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嘉轉(zhuǎn)換了新的戰(zhàn)場,就能夠遽然崛起嗎?那是小說里面的情節(jié),不是現(xiàn)實。
陸文嘉先來到廣州,投靠了親友,前前后后找了七個月的工作,沒有著落。好不容易,有朋友推薦了一家深圳的公司,據(jù)說規(guī)模還比較大,陸文嘉急忙趕了過去,直接跟人力資源總監(jiān)賀誠見的面,沒成想,兩人見面相談甚歡。
“我們董事長正要找一位助理,我感覺您還是比較合適的。有一定的文字功底,人也很踏實,您跟我們老板見見面,好好表現(xiàn)?!?p> 董事長是客家人,盡管放慢了語速,陸文嘉還是聽不太懂,好在有賀誠在一旁充當(dāng)翻譯,勉強交談了一會兒。
“把你的簡歷留下來,生辰八字寫清楚。”
陸文嘉還是第一次遇見到這樣的要求,上班要生辰八字做什么?難道還要去算算命不成?
“是的,老板會找人看看您的生辰八字??纯春喜缓??!标懳募魏喼斌@喜參半,這說明自己還是有點被錄用的希望的,可是這希望最終成與不成,要看算命的怎么說。
時也,命也。
轉(zhuǎn)天陸文嘉就接到了賀誠的電話,“周一直接過來,我安排人領(lǐng)著您去辦理入職手續(xù),職位是董事長助理。”
陸文嘉這才匆匆提早一天到了深圳,在公司附近城中村中租好了房子,提著行李先住了下來。
周一一早,陸文嘉先來到了賀誠的辦公室,“早上好,賀總?!?p> “您來啦。稍等?!?p> “我們先去見見老板?!?p> “小陸,以后你就坐在這里,具體工作內(nèi)容聽賀總安排?!?p> 董事長辦公室外是個小隔間,就是陸文嘉的辦公室,面積不大,設(shè)備齊全,各類文件夾排滿了靠墻的柜子,很有“決策中樞”的味道。
“我讓人帶您先去部門辦理入職手續(xù)?!辟R誠說完拿起來桌子上的電話,“家敏,麻煩您到我這里來一下?!?p> “這是我們?nèi)肆Y源的鄭家敏經(jīng)理,這位是要入職的董事長助理陸文嘉先生,麻煩您幫忙辦理好入職手續(xù)?!?p> 陸文嘉隨著鄭家敏下樓,到人力資源部去辦理手續(xù)。一路上鄭家敏熱情地向陸文嘉介紹著集團公司的基本情況,到了人力資源部,鄭家敏在一個工位前站住,輕聲地說,“云輝,麻煩您幫助陸總辦理入職手續(xù)?!?p> “好的?!?p> 李云輝輕輕巧巧地從座位上面站了起來,猛然間看到是陸文嘉站在自己面前,不由地愣了一下,瞬間紅了眼眶,連忙側(cè)了一下頭,禁不住又輕輕抬起眼瞼,認真地瞅了一眼面前的這個人。
陸文嘉整個人剎那間完全呆住了,直愣愣地看著李云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朝思暮想,想又不敢想的李云輝,竟然就這樣意外重逢。
李云輝禮貌地微笑了起來。在別人眼中或許只是出于職場的慣有微笑,在陸文嘉眼里,卻是飽含著無限柔情,仿佛在對自己說,“你怎么才來”?
“陸總,麻煩您跟我來會客室填表吧?!?p> 陸文嘉機械地聽?wèi){著李云輝的指引,填著各類表格,低著頭一言不發(fā),有兩滴眼淚滴在了紙面上,連忙用手擦去。
“怎么還那么沒有出息?”李云輝輕輕地嗔怪著,隨手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了陸文嘉。
“能麻煩您給我一張名片嗎?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再麻煩您?”
“好的陸總?!崩钤戚x從隨身攜帶著的筆記本封底抽出一張自己的名片,遞給了陸文嘉。
陸文嘉雙手卡著名片,把上面清清楚楚地印著的“李云輝”三個字,反反復(fù)復(fù)確認了好幾遍,淚水禁不住又滑落了下來。
“下班了電話我?!崩钤戚x輕聲說道。
陸文嘉輕輕地點了點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擦干了眼淚,陸文嘉一身舒暢地上了樓。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看看四處無人,陸文嘉一面佯裝整理著資料,一面又禁不住落淚。幾年以來壓制在心底的思念,此時此刻,全面復(fù)活了過來。萬般感慨從心里翻涌上來,再也無法遏制。
董事長的工作生活基本上全都在公司,往往在下班時間過后才是工作高峰,各個業(yè)務(wù)口老大們多在這個時候才上樓來匯報請示工作,等于是在下班后再分口開一個業(yè)務(wù)匯報會。等到一天的塵埃落定,已經(jīng)是晚上八九點鐘。待老板走后,陸文嘉再整理完工作紀(jì)要,看看表,已經(jīng)要到了晚上十點。
走出集團辦公大樓,陸文嘉才拿出手機撥了李云輝電話。
“在哪兒呢?”
