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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大明劍雨

間章 樊籠之虎-叁-見天地

蒸汽大明劍雨 阿鯉不是咸魚 4478 2022-12-07 20:06:14

  間章-樊籠之虎-叁-見天地

  這一夜,飄著大雪的云夢山烈火升騰,火光照亮了半個天空。

  讓大明橫行天下者,不是武士,而是火器。

  再強(qiáng)大的武士也無法正面硬撼那神乎其技的火器,當(dāng)飛火神鴉降下之時,幸好徐氏父子不在山谷之中,否則冠軍侯一脈,就真的絕了。

  徐開看著已成焦土的山谷,臉上一時間竟沒有多少表情,這不是他第一次送走親人了,只不過這一次,多了一些。

  沒有下去查看的必要,飛火神鴉之下,找不到全尸。

  但徐開不去看,自然是有人要去的,山谷那一側(cè),有無數(shù)朱紋的金色兵甲疾馳而下。

  兵甲金烏。

  他才交出驃騎軍帥印,這金烏甲士便馬上倒戈相向……不,不是金烏甲士。

  只是身著金烏甲的人。

  陛下拆解了驃騎軍,將其打散分編入七大陸軍,那些金烏甲收歸兵部……交給了其他人。

  金甲有上百之眾,風(fēng)馳電掣,眨眼間便殺到眼前。

  大明武士人甲合一,優(yōu)良的兵甲能提升下級武士的下限,也能拔高高級武士的上限,這些甲士如此神速,想必修為不弱。

  徐開拔出身后的虎齒陌刀,怒喝一聲,便斬向當(dāng)先的武士。

  今日便是徐門絕路了。

  他不死,這事沒完,所以他不能跑,但冠軍侯,從不束手就擒。

  激斗,開始了。

  虎嘯響徹山谷,刀罡在雪林中翻騰,世人皆知冠軍侯只有一刀,但世人皆擋不住那一刀。

  這班武士雖著了兵甲,但在布衣陌刀的徐開面前仍舊無一合之力,那陌刀一揮,便是金鐵斷裂,血流激射,眨眼之間,徐開已殺作一個血人。

  他沒有問來者何人,因為他很清楚這些人是誰。

  第一波沖上來的武士頃刻間便讓他砍了個干凈,接著,徐開便陷入了苦戰(zhàn),因為炮灰之后,是真正的高手。

  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谋薪粨袈暡唤^于耳,徐開且戰(zhàn)且退,眨眼之間,身上已是多了許多傷痕,他一聲虎嘯,陌刀逼退眾人,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

  “恒陽宗師、玉蓮宗師、天殘宗師、長春宗師……堂堂宮廷宗師,今日竟做了蒙面山匪???既然來了,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廢話少說,徐開,今日你老實上路便是!”

  金甲后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接著,那所謂的諸多宗師高手便再一次圍殺上來,徐開一時間難以招架,這世間除了真龍,又有幾人能硬撼這么多宗師?

  但冠軍侯,從不束手就擒。

  他全力催動虎嘯功,刀罡如匹練般劈出,生生自人群中斬下一名宗師的頭顱,然后內(nèi)氣爆發(fā),熱流如烈陽照地,反手又是一刀,再砍死一人!

  冠軍侯地位尊崇,極少與江湖中人相斗,也不會有人說,冠軍侯是幾品高手,什么宗師。

  但這自戰(zhàn)陣上修來的武藝,又豈是江湖斗毆之輩能夠比擬的。

  一刀就是一刀,冠軍侯的一刀,不是砍人的,是破開城門的。

  可在此番絕境中連殺兩人已是極限,徐開身上再添幾道新傷,供他回轉(zhuǎn)騰挪的空間也越來越小,就在這時……

  “父親,我來助你!”

  徐開聽到了那個稚嫩的聲音,心中哀嘆,欣慰之余又有些悲涼。

  我的好兒子吶,真是忠孝而……愚蠢。

  他若聽我的話上山去,我會很欣慰。

  他不聽我的話要回來,我更欣慰。

  心中的力量仿佛化作了內(nèi)氣,他一聲虎嘯,又一刀斬出!

  …………

  母親與幼妹還有一大家子人都在谷中,徐知行怎么可能就這么走了?

