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深夜回府,才邁進房里一步,便被瑾侯壓抑的惱怒聲喚?。骸澳闳ツ睦锪??”
瑾侯自然知道湘君去了趙國公府,他只是惱她在破壞他的計劃。
屋子里燈火昏暗,隱約地可以看見有人端坐在一側(cè)太師椅上。湘君不悅地蹙了眉,片刻又舒展了眉宇,眸子暈染上了淚色。
她柔聲哽咽道:“沒去哪里。”
瑾侯明顯愣了一下,無措地從太師椅上起了來。
“這是怎么了?”
湘君扭過身子,拿帕子擦拭著眼淚。壓抑著哭聲道:“沒什么,侯爺今日還是去別的房里早些歇下吧。”
瑾侯越發(fā)局促起來,慌忙走了過去扭過湘君的身子。
美人睫羽微濕,眉宇含愁,明眸凝珠,叫人好不心疼。
“你到底怎么了?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湘君嗔怪地看他一眼,說不清的哀怨。她頭一次主動抱住了瑾侯,在他懷里嚶嚶哭泣:“侯爺當(dāng)真再不管湘君了么?便讓湘君一個在這世道里掙扎么?”
瑾侯心里一抽,將人緊緊抱在懷里安慰起來:“這是哪里的話,你我夫妻同心同德,誰又能拋下誰去?”
湘君見火候差不多了,收了抽泣聲哀凄地問:“那夫君為何不顧我的心思,要將我夢夢拿去給趙家做籌碼?”
瑾侯替她擦去眼角的淚,嘆道:“朝堂文武之爭多年,我與趙擎不愿這局面再僵持下去。他主動尋了我討要表姑娘做妾,換他與我在朝堂安穩(wěn)數(shù)十栽。這樣于國于己都好的買賣,我難免動了心?!?p> 確實是場好買賣,你們各取所需,各有利頭。偏生要委屈我夢夢一生,叫她一介女子來為這場利益買單。
湘君心里不知如何損罵瑾侯和趙擎,面上卻含嗔帶怨地柔聲撒嬌道:“趙擎向來不是個君子,文郎哪里就信了他的話。文郎~你換他法與他交涉,莫要拿我的夢夢去與人做交易可好?”
瑾侯看著懷里一向端莊的妻子,如今溫柔小意喚他小字的模樣。喉結(jié)不自在地滾動了下,輕吻了她一下額頭。
“我倒吃起你那表妹的醋了,你竟為了她對我用上了美人計?!?p> 湘君被識破心思身子一僵,下一瞬卻被瑾侯抱了起來。她慌亂的張嘴要問他允不允她,話卻被他堵在了喉嚨里。
瑾侯微喘著道:“你既這樣在乎,我自然會允的。只是我雖不幫他,也不好阻他。這點你是要允我的?!?p> 湘君潮紅著臉,將臉埋在他懷里輕輕點了點頭。
第二日孫郎君摔下忘浮山,被獵人背回的消息便在京中小范圍地傳開。
湘君松了一口氣道:“哎~只是他……日后要仕途多舛了?!?p> 我得知孫知風(fēng)受傷,與母親備了好些藥材一起到孫府里探望。孫夫人卻紅著眼看著我道:“沒什么大礙的,值不當(dāng)這樣掛心的。他現(xiàn)在不方便見人,待過幾日我叫他去府里拜訪你們?!?p> 我和母親只得放下藥材,對孫夫人關(guān)懷一通,便回了府里等他好轉(zhuǎn)了來拜訪。
可這一等便等了大半月,這大半月里我無心飲食,直記掛著他。可他終是不來的,到了今日我也沒等到他。
這日趙擎的請?zhí)偷搅烁飦?,趙家小廝將請?zhí)H手交給我道:“世子說要親手給姑娘的?!?p> 我打開請?zhí)?,上面直說孫知風(fēng)在他府里。
我心里不知為何,生起不安:“柳綠,備好東西去趙國公府?!?p> 我來時趙擎正在院里武劍,我看著他上下翻飛的模樣直覺頭暈。
待他停了下來,我才行過去問:“知風(fēng)在你府上?”
趙擎愣了一下,不喜地蹙眉:“在又如何?”
看來方才武的那套好劍,是沒入她的眼的。
“在哪里?”
趙擎戲謔地問:“你很想見他?”
我憂心他得很,回得直白道:“自然?!?p> 趙擎好似生了怒意,呼吸都重了些道:“我將他請到府上來,你才能與他相見。你豈不是要謝謝我?”
我識趣地對他行禮道:“多謝趙世子。”
趙擎卻磨牙道:“多謝?哼,好一個多字。你隨我來吧。”
我隨著趙擎走到一處湖亭停下,趙擎指著另一座亭里,背對著我們的瘦削少年道:“孫知風(fēng)?!?p> 我瞧著那瘦削得袍子寬松,頭發(fā)散亂無章的少年有些愣住。
這怎會是那年月光下一身儒袍翩然,笑得天真靦腆喚自己一聲“黎姐姐”的少年?
