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賀明
按察使衙門占地極廣,作為一州主管衙門之一,便落在州府城內(nèi)。
布政使衙門則落在東南角的海泉城。對于云州來說,海上貿(mào)易和漁業(yè)才是發(fā)展民生的大頭。
而另一個都指揮使衙門則落在云州西南角,防備南疆。
于是,云州的按察使,比另外兩位管的事情更多,更忙,常常要兼顧其他兩個衙門的活去干,還不討好。
而云州的按察使元闕,是個沒什么背景的清官,六十多的年紀,當上一州按察使,也就到頭了。
從岔路上去往佐官所在的院子,一路上,青石、斜橋。流水。落花,宛如花園仙境,毫無官家氣氛。雕梁畫棟,紅漆青瓦,間隔以石山、涼亭、花草樹木,美輪美奐。
葉軒不禁想起,再被衛(wèi)家人帶出城的時候,沿途看見的百姓光景,與這里一相對比,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城中百姓所在,才是人間。
大夏十億生民,能居城者,不過十一,但就是這剩下的十分之九,生來便成了騾馬跪族,一生辛勤勞累,只是為了供養(yǎng)剩下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達官顯貴。
“好一個優(yōu)美花園,當真是歲月靜好,淡看云卷云舒??!”葉軒嘴里說著褒獎之詞,語氣卻極盡嘲諷。
“呵呵,長吉也見過僻野鄉(xiāng)村?”張白圭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但被他瞬間按下,恢復平靜。
“那要看你說的是說上所記,還是實實在在?!比~軒抬頭仰望藍天:“算了,在這就不說這個了?!?p> “是也,心知肚明即可?!睆埌坠琰c頭稱是:“想做改變,還需等我們這樣的人上去?!?p> 總算來到了按察副使專屬的院子前,兩進的宅子不算大,畢竟只是副使辦公的場所。
門房早早地就看見葉軒兩人向著這邊走來,眼瞧著是兩個沒穿冠帶的年輕人,便昂頭看天,鼻孔看人。
“煩請通報,就說是江陵張白圭與葉軒一起拜見副使大人!”
張白圭恭敬地朝那門房行禮。
聽到名字的門房毫不在意,依舊抬頭看天,理都不理這個云州享有盛名的神童。
葉軒二兩銀子遞了過去。
“煩請通報?!贝藭r的他,還是擠出笑臉的。
那門房毫不客氣地收下銀子,輕蔑地哼了一聲,繼續(xù)抬頭看天。
葉軒干脆取了一錠銀子,只是,收起了笑臉。
“通報?!?p> 一錠十兩,加上前面二兩,這十二兩,已經(jīng)足夠莊戶人家?guī)缀跻荒甑拈_銷。
收下這沉甸甸的銀錠,門房才給出回應,笑呵呵的說道:“二位公子稍待,我這就去通報!”
看到門房走遠,張白圭這才收起雙手,滿臉無奈鄙夷。
“這才只是三品官的門房,我大夏朝,又有多少三品?”葉軒冷笑一聲。
“哎!上下貪墨無度!荼毒百姓!”張白圭跟著感慨。
窮苦出身的他,對此最有發(fā)言權。哪怕頂這個神童的名號,這個月,在府城,該打點的他一樣也少不了。
以他的出身,根本拿不出來那些禮物和錢財,基本都是身后的齊黨在墊付出資。
這些債,以后都是要還的。而到時候,張白圭即便已經(jīng)身居高位,手握重權,改革的決心還剩幾分,就不可知了。
“二位公子!大人有請!請跟我來!”門房屁顛屁顛地跑回來,打開大門,恭請二人入門。
跨過門檻,遠遠地便看見站在大堂門口的一個中年人,一身紅袍,胸口紋著飛鶴,長須飄飄。
瞧見兩個年輕人,賀明那嚴肅的臉上擠出了笑容,率先開口道:“我來武夷府也有兩年了,一直聽說虎侯長子就在這府學中深造學習,卻一直沒能見上一面!”
