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朱三如常般,將明兒要交的貨給打完了。
坐在屋子里,本想著下碗面對付一口。但拿著鐵鍋,燒著水,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老李。
朱三一般月中、月底才去看他。翻了翻黃歷,今天離月中還有幾天。
但他想了想,以前吧,老是在外面,沒想著回家。
現(xiàn)在回家了,離著老李也近,想看便去看,又有沒什么不好?
朱三買了點酒、菜,便出了城。順著河走,沒多久就看到那顆大樹。
遠遠的,他舉著酒菜,對著大樹喊了一聲,爹,我來看您了。
恰好此時有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地響。
朱三想著,老李這是回應咱了。
到了樹下,酒肉鋪開,喝一半,往墓碑上撒一半。吃的肉卻不能就這么隨便丟到地上,點了個火堆子,扔進去,燒給老李吃。
朱三照常,對著老李絮絮叨叨。
說最近的王寡婦老是上門,打些什么小物件,簪子、金銀的手鐲,鍋碗瓢盆。常用的家伙事,壞得不重樣。
反正三天兩頭的,她總有理由上門來。
要打的東西,倒是不難。
錢給的也足。
就是這王寡婦手腳不老實,還嘴碎。
等著自己打鐵時,她就在一旁,說這兒臟了,那兒臟了。拿抹布擦,拿拖把拖。桌子上、地上搞干凈。
搞干凈了還不算完,她又說這兒亂了,哪兒雜了。
又是鋪床、又是整理衣服的。
打完幾件,自己身上就出了汗。
人王寡婦,又拿著在水缸子里泡好的毛巾,想給自己擦。
有時候,東西打好了。
她還不走,賴著。問我喜不喜歡孩子啊,問我一個人,是不是總得找個伴兒啊。
老李啊,你也知道咱。
她那點心思,咱也知道。
但咱是個苦命的人啊,爹沒守住,家沒守住,要是等她進了家門,咱這是害人。
王寡婦,我也聽別人說過。
之前嫁了個商人,帶著貨,去外州行商,被走道的劫了。盤子太小,也是個小賊,根本沒人管。一月多沒音訊,她等不住了。也是悍,雇了倆漢子,照著她丈夫走的路,順著找。
沒成想,還真找到了。
不過找到的時候,她丈夫被人掛在樹上,死了三天了。
聽說她帶著那兩漢子在山里找,還真找到了。
說到這里,朱三搖了搖頭,眼色間有佩服之意。
兩撥人問清彼此來路,那還能有什么結(jié)果?那幾個小賊想著,殺了男人,還有婆娘送上門了?
但那小賊也沒想到,婆娘也不是好惹的。
據(jù)說她親手殺了一個。
真厲害啊。
后來她就一直守寡。
生意不會做,聽說被親朋騙了不少錢。但是日子也能過,孩子也拉扯著有個幾歲了。
我尋思著,她看上咱,無非就是咱踏實過日子,要不就是,她覺得家里總得有個男人。也少受點欺負。
老李啊,你說咱該怎么辦?
朱三喝了口酒,嘆道。
哪有兒子想娶個婆娘進門,不問問當?shù)囊庖姷??唉,你要是能再熬幾年,咱能成個家,讓你抱抱孫子。
不知道你會不會也教他打鐵,給他打一把寶劍?
說著說著,朱三有點說不下去了。
他抹了把眼淚,將酒喝完,便躺在老李的墳頭邊上。
想當年啊,咱也想著,是不是能出人頭地。渾渾噩噩的闖了幾年,內(nèi)外功練了不少,修行的門都不知道往哪兒入。
咱不是這塊料啊。
有時候我想想,要是我當初留在鋪子里。咱就老老實實打鐵,你說,你有個人作伴,是不是能多活幾年?
那王寡婦,說心里話,咱配不上她。
雖然生了個兒子,但說模樣,也不比那些小姑娘差。
她丈夫留的錢財,家里衣食無憂,也能過個體面。
和我這個打鐵的成親,算什么樣子!
聽說,也不少人和她說媒,她都給拒絕了。孤兒寡母的,人圖她點什么,也沒法。
咱就別老做夢了。
老老實實打鐵。
等哪天打不動了,咱找個山里住著。也不麻煩別人。
你放心啊,老李。
真到那一天,我一定帶你一起走。
上一次你去了,我不在你旁邊。這一次,要是我去,你可得把我看好了。在奈何橋上等著我。
來世,我還做你兒子。
我還想叫你一聲爹。
朱三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說著說著,便睡著了。
月上中天,小風吹著,一人,一墳,一樹。
到了后半夜,不知怎的,朱三仿佛聽到了老李在喊他。
娃兒,娃兒。
朱三昏昏沉沉的,摸著腦袋,喊了聲老李。
聲音從墓碑后面?zhèn)鱽怼?p> 朱三打了個酒嗝,順著聲音走了過去。手著石碑,突然就醒了。
老李都沒了,誰在喊自己呢?
但他突然發(fā)現(xiàn),墓碑后面,地上有個晶晶亮的東西。
朱三將它撿起來,意識居然一下子就沉進去了。
《讓力氣變大一百倍的方法》
名字很土,但朱三兒也沒練過什么絕學。
順著往下看,這書竟然講的是,如何通過練力來蘊養(yǎng)身體。當身體的基礎(chǔ)打好,既有肌肉之力,又有氣感,那就有機會進入到煉氣階段,成為一名真正的修士。
這竟是本修行的書!
意識從晶石里出來,朱三兒看著老李的碑,熱淚盈眶。
老李你是向誰,給我討了這份機緣嗎?
那晶石仿佛有溫度似的,朱三將臉貼在上面,就好像當初自己的小臉,被老李那只大手給捂著的一樣溫暖。
朱三給老李磕了三個響頭。
要是我能練成這功夫,我就去找王寡婦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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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的故事,在逍遙城里四處上演。
或者他如朱三般,只是一名普通的鐵匠;又或者是一個廚師、一個裁縫;也有習武多年,未有寸進,但又心有不甘的普通人。
郝無情在撒那些晶石時,是否又能算到,誰最終能通過這份機緣,成為真正的修士呢?
他想不到,也算不出來。
但倘若這樣的普通人,連一個機會都沒有,是否注定了他只能這樣,平淡的過完一生呢?
這樣冥冥之中的因果線條,誰也說不出。
郝無情只是一個普通的現(xiàn)代人,雖然他是商人,但他更是一個人。
這塊晶石,帶給修真界的,或許不過只是幫助了幾個普通人,入了修行的門而已。
但這是郝無情的一小步,卻是修真界的一大步。
血脈正統(tǒng)、飛天遁地,很快就不止是那些出身豪門望族,亦或是天賦異稟之才的專屬樂園了。
全民修真的時代,已悄悄揭開了它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