  他緊隨父親而至,看到那山谷中的焦土?xí)r,已然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不,當(dāng)飛火神鴉墜地時,他心里,就知道了。

  沒有,太多的悲憤。

  從將者要心如鐵石。

  不能哭,不能怒,要不動如山。

  生在冠軍侯府,生死離別如家常便飯。

  當(dāng)他抵達(dá)時,父親已與蒙面宗師們戰(zhàn)作一團(tuán)。

  是高手,絕頂高手。

  我?guī)筒簧厦Α?p>  但我能替父親轉(zhuǎn)移注意力,他殺出重圍,我父子二人才能逃出生天,活著,才有未來。

  “父親,我來助你!”

  他抽刀砍向了最近的一名蒙面甲士,與此同時,父親的刀也砍向了同一人。

  徐知行當(dāng)然傷不了他,但被自己牽制片刻的同時,父親已一刀將他剁成兩截!

  “走!”

  徐開一把拽住徐知行的衣領(lǐng),遁入雪林。

  成功了嗎?

  父親是當(dāng)時一等一的高手,只要能脫了困……

  “聽好了,行兒,一定要把劍雨匣子帶到皇覺寺,此乃軍令!”

  “可是父親您……”

  ——沒有生路,徐知行回來毫無意義。

  如此多的武道宗師,他根本不可能走,他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便是拖住這些人。

  徐開單手握刀,反身就是一個側(cè)劈!

  ——身后有人,有一股極強(qiáng)的內(nèi)氣。

  那一刀劈在一只肉掌上,卻是發(fā)出了叮的一聲。

  菱形的甲片自皮膚下浮現(xiàn),那手掌向前猛的一抓一扯,竟然生生把徐開握刀的手扯了下來!

  而與此同時,另一側(cè),一蒙面宗師手中青光閃爍,探爪抓向徐知行。

  徐開厲聲怒喝,虎嘯功催動到極致,幾乎將所有內(nèi)氣全部灌注于這一聲虎嘯中,如此才堪堪把那扯下他手臂的怪人逼退半步。

  他抱著徐知行,轉(zhuǎn)身躍出,那里是一處山崖,往這個方向跑,本就是為了從這里脫困。

  父子二人自崖上墜下,徐知行只覺得腹下劇痛,他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但他清楚,從這里摔下去,就算下面是條河……

  但是父親溫厚的內(nèi)氣包裹住了他。

  砰然一聲巨響,他聽到了許多骨頭折斷的聲音,父子二人墜在一處雪地上,父親,把自己墊在了下面,是以徐知行并沒有受很嚴(yán)重的傷,他只感覺臉上熱熱的,那是父親的血噴在了他臉上,然后,他便暈了過去。

  山崖上,一眾武士看著萬丈深淵。

  “一品高手未必會摔死。”有人說。

  “不,受我一爪,他死定了,”那人淡淡道,“唯一的問題,是那孩子?!?p>  這時,另一人攤開了手掌,那正是剛才抓向徐知行的那人,他的手掌中,有一塊血肉:

  “他的丹田在這里?!?p>  “那就是……廢了,干得不錯,柳宗師?!?p>  “我們,要下去尋人嗎?”

  那人抬頭看著云夢山頂:“講武堂的供奉要下來了,我們撤。”

  …………

  這個雪夜非常冷。

  徐知行在冷與痛中醒來。

  “父親!”

  他第一時間看向身下的徐開。

  “父親!”

  徐開渾身是血,胸口有一處猙獰的爪痕,那是在上面被那人爪的,整個人的腰扭曲的彎著,這是墜下是被砸斷的,但所幸的是,還有氣。

  徐知行心中松了一口氣,然后靜下心神。

  得趕快走,那些人一定會下來尋人。

  他搖了搖父親,可后者昏迷不醒,他一咬牙,雖然此時隨意挪動他很可能會傷上加傷,但是沒有那么多選擇了,我必須背他馬上走!

  他掙扎著起身,然后噗通一下跌倒在地。

  這才感覺腹下劇痛渾身無力,他看著肚子上黑洞洞的血口,我的……丹田呢?

  武士的丹田是一個新的器官,如果失去它,武士就不再是武士了。

  耗費無數(shù)心力與精元孕養(yǎng)出的器官,一旦失去,身體會孱弱到連常人都不如,徐知行雖然沒有受太重的傷,可丹田被挖,這一刻他連自己站起來的力氣都未必有,何談背著父親離開?