“還在公司呢?!?p> “怎么還在公司?你們部門下班這么晚?”
“想著你第一天上班肯定很忙,我就在這里等你的。”
“哎呀,我已經(jīng)出了公司?!?p> “你繼續(xù)往前走。到保稅區(qū)三號門外面等我?!?p> 看著穿著一身工裝的李云輝走了過來,陸文嘉又濕潤了眼睛。
“好久不見?!?p> “好久不見?!?p> 陸文嘉恨不能一把抱過來李云輝,好好地抱一抱。
“還沒吃飯吧,我們到哪里去吃點飯?”
“我?guī)闳ヒ粋€地方?!?p> 直到兩個人在餐廳坐了下來,雙雙直直地看著彼此,陸文嘉還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你怎么來啦?”
陸文嘉哽咽著說,“我來南方好幾個月了,才到深圳。真沒有想到,能在這里遇見了你?!?p> 明明兩人心里都有千言萬語,都想急于知道對方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偏偏一時之間,又無從說起。
李云輝還是那么清瘦,不過要比原來明艷了好多。是呀,“明艷”!
“你一直在深圳?”
“剛開始到了廣州,我佟大姐不是在那里嗎。找了一家貨代公司,工作了也有一年?!?p> “前面我也是到了廣州。畢竟在那里待過,熟悉一點。想著城市足夠大,機會或許也會多一點?!?p> “公司年會組織大家到海邊玩,看見大海我就特別開心,就想著一定要來深圳,在大海邊生活?!?p> “誰知道這里的海太小,不象海?;貋砦覀円黄疬^去走走。濱海公園離這里也不遠?!?p> “真正的大海距離市區(qū)比較遠?!?p> “我來公司開始做行政,后面就到了人力資源,負責(zé)招聘。”
“現(xiàn)在住在公司宿舍里,幾個人一個套房,條件還不錯?!?p> “你知道嗎,蘭錚言也在深圳,在一家上市公司,都做到總裁啦?聽說。”
“這么快!我知道他很優(yōu)秀,沒有想到這么優(yōu)秀?!?p> “要是見到他,你肯定也很高興。”
“他的女朋友也是你的學(xué)生,你肯定認識?!?p> “誰呀?”
“池寒梅。”
“他們也是同學(xué)呀。高中開始的?”
“你都不知道,誰知道。見面了你問問他們?!?p> “這怎么好意思問。”
“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
“剛租好的房子。很簡單,有個住的地方就很好。”
“今晚到我那里去吧?”
“不。今天太晚了。周末吧,我們再好好聚一聚?!?p> 陸文嘉真舍不得分手,把李云輝一直送到了宿舍樓下。
“趕緊走!”李云輝壓低了聲音說,好像四周到處都是眼睛在盯著他們倆似的。
陸文嘉無奈地停住了腳步,十分不情愿,遲疑著不知道該怎么辦,半側(cè)了身子低下了頭,心里感到非常難過。
“來,讓我kiss你一下下?!辈恢朗裁磿r候,李云輝又回轉(zhuǎn)了過來,輕輕牽了牽陸文嘉的衣袖。
乘著陸文嘉一愣神的當(dāng)口,李云輝踮起腳尖,在他額頭輕輕地“啄”了一下,這才心滿意足地笑著走開去。
陸文嘉萬般無奈,這才轉(zhuǎn)身來到大路邊,招手叫停了一輛的士,回到了自己住處。
陸文嘉思考問題的時候,總是習(xí)慣性地用左手托著腮,下意識地咬著小手指的指甲,恰好被走過來的李云輝看見,隔著玻璃用手比劃了一下,就又匆匆地走了開去。陸文嘉也沒有看明白什么意思,正在疑惑,“叮咚”一聲聽見了短信提示音,打開一看,正是李云輝發(fā)過來的信息,“坐端正,別咬指甲。”
“又有一個人來管著自己?!标懳募尾恢朗窍彩浅?。
陸文嘉的手機二十四小時不能關(guān)機,以備老板隨時呼叫。事實上老板很少在下班以后打來過電話,就連信息都很少發(fā)。畢竟每天下班都會有那么一出,業(yè)務(wù)口該匯報的都已經(jīng)匯報過,陸文嘉該處理的也都已經(jīng)處理完,第二天的工作日程安排也都基本上落到了紙面。但是陸文嘉的心卻始終處于懸浮狀態(tài),生怕老板一個電話過來,自己就要去忙活上一通。哪怕事實上并沒有過太多的意外發(fā)生,但是這種心總是懸著的狀態(tài),讓陸文嘉厭煩不已。陸文嘉不是那種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心里面裝著的事情,就好比是無數(shù)的小石頭一樣,一直裹在那里,時刻都攪得他不得安寧。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陸文嘉買了點菜,讓李云輝過來吃飯。到了十一點半,才響起了敲門聲。開門一看,果然是李云輝,笑盈盈地站在門口,“屋里沒人哈,我可以進來不?”
