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巡檢老爺瘋了？

　　李牧現(xiàn)在有些進退兩難了。

　　要想在大明朝立足遠比自己的想象的要困難，大明的糜爛遠比自己想象的更嚴重。

　　武備糜爛，錢糧短缺，更是連官員的俸祿都發(fā)不出來。

　　甚至作為一個抓賊捕盜為己任的巡檢，竟然連一個手下都沒有，這讓他拿什么去抓賊？

　　用愛去感化那些山賊嗎？

　　簡直就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他現(xiàn)在確定自己老爹一定是被人給坑了，所以才會給自己捐了這樣一個倒霉的官職。

　　陳師爺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也不催促，臉上露出了一絲果然如此的笑意。

　　“巡檢老爺，情況就是如此?？h尊心中也是明白的，若是你放棄去就任，縣尊也不會追究的。所以巡檢老爺不妨再慎重思考一下?！?p>　　本以為自己這句話一說，李牧就會順勢而下，辭掉這個巡檢的差事，然后返回青州府。

　　可是沒想到李牧的卻道：“多謝陳師爺一片好意。不過我大老遠來到這里，不能就這么輕易的打退堂鼓。我還是打算再去看看再做下一步的計較?！?p>　　陳師爺有些錯愕，深深地看了李牧一眼，見他神色堅決，只好拱手道：“那在下就祝巡檢老爺一切順?biāo)臁！?p>　　李牧謝過。

　　陳師爺給他派了兩個衙役送他去上任。

　　他要去的行村寨巡檢司還在幾十里之外，所以必然要尋找一輛大車，既是用來拉那些長矛弓箭，也可以坐人。

　　李牧想起之前好心讓自己搭順車的劉老二的話，便請一個衙役去大車店找劉老二。

　　很快劉老二就過來了，見到李牧之后，才知道他竟然是一位巡檢老爺，顯得有些惶恐，連連行禮。

　　李牧感慨老百姓怕官這種觀念真是深入人心，自己這樣一個還沒正式上任的光桿巡檢在普通百姓眼中都是不敢得罪的大人物。

　　“劉大哥，麻煩你送我去一趟行村寨巡檢司。車錢我不會少你的。”

　　李牧有禮貌的說道。

　　劉老二聽說要去行村寨，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張了張嘴巴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就這樣，劉老二駕著騾車載著李牧還有兩名陪同他上任的衙役一起出發(fā)了。

　　出發(fā)前根據(jù)陳師爺?shù)慕ㄗh，李牧又在縣城的糧鋪買了一些糧食帶上，畢竟有備無患。

　　兩名衙役本來一臉的不情愿，但是在李牧給了每人一塊碎銀子之后態(tài)度立刻積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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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師爺在縣衙后門看著李牧他們走后，回到了縣衙，來到了二堂，見到了萊陽知縣魏松鶴。

　　“人走了？”魏松鶴抬頭看著陳師爺問道。

　　“走了。遵照縣尊的吩咐，該說的都說了?？墒撬€是堅持要去?！?p>　　魏松鶴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看得出來，此人有一股子執(zhí)拗的勁頭。罷了，想去就去吧。年輕人總是要經(jīng)歷一些打擊，就知道什么叫做世事艱難了?！?p>　　陳師爺?shù)溃骸翱h尊，這個李牧顯然是被人坑了才會捐了這么一個缺。如今這世道很是不太平，匪患猖獗。行村寨又靠近海灣，除了山賊，還有海盜出沒，很是危險。若是運氣好，他可能能多活幾天。若是運氣不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步了前任巡檢的后塵。唉……”

　　陳師爺面露憐憫之色。

　　魏松鶴聞言也是神情復(fù)雜，沉默了一下道：“都是我這個知縣無能啊。明知道匪患猖獗，百姓苦不堪言，卻無力剿賊，實在愧對朝廷的信重和百姓的期待啊?！?p>　　陳師爺安慰道：“縣尊不必自責(zé)。您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若非您不愿意同流合污，一心要想為百姓做事，也不會被朝廷從登州知府的任上貶到這里當(dāng)知縣了。天下如今糜爛至此，要怪也只能怪當(dāng)今皇帝和朝堂諸公，絕非您一個知縣就能改變的?！?p>　　這些話讓魏松鶴響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凝神片刻后他搖搖頭道：“過去的事情就不說了。過兩天，你派人將那李牧接回來，也算是本縣能為他做的唯一的事情了。到時候再送他回青州吧?！?p>　　陳師爺答應(yīng)了下來，看著縣尊又開始低頭批閱公文。輕嘆口氣，悄然轉(zhuǎn)身離開。