  悲?怒?哀?

  不!現(xiàn)在沒有時間考慮那些!

  我要想辦法,我人還活著,活著,總是有辦法的。

  徐知行抓過身邊的樹棍,咬牙勉力撐起身,然后環(huán)顧四周,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遠(yuǎn)方燈火處。

  那是云夢山腳下的一個村子,先前徐知行就建議過,今夜可在那村子歇息。

  好像叫做……小西村。

  …………

  寒風(fēng)呼嘯,大雪漫天。

  少年拄著木棍,蹣跚行走在雪地中,留下串串血跡。

  他匆忙掩蓋了還剩一口氣的父親,便立即趕往小西村,也顧不上清理自己留下的血跡了,因為這一刻,時間就是生命。

  他走進(jìn)了村子,稀稀拉拉幾戶人家,黑洞洞的天地間,除了風(fēng)雪聲,便只有狗吠了。

  他走到最近的一戶人家前,拍門大喊:“開門啊!開開門??!開門救人啊!”

  他砰砰砰的拍著門,卻無人應(yīng)答。

  想來,是沒人在家吧,我去尋一處亮著燈的。

  他走到下一戶亮著燈的人家前,拍門大喊:

  “救命啊!開門?。 ?p>  “喂!——有沒有人在家啊!”

  這戶人家熄了燈。

  徐知行心中涌起一股寒意,預(yù)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了,急忙拄著棍子,去往下下一戶人家。

  “開門??!開開門啊!”

  燈,又熄了。

  徐知行知道那里面有人,心中猶豫片刻,終于把那個求字說出口。

  “求求你了!開開門??!”

  “救人啊!”

  無人應(yīng)答。

  他心中恐慌起來,連忙拄著木棍趕往下一家,但卻腳下一軟,跌倒在地。

  掙扎著爬起,腹部的傷還在流血,他只覺一陣頭暈,但心中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

  他蹣跚行至又一戶人家門前,大聲叫門,這一次,燈沒有熄,他聽到門口的講話聲。

  “唉,老頭子,這孩子怪可憐的,就給他開門吧?!?p>  “你敢!?那山谷里那么大的火,定是山匪來了,你若留他在此,豈不是把山匪引來了!”

  “我們不是山匪!”徐知行連忙喊道,“我家爹爹失足墜了崖……”

  燈,熄了。

  徐知行心中又是失落又是悲愴,但一咬牙,拄棍轉(zhuǎn)身!

  這個雪夜,少年拄著棍子,在小西村一戶一戶叫過去。

  沒有人愿意為他開門。

  偌大的村子,沒有一盞燈,愿意為他而亮。

  他壓著怒火叫門,叫到最后卻又怎么都壓不住了。

  他站在大雪飄零的村中大喊:

  “沒有人愿意開門嗎???”

  “你們竟如此絕情,見死不救?。俊?p>  “我們,我們……我們不是山匪?。。 ?p>  寒風(fēng)刮過,天地間只有野狗咆哮。

  這,無怪那些村人。

  素來聽聞冀州災(zāi)荒連年,流民肆虐,山匪為禍,他們,也是怕啊。

  這一刻徐知行猛然想起不久前父親與自己的對話。

  “——那老丈為何可憐?”

  “——為你?!?p>  小冠軍侯在翠華樓吃著遼東的魚凍,而捕魚人的孫兒就要因寒癥病死,若這天下間,人人皆可得安樂,無災(zāi)年之苦,無盜匪之患,這些村人,又怎會不愿給我開門?

  小侯爺從未想象過,若有一日自己不是小侯爺了,會落得什么下場。

  這一刻,他知道了。

  咕咕咕~~~

  徐知行的肚子叫了起來。

  這一夜他已餓了,再加上剛失丹田,身體虛弱至極,本就是強(qiáng)撐,又這么一路拍一路喊過來,終于,沒有力氣了。

  他腳下一軟,跌坐在地,直覺頭暈?zāi)垦?,就要睡倒過去。

  我,不能睡。

  我這一睡,父親絕無活路,天寒地凍,我也撐不到明天早上。

  我徐門武勛之家,我們父子怎可如此屈辱的死在這冰天雪地里!