陸文嘉恨得牙癢,“屋里還能有誰?”
“那誰知道呢?陸老師這么有魅力?!?p> 陸文嘉恨不得一把抱緊了李云輝,狠狠地遏制住了自己的這份念頭,轉(zhuǎn)頭進了廚房。
“菜就炒好了,我們隨便吃點?!?p> 吃飯的時候陸文嘉暗暗罵自己是個笨蛋,“怎么不知道買瓶酒呢?”
“是不是喝醉以后就可以……”
“想什么呢?”李云輝好奇地看著陸文嘉,“剛才你笑什么呢?”
“我笑了么?沒有啊?!?p> 飯后李云輝要去洗碗,被陸文嘉給攔了下來,“從來沒有忍心讓你干過家務(wù)活,還是我來吧?!?p> “我這里什么都沒有哈,條件簡陋。你就用筆記本看電影吧,就怕我喜歡看的都是諜戰(zhàn)片,你不一定喜歡?!?p> “你有《家春秋》呀,好看不?我看這部吧?!?p> “收著紀(jì)念的。里面有陳曉旭,這是她演的第二部電視劇。好像她就只演過兩部電視劇,一部《紅樓夢》,一部《家春秋》。”
“林妹妹終于還是故去了。想想心里就難過。”
“看到陳曉旭病亡的新聞,心里既難過,又釋懷不少。”
“釋懷不少?”
“是呀,現(xiàn)實里面的林妹妹也終究是會死去的。一切美好,終究都會消亡。”
“陸老師這是有感而發(fā)呀?!?p> “不要再叫我陸老師。真討厭?!?p> “喲,還真生氣啦?不叫就不叫么?!?p> “快去洗碗。完事了才來好好給我按摩?!?p> 李云輝真是知道,怎么才能夠拿捏住陸文嘉。
“好!”果然陸文嘉心里的不快一掃而空,忙不迭地跑進廚房去洗碗。
時光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陸文嘉心無旁騖地給李云輝按著摩,心里漸漸平息下來,沒有了戾氣。
雖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并且還在同一家公司上班,陸文嘉和李云輝兩人之間最主要的聯(lián)系,竟然依然要靠著手機短信。陸文嘉上下班并不自由,基本上每天都會晚走,下班時候往往集團大樓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有一次老板到外地出差,沒有讓陸文嘉隨行,難得按照正常時間下的班,看著西邊滿天晚霞,陸文嘉開玩笑地說,“原來下班的時候竟然有這么漂亮的晚霞。”
“我看到的基本上都是星星和月亮?!?p> 李云輝部門雖然也比較忙,但是也不必要像陸文嘉這樣,真的是頂著星星和月亮下班。兩個人往往一個星期都見不上面,即使在集團遠遠見著了,也只能說迅速地瞟上一眼,就趕緊回避了。
這要比遠在兩個城市,更加難熬。李云輝的每一條信息,都被陸文嘉形容為“沙漠里面的一棵樹”,“多為我種下一棵棵的樹,好連成綠洲,讓我在跋涉的途中能夠有一方完全屬于我的天地,用來休息。”陸文嘉珍惜一切有關(guān)于李云輝的東西,恨不得把所有相關(guān)的東西都收藏起來。而這樣的短信息,是最容易也最有價值的藏品。
李云輝的所有信息,哪怕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問候,甚至說一件簡單至極的事情,都被陸文嘉視為珍寶,恨不得藏在心里,像咀嚼橄欖一樣時不時拿出來回味一下。每每看到信息,嘴角都禁不住揚起微笑,心里倍感甜蜜。如果信息發(fā)來的時間比較晚,陸文嘉又會心疼李云輝,“怎么睡那么晚,難道頭不會痛么?”
