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妮生命里,有一個除了媽媽以外最重要的女人,就是她的奶奶。奶奶,這個詞語,好像從一開始就是那么低微,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操勞一生,給了安妮最大程度的偏愛,讓安妮一直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卻忘了,奶奶也曾有過和安妮一樣懵懂美好的青春歲月,奶奶在歲月里蹉跎了半生。
從安妮記事以來,奶奶似乎就已經(jīng)不吃葷菜和雞蛋,因為她和爺爺都信佛,常年不攝入蛋白質和脂肪,只吃后院菜地里種的一些蔬菜水果,例如黃瓜、紅薯、西紅柿、菜瓜等等。所以,奶奶體格常年是精瘦的。
但家里常年會養(yǎng)著小雞,母雞下的雞蛋可以給家里其他人補營養(yǎng)。逢年過節(jié),小雞還會被殺掉成為餐桌上的一道菜,每次爸爸殺雞的時候,安妮都會瞪大眼睛站在旁邊看著被爸爸用開水拔毛的可憐的小雞,爸爸會輕松地說,“小雞小雞你別怪,你生來就是一碗菜?!?p> 聽爸爸和幾位姑姑說,奶奶年輕時候是最能干的,生的幾個孩子都比不過她。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全都不在話下,好像每天起床就是活力滿滿,不覺得累一般,還要帶四個孩子。
18歲結婚,19歲就生了第一個孩子,在那個年代似乎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安妮問過奶奶,為什么要生四個孩子,奶奶沒有抱怨,輕描淡寫,“哪里是我想生?是你爸爸奶奶想要個男孩。”
哦!這就對了!因為奶奶生了三個女兒,第四個才是男孩,也就是安妮爸爸,才就此打住。
奶奶生在1949年4月,家里是個不算富裕的地主,但比起爺爺家是豐裕許多的。但那個年代,勞動人民苦出身才是光榮的象征,于是18歲那年,奶奶嫁給了一窮二白的爺爺,開始了勞碌的一生。
或許18歲的少女也有著自己的懷春夢,畢竟哪個少年不多情,哪個少女不懷春呢?但留給奶奶的時間顯然不夠做完她的夢,因為她要盡快投入到生兒育女的勞動中去。
奶奶從來沒有上過學,這讓安妮很不解,那18歲以前的奶奶都在干些什么呢?大概都是在幫家里干活吧。畢竟奶奶說家里早就已經(jīng)大不如前。
爺爺是頗有文化的,對于大字不識一個的奶奶是瞧不上的,至少在安妮看來是這樣的。爺爺對于奶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疼愛,奶奶似乎也堅強的像個男人,不需要爺爺?shù)膼圩o。
兩人一般的相處模式就是,爺爺奶奶對于今天要干的農(nóng)活進行分工,然后各自完成。
干完農(nóng)活,兩人還會一起給菩薩供香念經(jīng)。說道這里,你肯定會奇怪,奶奶不是大字不識一個嗎?怎么念經(jīng)呢?
當然是奶奶自學的了!
在那些農(nóng)活干完的下午或夜晚,奶奶會拿出幾本經(jīng)書開始念,從一個字不識,到能夠全文背誦金剛經(jīng),這是怎樣的勇氣和毅力啊!
那她的老師是誰呢?爸爸是家里唯一的大學生,但爸爸要工作,只有周末才回來;安妮讀初高中的時候也只有周末能夠回來。那和她朝夕相處的當然是爺爺了。
爺爺作為識得字的“文化人”,對于奶奶的看書行為其實是很不屑一顧的,但人似乎都有好為人師的特點,在比自己低水平的人面前,指點她,順帶嘲笑一下她,可以作為他們的一種樂趣。
但奶奶問問題的態(tài)度似乎總是那樣謙卑恭敬,像一個學生聆聽先生的教誨那樣。
奶奶最喜歡的還是問安妮,因為安妮從不會嘲笑她,安妮和她很親近。讀初中的安妮,基本上已經(jīng)熟悉中國常用漢字,這對于奶奶來說就已經(jīng)足夠了。
但那個時候的安妮其實也會有一種優(yōu)越感的,看啊,我是家里的文化人!但她從來不會嫌棄奶奶,那時奶奶踏實學習的精神就已經(jīng)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她。
14年的暑假,安妮有了自己人生中第一部智能手機,是她的叔叔不用了的三星手機。對安妮來說,這是一件頂值得高興的事。
奶奶家的娛樂活動實在是少得可憐,沒有電腦,電視也不是有線電視,而是天線電視,所以只有幾個頻道。拿到了智能手機,那就不一樣了!
安妮每天晚上都在想,等拿到了手機,她要在手機里下那幾款游戲,下載哪些電視劇看,也不知道內存夠不夠大?
但拿到了手機,卻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沒有網(wǎng)。
那個時候的流量很貴,一個月30M流量包都得5元錢,安妮只能到處蹭別人家的網(wǎng)。
奶奶就成為了她的好伙伴,好搭檔。
安妮先自己用手機搜索哪里有網(wǎng),再選擇好自己要下載的游戲,然后就和奶奶一起去別人家蹭網(wǎng),奶奶就負責和別人聊天吸引火力,安妮就專心下載游戲,有時網(wǎng)好,有時網(wǎng)差,下載的時間不等,在夏日夜晚來臨之際,蚊子也開始大殺四方,安妮和奶奶會被咬上好幾個蚊子包。
但總歸下載了游戲,兩人是盡行而歸。
奶奶并不知道安妮說的下載是什么意思,但總會問她,“下載好了嗎?”
安妮會高興地點頭,“當然了!”奶奶也會跟著高興。
奶奶還會繼續(xù)追問,“今天這戶人家的網(wǎng)好不好?”
安妮一本正經(jīng),“今天的網(wǎng)很快!”
兩人高興地回家,安妮玩上新下載的游戲,有時是賽車,有時是彈鋼琴,有時是經(jīng)營的小游戲,然后和奶奶一起進入甜蜜的夢鄉(xiāng)。
后來安妮自己家里也裝了網(wǎng)線,安妮出去讀書流量一個月用也用不完,安妮卻早就不下載游戲玩了,想看電視劇可以隨便看的時候,安妮卻總會懷念,懷念和奶奶一起去別人家蹭Wifi的夏天。
那個蚊子出沒,蟬鳴響亮,風吹得門前大樹颯颯作響的夏天,那個悶熱,明媚,懵懂又炙熱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