  他咬牙撐起,跌跌撞撞的向遠(yuǎn)處走去。

  他就不信,這滿村的人,沒有一戶愿意開門!

  但他,終究還是沒力氣了。

  走了沒多遠(yuǎn)便再一次跌倒,此處,已近村郊了,眼前還有一座亮著燈的屋子,炊煙裊裊。

  徐知行硬生生的爬了過去,抬起沉重的手臂,拍在木門上。

  “開門……開門……開……門……啊……”

  他拍著門,竭力喊叫著,強(qiáng)忍著心中酸楚,這個時候,我不能倒下,絕對,不能倒下。

  “開門啊……好人家,求求你開門吧……”

  燈,沒有熄。

  也不像先前那般,會從門后傳來驅(qū)趕之聲。

  但那門,卻怎么都沒開。

  漸漸的,徐知行敲不動了,他的頭顱混成,砰的栽倒在門上,眼看就要睡過去,門后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孩子,我也求求你了,你要睡,莫在此處睡,去別處吧!”

  “你……”

  徐知行張口,卻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幾分:“你……為何不給我開門?”

  “那山匪兇殘,我們?nèi)舾伊裟?,這滿村的人都沒有活路??!”

  “你若救我,我保你小西村從此再無匪患!”

  門后沒有了聲音,接著,燈也熄了。

  徐知行不覺啞然失笑,卻又笑不出聲音。

  ——我怎么保???我已不是冠軍侯府的小侯爺,我,連丹田都沒有了。

  他還想掙扎著爬起,至少,爬到父親身邊。

  但他沒有力氣了。

  風(fēng)雪呼嘯,天地間一片寂寥。

  徐知行的眼皮越來越重,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他,已經(jīng)快感覺不到冷了。

  意識正在漸漸脫離他的身體,他的心還不愿放棄,可身體,已經(jīng)放棄了。

  但就在這時,燈,亮了。

  嘎吱!——

  門,開了。

  一股熱風(fēng)自門里吹到了徐知行的臉上。

  他看見門口站著一名白夷美婦。

  白夷……

  是了,四海五洲心慕大明,有不少夷人遠(yuǎn)嫁來此。

  那白夷美婦低頭看著他,沒有說話,只是彎腰,把一個碗放在地上,然后便砰的關(guān)上了門。

  那碗,讓徐知行感覺到了些許暖意。

  那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面。

  蔥花點點,豬油飄飄。

  力氣又自身體里涌了出來,徐知行抓起碗里的面,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他從未覺得,陽春面有這么好吃。

  他有些理解,為何父親最愛這碗面了。

  ---------

  太陽躍出了山頭,明媚的陽光灑在雪地上,新的世界到來了。

  少年拄著棍,背著渾身是血的父親,跌跌撞撞的走在上山的路上。

  那碗面,填充了他的五臟,給了他再次站起來的力量。

  不知是不是上蒼垂憐,那些人沒有下崖來找,給了徐知行背著父親上山的機(jī)會。

  日光溫暖,有三兩松鼠自雪林中竄過,耳邊有清脆的鳥叫。

  徐知行抬頭看著山巔那座古剎,喘著粗氣,亦步亦趨。

  某一刻,他眼中出現(xiàn)了身著儒衫的人影,看不清面貌,卻能聽見:

  “徐知行?”

  他知道,這一次是安全了。

  眼皮重得再也抬不起來,他兩眼一閉,栽倒在地。

  …………

  徐知行悠悠轉(zhuǎn)醒,聞到了淡淡的檀香,耳邊有陣陣梵音。

  這是一間窗明幾凈的禪房。

  “誒!你醒了!”

  說話的是個小沙彌,正端著水盆站在門口,徐知行看到了盆里帶血的繃帶,又摸到了自己腰上同樣的繃帶,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但未及道謝,他翻身滾下床。

  “誒,你還沒好呢,現(xiàn)在不能起來!”

  徐知行掙扎爬起,抓著小沙彌的肩膀:

  “我爹呢!?我爹在哪里!?”