　　大廈將傾，每個人的命運都如同狂風(fēng)巨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個人的力量在大勢面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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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村寨巡檢司現(xiàn)在雖然屬于萊陽縣管轄，但是在后世卻劃到了海陽縣，也就后來的海陽市。

　　李牧和兩個護送他的衙役乘坐劉老二駕的騾車，沿著官道顛簸著向行村寨而去。

　　為了多了解一些行村寨的情況，李牧刻意跟兩位衙役閑聊起來。

　　這兩人收了李牧的銀子，趕路也是百無聊賴，自然也是樂得跟他說一些自己知道的情況。

　　另外，李牧再怎樣，那也是正兒八經(jīng)有品級的朝廷命官。自古官民之間的鴻溝那可是大了去了。

　　胥吏雖然聽起來也是公門中人，但是也屬于賤籍，社會地位并不高。

　　所以天然地就有一種自卑感，面對李牧這個上官的詢問，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趕車的劉老二算是大明版的貨車司機，在古代也算是見多識廣的群體，所以偶爾在李牧問他的時候也會說上一兩句。

　　根據(jù)三個人的描述，李牧對行村寨巡檢司的情況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行村寨巡檢司最早設(shè)于大明洪武年間，當(dāng)時隸屬于大嵩衛(wèi)。

　　大嵩衛(wèi)是一個千戶所，主要的職責(zé)是守護海岸線，防止海盜倭寇上岸為害。

　　但是隨著大明衛(wèi)所制度的糜爛，大嵩衛(wèi)到明朝中期的時候已經(jīng)名存實亡，軍官變成了地主老爺，衛(wèi)所的軍戶士兵要么逃亡，要么成了軍官們佃戶家奴。

　　但是行村寨巡檢司的職能卻一直保留著，直屬于萊陽知縣管轄。

　　一個巡檢司配備的巡丁弓手加起來總?cè)藬?shù)大概在一百人左右，有的地方多一點也就在兩百多人。

　　但是隨著大明的衰落，各地巡檢司實際上配備的人手越來越少，武備也越來越差，戰(zhàn)斗力也因此越來越差。

　　就拿行村寨巡檢司來說，萬歷年間的時候還能勉強維持在七八十人，其中弓手能有一半左右。

　　但是到了天啟年間，人手就只有四五十人了，弓手差不多在二十人左右。

　　而現(xiàn)在的崇禎年間，人數(shù)最多的時候只有二十多個人，弓手最多五六個人。

　　但是匪患盜賊卻越來越多，就靠這點人別說捕盜捉賊了，甚至還要反過來防止被賊人偷襲。

　　再加上行村寨巡檢司靠近海灣，還負有打擊走私的職責(zé)，更是容易成為那些海盜和走私份子的眼中釘。

　　所以巡丁弓手逃跑的越來越多，行村寨巡檢司也就越發(fā)的沒落了。

　　李牧的前任就是在大半夜睡覺的時候被賊人摸了進去，丟了性命的。

　　“李老爺，這差事不是個好差事。您的那位前任從喪命到現(xiàn)在，空缺了大半年了，一直沒有人來接任。因為有門路的人都清楚這個差事是個送命的差事。”

　　一個年紀(jì)較輕的衙役搖頭說道。

　　“小人聽說縣尊還給朝廷上書請求撤銷行村寨巡檢司，可是朝廷卻一直沒有回應(yīng)?，F(xiàn)在看來，朝廷就是想用這個空缺來繼續(xù)賺錢坑人。李老爺，您是個好人，沒必要把自己交代在這個地方。不信的話，到了地方您看一眼，就知道我們哥倆說的是真是假了?！?p>　　另一個年長一點的衙役補充道。

　　“是啊。您如果打算辭官，沒人會笑話您的，縣尊也不會追究的。這地方誰來都是一樣的，沒有辦法。我們哥倆收了您的銀子，也不忍心看您落難。到時候您如果不想待在行村寨，我們哥倆再護送您返回縣城，您看怎么樣？”

