本,時下荒年,蜀南道這邊的軍閥和本地官員豪強又寡情無道,監(jiān)察廳和特稅司代表朝廷來統(tǒng)一調(diào)度賑災防疫,乃是爭取民心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是楊默竟然會把這種出風頭的機會讓給陸鳴那個江湖騙子——而詭異的是,特稅司那邊對于這種行為也是充耳不聞,反倒是派出人手來大力配合。

  自家老大和特稅司的人都是傻子么?

  不!

  不管是自家父親的言傳也好,這幾天接觸下來的各種感官也好,林圖清晰無比的感受到——別說楊默和特稅司那些從朝廷特派過來的精英了,就連那些看似昏庸的本地官員,也沒有一個是真正的傻子。

  況且楊鑄這幾日雖然沒有明說,但每當有恰當?shù)臅r機,總會用幾句含糊而隱晦的話來告訴他這么做的理由——這是一種提攜,同樣也是一種考驗。

  偏偏如果只以結(jié)果論成敗的話,楊默到目前為止所做的那些與圣人教誨相悖的動作,又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這才是林圖感受到心累的真正原因——這套游戲的規(guī)則和做事邏輯太復雜了,復雜到他這只菜鳥根本難以理解和推演。

  聽到林圖開誠布公地告訴自己的真實感受,楊默滿意地點了點頭——監(jiān)察廳這種部門,除非你是逆天的存在,否則基層下屬的能力強不強,悟性高不高,其實并不是上峰最看重的事情。

  相對而言,忠誠度和服從度其實才是管理者對于基層下屬最看重的東西——大家都是在插著刀尖的小籠子里跳舞,如果連上下一條心和絕對服從都做不到,那還玩?zhèn)€屁!

  而林圖如今開誠布公地講出了自己心中的真實感受,雖然不能說他在這兩方面真的就過關(guān)了,但最起碼……這是個極好的開頭不是?

  雖然出于考察目的,楊默并沒有趁著現(xiàn)在有時間,一一解答林圖的某些困惑,但他還是小小地安慰了這個小胖子一番。

  “誒?那人怎么看著有些眼熟?”看了看盞中僅有1/3的茶水,楊默正打算讓茶倌續(xù)水,一抬頭卻掃見了一個隱約有些眼熟的身影。

  順著楊默的眼神看去,林圖頓時大喜,先是面容古怪地看了楊默一眼,然后探出半個身子招手喊道:“秋秋~!我在這里!”

  ——————

  PS:中午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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