  “老侯爺在上面的講武堂里,”小沙彌指著窗外更高處的一排房子,“陽明先生正……”

  徐知行沖出門。

  “誒!你不能去!回來,回來?。 ?p>  小沙彌放下水盆,連忙追趕。

  徐知行沖出屋子,順著皇覺寺的臺階,連滾帶爬的往上跑,小沙彌指的講武堂,在皇覺寺大雄寶殿之旁,門口有僧兵守衛(wèi),看起來不遠(yuǎn),但著實有段距離。

  他剛剛醒來,失了很多血,身體虛弱,沒跑到一半,便累倒在臺階上。

  那小沙彌趕了上來。

  “施主慢些!莫要掙開了傷口!”

  他扶起徐知行:“施主失了丹田,可動不得力,免得落下病根?!?p>  徐知行哪里在意這些,抓著他的肩膀,問道:“我父親,我父親可還好?”

  “陽明先生正給他醫(yī)治,施主還是先回房……”

  他說著就要扶徐知行下去,可徐知行哪里肯走。

  “唉,也罷,我扶施主上去吧,但施主得答應(yīng)我,不能強(qiáng)闖。”

  徐知行點頭。

  小沙彌扶著徐知行走到講武堂門口的臺階上坐著,靜靜等候,大約一個多時辰,太陽開始落下之時,一名滿手是血的儒生自講武堂中走出。

  徐知行認(rèn)出,他便是早上自己遇到的那人,他便是,陽明先生。

  “陽明先生!”他撐起身來。

  陽明先生揮揮手,正色道:“他的時間不多了,要說什么,盡快。”

  …………

  講武堂里,徐開躺在一張軟塌上。

  他的胸口已被完全剖開,有許多透明的管子連在微弱跳動的心臟上,血心臟中流出,注入軟塌旁的一臺機(jī)器,又從機(jī)器里流回身體。

  昨夜重傷墜崖,沒能當(dāng)場殞命,全仗一品高手超凡脫俗的身體素質(zhì)。

  但這樣的傷勢,已是回天乏術(shù),若非此間醫(yī)術(shù)神妙,他根本撐不到現(xiàn)在——他撐到現(xiàn)在,就是要見徐知行最后一面。

  “父親!”徐知行跪倒在軟塌前。

  徐開沒有看他,而是顫巍巍的抬起手,指向了軟塌旁的劍雨銅匣。

  徐知行知道,這是要自己把匣子拿過來。

  他拿過匣子,放在徐開身旁,后者在光滑的匣面上輕輕一摸。

  咔!——

  匣子頂端裂開了一個黑洞洞的口子。

  “把手……放進(jìn)去……”徐開說。

  徐知行放入自己的手,他并無什么感覺,只是恍惚間,聽到了什么聲音。

  「叮~」

  「劍雨-兵甲系統(tǒng)已啟動」

  「更換宿主:徐知行」

  ……

  “這是何物?父親?!?p>  昨夜父親如此鄭重其事把它交給自己,如今見面第一件事也是問它,徐知行心中知道,這東西,怕是緊要得很。

  “我,不知道。”徐開說,“圣帝將它交給了太祖,說這此物事關(guān)真龍?zhí)烀珔s未留下只言片語,它是何物,有何用,且待你自行摸索?!?p>  “那昨夜那些人,不是為此匣而來?”

  徐開搖了搖頭:“此物天上地下,唯我徐氏歷代族長才知道,即便是你母親,也不知道它的存在?!?p>  徐知行還以為昨夜那些人,是為了這個匣子來的——這是唯一的答案,如果不是,那么……

  徐開提到了母親,這陡然讓徐知行悲從心起:“那昨夜那些人,究竟為何而來!?”

  生在冠軍侯府,他怎會不認(rèn)識昨夜那些金烏甲?怎會看不出昨夜那些武士個個修為絕頂,全是超一品宗師之境界,怎會……認(rèn)不出,那幾乎掏了父親心窩子的一爪?

  這世間只有一人能號令那么多武道宗師!

  這世間只有一門功法會讓冠軍侯毫無還手之力!

  徐開,笑了笑,然后劇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

  “父親!”

  “你,你,你!——去把那個!——咳咳咳咳!——”

  徐開指向緊靠著劍雨銅匣的一件東西。

  徐知行連忙把那武穆牌位拿了過來,昨夜父親把牌位和匣子一同帶到了雪林中,但卻只來得及把匣子交給他,未曾說明,為什么要把這個靈牌也帶在身上。

  徐知行把靈牌放在父親手邊,后者卻緊緊的抓住了他的手——徐開已是彌留之際,身體虛弱至極,但這一抓,卻是用盡了全力。

  他用盡全力,把徐知行的手按在了靈牌上,那個「岳」字上。

  “行兒!”