“沒什么事情就不用發(fā)信息過來,早點休息?!?p> 可是要是真的沒有信息發(fā)來,陸文嘉的心就又會特別不踏實,心里七上八下的胡思亂想起來。
“遇見危險啦?”
“不會被人給騙了吧?”
實在忍不住了就會趕緊打電話過去問,“你怎么啦?怎么沒有給我信息?”
很多時候李云輝都是在寢室里面,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剛剛睡著。
“沒怎么呀?吃過飯就睡覺啦。”
陸文嘉一方面全心全意在李云輝身上,另一方面,實際上是在情感上面完全依賴著李云輝。真是須臾無法分離。說到底,陸文嘉太貪心啦,貪念著關(guān)于李云輝的一切?;蛘哒f,陸文嘉太感性啦,只知道有自己的情緒和心思,還是完全地不知道,一個男人的心里,更多地應(yīng)該裝著的究竟是什么。陸文嘉的心里只裝著一個人,很少裝著自己的事業(yè)。當(dāng)初對呂英琪是如此,今天對李云輝更是如此。
每天早晨坐著公交車上班的路上,陸文嘉都會隨手寫信息發(fā)給李云輝。不光是寫,而是心思總是不知不覺地就沉浸在了里面,幾乎總是坐過站。用他自己的話來說,真的是“我們只是在活著我們自己,根本不在意世界是什么樣子,別人是什么樣子”。
無論走到哪兒,陸文嘉確實是不爭地位不爭權(quán)利,從來沒有真正跟別人比較過什么。大學(xué)時代是這樣,面對唾手可得的黨員資格,為了去追求呂英琪,事實上根本不用去追求,呂英琪從來沒有設(shè)置過任何的障礙給到過他。為了騰出所有的時間跟呂英琪在一起,連校團委宣傳部的工作都無心再做,干脆找個理由直接退出了宣傳部。如今呢?眼里又全部都是李云輝,心里只裝著自己的小小世界,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自己的情感上,在自己的心上,不在意其它的一切。世界上好像再也沒有什么事情,能夠分散他對李云輝的想念,一時一刻也忍受不了分別。陸文嘉的心上,真的好像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再有其它的任何寄托。有了那個人就是有了一切,沒有那個人于是一切沒有意義,甚至外在的一切對于他陸文嘉來說,就是沒有意義,因為他根本沒在意那些。
按說,陸文嘉呀,真的不至于要如此!又不是沒有談過戀愛。更何況,上一場戀愛,給你的體驗難道不真切、不斷腸嗎?陸文嘉天生一個癡根子,這是多么怕被拋棄呀。
弄得李云輝也有點煩,在電話里面揶揄陸文嘉,“整天聽你叫喚,養(yǎng)個兒子也沒有你這樣難纏的。”
陸文嘉還沾沾自喜上啦,“叫喚是我難受的緩沖劑啊?!?p> 好吧,陸文嘉,讓現(xiàn)實來教育你,等著哈。
“連叫喚都不許的話,那我簡直不要活著了?!?p> “天啦,又坐過了兩站。還不準(zhǔn)叫喚,不準(zhǔn)叫喚早沒命了我?!?p> 李云輝對誰都好像冷若冰霜的,公司副總裁是位女強人,也不無喜歡地說,“是個冰美人。”關(guān)于這一點,陸文嘉體會更加深刻,但凡是在外面,李云輝見到他,簡直是跟看見階級敵人一樣,“就差秋風(fēng)掃落葉般地殘酷無情了。”
“用懷疑的眼光盯我一眼,就扭過頭去,沒有絲毫的柔情,哪兒是我的狗啊,簡直是母老虎。不,母夜叉?!?p> 要是有熟人在場,甚至是有可能會有熟人出現(xiàn)的場合,李云輝即使跟陸文嘉走在一起,保持的也至少有兩米的距離,不要說有什么親熱的舉動,就連手都不允許陸文嘉牽一下,更別提象其他情侶那樣擁抱著分不開了。即使兩個人在家,沒有李云輝的示意,陸文嘉也不太敢嘻嘻哈哈地抱抱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