“今日見面,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葉公子生得是面如冠玉,儀表堂堂!再配上你的那兩首能夠流芳百世的奇詩,當真是好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
葉軒連忙擺手:“賀大人過獎了!不過是隨意作了兩首!哪里值得上大人如此高贊!”
“哈哈,年輕人,有才氣,不需要藏著掖著!我們啊,就喜歡你這樣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
說完,賀明這才看向一旁的張白圭,說道:“這位就會咱們云州的小神童?”
“回稟大人,晚輩張白圭,當不起神童稱號!”張白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絲毫沒有受到冷落的樣子,恭敬行禮。
“不不不,你可當?shù)闷?!你的那幾片策論,就是本官看了,也是驚為天人,發(fā)人深??!讓本官學到了不少東西!”
“來,長吉,叔大,隨我進去!老李,給二位公子奉茶!”
葉軒感受到了極大地壓力。
這個賀明,初一見面,毫無三品大員的架子,簡單的接觸,隨便兩句話,就把兩人都給捧了一遍,沒問就說出了他兩的字來,無形拉近雙方的關系。
同時,又一直占據(jù)著主動強勢方,暗示他們自己的身份地位,拿住了高位。
葉軒只能感慨,文官和武館,真的是兩種人類!他在步鴻羲身邊從未感受到這樣的壓力。老頭就算生氣,他也只能感受到殺氣。
“嗯,老秦,你的臉色怎么這么難看?”看著給葉軒端茶的門房神情不對,賀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沒什么!剛剛倒茶的時候沒注意,燙了手?!?p> “哦,那就回去拿藥敷一下?!闭f到這,賀明淺嘗了一口茶水,皺起眉頭說道:“這茶不行,換了!”
老李渾身一抖,背上冷汗直流,連忙應到:“是!”
葉軒和張白圭面面相覷。
這泡的已經(jīng)是雨前了,而且是上品,這還不行的話,大夏還能有什么能喝的茶嗎?
下一刻,老李再端著兩碗茶出來,葉軒就明白了。
茶托里除了茶碗,還有一錠二兩銀子,就放在茶杯旁。老李站在葉軒面前,一臉驚慌,還帶著懇求地看著他:“公子,請喝茶!”
葉軒玩味地撿起銀子丟進袖袋,才端起茶碗,謝道:“多謝!”
“不敢不敢!”
“下去吧!好好給你的手敷藥!下次注意了!”賀明冷聲說道。
“是!老爺!”老李點頭退下。
眼看著自家家丁下去,賀明這才露出笑臉,跟兩人解釋道:“這老李的爹,一早就是我賀家的管家,他也是跟我從小玩到大的,所以一直帶在身邊。人其實不壞,就是有點毛手毛腳!二位勿怪!”
“豈敢!豈敢!”張白圭連忙擺手。
葉軒不說話。
賀明又喝了口茶,坐在主位看著他,笑問道:“長吉有什么見解?”
“哦,沒什么,只是想到了昨日,我?guī)е镩澘贾信e人的另外幾個兄弟,去領取補助時的情況?!?p> 賀明來了精神,追問到:“哦?這么說來,長吉已經(jīng)高中武脈舉人了?”
“大人可小瞧他了,他今日中了武脈解元。”張白圭補充到。
賀明臉上的驚訝轉瞬即逝。他記得很清楚,情報上說,葉軒根本不受虎侯重視,也被葉府排斥,而且,到了武夷府還變成了廢人?;揪褪菑氐着啦黄饋淼哪欠N。
否則,他一個主管學務的主官,又怎么會到現(xiàn)在都沒見過葉軒的面!那是避之不及??!
這個消息,與他的固有印象形成了強烈的沖突,一時間讓他有些出神。
“賀大人?賀大人?”
“哦!沒事!我只是感慨!方才那句虎父無犬子!說得確實對??!想不到長吉,在武道上也有這等本領!本官練武至今四十多年了,仍然只是個八品。慚愧??!”
“呵呵,大人任一方文職,為一州生民謀劃,哪里是我這樣的武夫比得上!”
“對了,方才你說想起去領補助的事情,發(fā)生了何事?”賀明拉回話題。
“也沒什么,就是有些人吧,毛手毛腳,不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