　　兩個衙役看著李牧為人謙和低調(diào)，沒有一點官架子，又收了他的的銀子，所以言談之間就更隨意真實了一些。

　　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李牧心情更加沉重了。

　　自己那個便宜老爹李員外到底找的哪個不靠譜的掮客，所以才會將兒子坑的這么慘??！

　　這開局簡直有點地獄難度?。?p>　　我太難了！

　　李牧心中一萬頭羊駝呼嘯而過，很想罵人。

　　但是又不知道該罵誰。

　　“多謝兩位好意?！?p>　　李牧勉強一笑，拱手謝道。

　　他的確有點動搖了。

　　聽人勸，吃飽飯。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留在這里的確很容易丟掉性命。自己是來當(dāng)官的，又不是來給賊人送快遞的。

　　實在不行就返回青州。雖然回去的路上風(fēng)險也不小，但是相對來說也比留在這里安全。

　　不過都走到這里了，還是要看一眼也好，回去也好跟自己那個官迷的員外老爹能有個交代。

　　騾車搖搖晃晃，顛簸的李牧渾身都疼。

　　從山崖上墜入水潭的那些青腫瘀痕還沒有消，再被這么顛了一路，那滋味簡直叫一個酸爽。

　　終于在天黑之前，一行人趕到了行村寨巡檢司。

　　李牧被劉老二攙扶著下了騾車，看著眼前的建筑物，真的有點絕望了。

　　眼前是一棟占地面積不算小的宅子，前后三進。

　　圍墻跟一般的家宅比起來更高一些，院子的西南角還豎著一座高高的哨塔。

　　院子四周圍著一層壕溝。

　　只不過，院子四周長滿了荒草，有些長的比人都高，快趕上山東大蔥的高度了。

　　圍墻也有許多地方都坍塌了，一只受驚的野兔從一塊圍墻豁口跳了出來，看到李牧等人，竟然沒有立刻逃跑。反而站在原地看了一眼，這才沒入了荒草深處。

　　那哨塔的頂蓋也都有些傾斜，看著像是要隨時倒下來的樣子。

　　圍墻外面的壕溝里面也沒有水，而且也長滿了荒草。

　　正面的兩扇大門倒是完整，不過油漆斑駁，顯然也很有年頭了。

　　大門上方有一塊牌匾，上面的字跡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李牧瞅了半天，才認出來巡檢兩個字，其他的字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根本看不清楚。

　　整個院子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座荒廢了許久的宅子，又處在這荒郊野外，用來拍恐怖片簡直不要太合適。

　　眼前的場景讓李牧真想立刻掉頭就走！

　　本老爺是來當(dāng)官的，不是來荒郊探險的。我不是寧采臣，這里面指定也沒有聶小倩。

　　充其量有個黑山老妖在里面。

　　沒有燕赤霞當(dāng)保鏢，留下來就只有送人頭的份。

　　那兩個衙役和劉老二看著眼前的宅子，也是一臉的驚詫。

　　顯然，他們雖然知道行村寨巡檢司沒落了，但是肯定沒有想到會沒落破敗到這種程度。

　　三個人都扭頭看著李牧，那個年長的衙役道：“李老爺，咱們還是回去吧。不過現(xiàn)在馬上天黑了。晚上在這里對付一夜，明天一早再出發(fā)，您看可好？”

　　李牧剛要點頭，卻忽然身子一僵，表情瞬間變的精彩起來。

　　“檢測到附近有符合加載城鎮(zhèn)中心功能的建筑物，且宿主擁有對該建筑我的主導(dǎo)權(quán)，是否立刻開始加載城鎮(zhèn)中心功能？”

　　一個機械的聲音突然從李牧的腦海中響起，讓他整個人都麻了。

　　城鎮(zhèn)中心？帝國時代？

　　本老爺?shù)慕鹗种附K于到賬了嗎？

　　李牧又驚又喜，兩行熱淚瞬間涌了出來。

　　喜極而泣??！

　　“李老爺，你別哭啊。咱們明天一大早就回縣城，我們哥倆一定護你周全?！?p>　　那個年長的衙役見狀急忙上前勸道。

　　李牧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急忙抹掉眼淚，對兩人拱手道：“多謝兩位的好意。不過明天你們自行返回就好，我打算留在這里，重建行村寨巡檢司。”

　　兩個衙役一臉的匪夷所思，聞言先是互相看了看，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再看李牧認真的表情，兩人終于確定自己沒聽錯。

　　既然沒聽錯，那就是眼前這位巡檢老爺瘋了！

　　唉！

　　也是個可憐人，數(shù)百里路從青州府跑到這里來當(dāng)官，卻被嚇瘋了，真是慘?。?p>　　兩人心中嘆息，對李牧充滿了深深的同情。

　　一旁的劉老二也是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大方溫和的巡檢老爺，似乎也覺得他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