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故里
王天孝也不在意。
賣這種野物，本就是賣個有緣人。愿意買的無非兩種人，要么就是很有錢，就想吃點好吃的東西，要么就是很愛吃，沒有錢也要滿足嘴。
這種人市場可不少，他肯定能碰到。
他的心理價位是六元一只，若是能賣到八元，他就非常滿足了。
日上三竿。
別人家的東西都賣了很多，王天孝才等到第一個客人。
是個看起來六七十歲的老干部，手里牽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老干部精神抖擻，估計是當(dāng)過兵，小女孩眼睛很大，活潑可愛。
“爺爺，快看兔兔?！?p> 老爺子本來都要走過去，聽到孫女吆喝，轉(zhuǎn)頭一看，眼睛微微一亮。
“竟然還活著?！?p> 其實也難怪這些人好奇，因為野兔這東西本就很難抓住，膽子又特別小，很多時候你沒怎么出力氣，它自己反而把自己嚇?biāo)懒恕?p> 像這種能活著帶到集市上的非常罕見。
王天孝要不是多年的護(hù)林員，半個獵人，深知這些家伙們的習(xí)性，也不可能活著將這些抓住。
“您要看看嘛，大爺？”王天孝問道
老大爺慢慢俯下身體，仔細(xì)看了看野兔，點點頭說：“是真的野兔，還是雪兔。”
王天孝意外地問道：“您認(rèn)識它。”
大爺重新站起身，擦擦眼鏡，頗為自豪地說：“我在山里待了四十年，吃過的雪兔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怎么會不認(rèn)識?！?p> 轉(zhuǎn)而，他神情微微有些寂寞，“不過自從退休后，就再也沒吃過了。想不到還有人能抓到活的雪兔，這小家伙很膽小，只要一聽到槍聲肯定嚇?biāo)溃袝r候你使勁一跺腳，就能嚇得它們直抽筋?！?p> “哈哈，是這樣的，老人家您說的對，這家伙就是這樣?！?p> “小伙子，你是怎么抓到的？”
王天孝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大爺楞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連連搖頭笑道，“你看我，這都是你們吃飯的本事，我問這干啥。這樣吧，我就買你兩只兔子吧，你怎么賣??？”
王天孝還沒說話，先前離去的一個販子剛好又溜達(dá)過來，直接喊道：“他啊，一個野兔子要二十元?！?p> 王天孝微微皺皺眉頭。
“二十元？”老干部重復(fù)聲。
“可不是嘛，老人家，你說說他這是不是想錢想瘋了，我就說他還不如直接拿把刀放在邊上搶劫呢?！?p> 王天孝被這個家伙搞得有些郁悶。
不過他還是隱忍著沒有發(fā)火，好歹身體里有顆幾十歲的靈魂，輕易不會為小事發(fā)火。
這種小販就吃得這碗飯，嘴本來就賤。
和他們太計較，反而顯得自己心胸不夠?qū)掗煛?p> “貴是貴了點，不過還好，畢竟這種活著的野兔比較難抓，這兩只就賣給我吧，我也很多年沒吃過正宗的野兔了?！?p> “??？”王天孝有點懵。
小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老人家，你沒說錯吧，這可是二十元一只，二十元啊！”
就連王天孝也覺得有些不合適，他要二十元只是隨口一喊，他知道這兔子不值二十元。
“我爺爺年齡雖大，耳朵可沒聾，我都聽到了，二十元一只兔兔，是不是啊爺爺？”
這時，邊上的小姑娘突然插話。
“哈哈，是是，你沒有聽錯?！睜敔攲櫮绲孛∨⒌哪X袋，從里面掏出錢包，抽出四張老人頭遞給王天孝。
“就這兩只吧，但是我沒有帶東西，你能不能幫我送下？”
王天孝微微猶豫下，他的野兔還多著呢。
可看到老人一老一小，確實很難將近十斤重的兩只兔子帶回去，于是收了錢笑道：“當(dāng)然可以，我?guī)湍突厝ァＤ缘?，我收拾下東西。”
王天孝將袋子重新系起來放到車后座，推著車子跟在老人后面。
“真特么瞎貓碰上死耗子，這也行??？”
“羨慕什么，他就是賣掉兩只，有本事把剩下的全部賣掉，那才算他娃有本事?！?p> “做夢吧，還全部賣掉，要是再能賣出去一只，我立馬遮攤子走人、”
“……”
王天孝聽到身后隱隱約約有人還在談他，但他懶得理睬。
日子要過的好，是憑自己一點點腳踏實地走出來的，和這些人爭執(zhí)也沒什么意思，白白浪費時間。
“小伙子，你家哪里的??？”
“王家村?！?p> “哦，聽說過，就是楊子嶺附近的一個村吧?！?p> “老人家去過哪里？”
“去過啊，這子午嶺十幾個山嶺，我都熟悉得很吶?！?p> “真的？”
王天孝沒想到來這里還碰到了老領(lǐng)導(dǎo)。
“不過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嘍，想當(dāng)年啊，楊子嶺附近可是沒什么像樣的村莊，人相當(dāng)少，我們林業(yè)局為將那里整治起來，可是費了很多功夫?！?p> “老領(lǐng)導(dǎo)辛苦了?！蓖跆煨⒂芍缘卣f。
待在山里的人，知道山里的苦。
很多人想到大山，都只能想到里面有趣的地方，仿佛山里都是世外桃源，人間樂土。
其實只有住在山里的人才知道大山的艱苦。
吃穿住行都很不方便，還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危險和寂寞。
既然這個老人家說是建設(shè)楊子嶺場站的先行者，現(xiàn)在肯定不是一般人了，怪不得他能花這么多錢買野兔。
聽王天孝這么說，老人笑呵呵地問：“你為何稱呼我為老領(lǐng)導(dǎo)呢？”
“不瞞您說，我就是子午嶺那邊上班?！?p> “這么巧？”老人突然來了興趣，興奮地說：“沒想到啊，還能碰到一個單位的后生。快說說，那邊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王天孝想了想，記憶其實很模糊，都三四十年的事情了，他哪能記得住那么多，便笑道：“還是那樣，山里嘛，能有什么新鮮事?！?p> “也是?！蓖跆煨⒌姆笱苤詤s引發(fā)了老人的感慨，“是很苦，你年紀(jì)輕輕也是不容易。那你怎么賣起野物了？”
王天孝簡單說了下家庭條件不好的事情，沒有提家族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老人聽了也是嘆息聲，安慰他慢慢來，日子終究會過好。
老人就住在西城一個老家屬院，王天孝記得這是個干部家屬院，里面住著市政府各級的領(lǐng)導(dǎo)，看起來這個老人還是個不小的官。
不過他也沒去多打聽人家的事情，很知分寸地在門口停下來，幫老人把野兔交到手里。
“這是您的野兔，有點重，您走路小心些?！?p> “你是看不起我個老頭子，這點重量還難不住我?！崩先藛问謱⑹镏氐膬芍灰巴锰嵩谑掷铮o王天孝展示展示力量，像是個老頑童。
一副不服輸?shù)臉幼印?p> 王天孝看東西送到家了，就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去，這時突然從右側(cè)開來一輛摩托車，轟隆隆停在家屬院門口，從車上下來一個穿皮衣的小伙子。
全身皮衣，腳踩大頭皮靴，這種人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回頭率百分之百的潮流青年。
他將白手套搭在車把上，就準(zhǔn)備進(jìn)院子，突然看到旁邊剛要離去的王天孝，指著他袋子問道：“這里面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