  他開口,語調(diào)鏗鏘有力:“我且問你,這天下,可有不是之君父!?”

  這……

  這是個不需要考慮的問題,但這一刻,徐知行竟然愣住了,一時間無法作答。

  “這天下,可有不是之君父?。俊毙扉_又道。

  徐知行預(yù)感到了什么——這位小侯爺雖年幼,但也是機(jī)敏過人,他當(dāng)然知道,在這一刻,父親不會無緣無故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不愿回答。

  他甚至,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從父親的手中抽回來,從那個岳字上抽回來。

  “這天下,可有不是之君父?。?!——咳,咳咳咳咳!”

  “沒有?。?!”

  徐知行大吼道。

  徐開露出了釋然的笑容,終于松開了手,氣若游絲道:

  “我徐氏一門,七代忠烈,皇恩深重,所倚仗的,并非天下無敵的驃騎軍,也不是剛猛無雙的虎嘯功,而是一顆拳拳報國之心。”

  “太祖在自家祠堂里立了岳王爺?shù)呐莆?,便是要告訴我徐家男兒一個道理,一個最簡單的道理。”

  “精忠,報國?!?p>  “行兒……行兒……行兒!——”

  “父親!行兒在!行兒在這里!”

  徐開瞪著銅鈴大的雙眼,看著天花板,那目光已是沒有了焦距,他的心臟越跳越慢,氣息也越來越弱。

  “今日,我便把這牌位,把我徐氏真正的精要交給你?!?p>  “你要記住,這天下,沒有不是之君父?!?p>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精忠,報……”

  那個國字未能出口,一代冠軍侯已斷了氣。

  …………

  “施主?施主?小侯爺!”

  小沙彌跟在徐知行身后,連聲呼喚,但那少年卻只是抱著銅匣與牌位,兩眼無神,一步,一步,走得如同行尸走肉。

  “小侯……”

  陽明先生抓住了小沙彌的衣領(lǐng),揮揮手。

  隨他去吧。

  徐知行就這么走著,走著,自江湖堂走到了大雄寶殿。

  此處,乃是云夢山巔。

  他站在大雄寶殿門口,冬日的最后一縷陽光灑在他身上。

  他自山巔向遠(yuǎn)處望去,碧空萬里,山河無垠。

  某一瞬,胸中那口氣,泄氣了。

  是的,徐知行胸中有氣,有悲怒哀怨。

  自昨夜起,不,是自空餉案發(fā)起,不,是自景山奪魁起,不,是自牙牙學(xué)語,認(rèn)識那個徐字該如何寫起,知道自己是冠軍侯府的男兒起……

  那是少年胸中的意氣,是生離死別的怒氣,是叫遍全村無人開門的怨氣……是許多許多氣。

  但在這一刻,全都泄了。

  他的目光,投向天與地的盡頭,碧空萬里,山河無垠。

  這十二年的人生中,這一夜間的生離死別中。

  好也是壞也罷,他的胸中,總還是有口氣的,他不能倒下,也不會倒下,總有一口氣撐著他起身前行。

  因為小侯爺抬眼看這世間,只見天地廣闊。

  任我,馳騁。

  若是家門無此巨難,那么他是冠軍侯府的小侯爺,有朝一日襲爵領(lǐng)兵,征戰(zhàn)四海。

  遭此巨難,那么他也還是個兒子,是個哥哥,有朝一日報仇雪恨,誅盡仇寇。

  但是這一刻,不,是前一刻。

  在那暗室之中,軟塌之旁。

  天,塌了。

  伏波三年冬,云夢山巔,徐知行沐浴在夕陽之中,隨著太陽落下,那寒冷的陽光自他的面龐照到腳下,當(dāng)日沒山頭,最后一縷陽光離他而去時,刺骨的寒意襲來,他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得有些猙獰。

  “王先生,他,他為什么要笑啊?”遠(yuǎn)處,小沙彌問。

  王陽明淡淡道:“悲極生喜,忠孝難全?!?p> ?。ㄩg章-樊籠之虎-肆-見天地-完)

阿鯉不是咸魚

沙縣小吃最好的地方是一碗陽春面五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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