趙擎得意地取笑道:“你該不會是不敢認自己的未婚夫吧?”
我被他的聲音擾得回了神,轉(zhuǎn)頭看向他。
他噙著笑道:“你可知他怎么落得今日的模樣。”
我眼睛一瞇,猜出了七八分。
他道:“正是我所為。那日雨大,我遣了人摸到了他房里,把他綁去了郊外。”
他得意洋洋又頗惋惜地嘆道:“哎呀~第一日我便對他用了鞭刑,可是他死活不松口與你退婚。第二日我便讓人將他的胳膊卸了又裝,如此反復(fù)。但是他還是不允。我沒了法子,只能變著法的折磨他?!?p> 他突然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道:“后來我將他放了,可是他的腿險些被我玩斷了。若不是張家那位小太醫(yī),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站起來了。”
我得知他為我受的苦,看著他消瘦的身影。氣惱地抬手給了趙擎一巴掌:“禽獸。為什么?”
他頭被打得一偏,揚手重重還了我一記道:“黎夢,你放肆了。”
他看著我高隆起的左臉,略有些不忍地轉(zhuǎn)過了眸子道:“只消你與他退親,同意做我的妾室,我便再不會去尋他的麻煩。當(dāng)然,為了補償他。我愿將自己的親妹妹許給他,保他前程似錦如何?”
孫知風(fēng)這人確實是條漢子,文采和品貌也不算差的。讓他與趙蓉成親,一來趙府可能多了個未來的大臣,二來也斷絕了黎夢與他的所有可能,何樂而不為呢。
我心里冷笑這人的好算盤,卻不敢再沖動而為:“叫我做你的妾室?再叫我未來夫婿做你的妹夫?趙擎,如此你為的是什么?只是為了借著我,打壓風(fēng)府嗎?”
趙擎蹙眉道:“你放心,我想娶你做妾室并非為了折磨你。也不是要打壓誰。要孫知風(fēng)做妹夫,也不過是為了斷了你與他的所有可能。”
我不信他,嘲諷地問:“哦?”
他卻真至的道:“我雖給不了你正妻之位,卻可許你琴瑟和鳴,無盡寵愛,同穴之位?!?p> 我心里冷笑不已:“既非正妻何來的琴瑟和鳴,同穴之位一說?此乃欺嫡。”
趙擎不奈地揮手道:“少將你們那些陳谷子爛調(diào)子的規(guī)矩說事,我既許了你你信了便是。”
信?憑一張不知要與多少人,說多少癡情話的紅唇白齒嗎?
我倔強道:“若我不允呢?”
趙擎盯獵物似的看著我,冷笑著反問我:“夢夢就不怕孫知風(fēng)死在我手里?或是他不慎從何處摔落,落下個什么殘疾,終身入不了仕嗎?”
是啊,我能拿孫家的未來,知風(fēng)的仕途,甚至是知風(fēng)的命去賭嗎?
對面亭子里的人有了動靜,他俯著身子在案上咳了許久,遠遠便看著那白帕子暈紅了一片。
我心里焦急起來,要往那處去。趙擎卻拉住我道:“你若不應(yīng),下次我便先打斷他的腿,叫他入不了仕?!?p> 我忍著心里的怒火,甩開他。看著知風(fēng)手里緊攥著的血帕,悲得哭了起來。
風(fēng)家或能保住知風(fēng)的命,怕是保不住知風(fēng)被毀。孫家好容易做了京官,日后怕要被打壓回去。知風(fēng)現(xiàn)下可不顧一切護住我,可他老了真的不會有悔嗎?學(xué)了那滿腹經(jīng)綸,都毀在了我身上。我又愿意毀了孫家,毀了知風(fēng)嗎?
趙擎手足無措的呆站在一處,我哭了好一會終是妥協(xié)的對他提出了條件:“我去與他說退婚,但你要先將你妹妹嫁到他府里去?!?p> 哪個先嫁,哪個先娶又有什么打緊。只消黎夢點了頭就行。
趙擎得逞地笑著應(yīng)允:“好?!?p> 我擦干淚痕,要往那處亭里去:“柳綠,你不必跟著?!?p> 柳綠紅著眼道:“是,姑娘?!?p> 我丟了平日的禮儀,飛似地跑到了那處??煮@了那瘦削的人,又停了下來緩了緩呼吸才走近。
他好似并不在乎來的人是誰,只兀自看著眼前的湖景。我替他把吹亂了的發(fā)撩到耳后道:“怎不多穿件衣裳來?”
孫知風(fēng)不敢置信地轉(zhuǎn)過臉來看我,眸子里溢滿了驚喜。又似想起了什么,忙轉(zhuǎn)過臉去道:“我現(xiàn)下的模樣不宜見姐姐的?!?p> 我看著他的側(cè)臉,想起那日他拼死護著我,與海賊搏斗的模樣。我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哽咽的輕輕喚道:“知風(fēng)?!?p> 他轉(zhuǎn)過臉來看我,我的眼淚卻再熬不住了,沒了章法的掉了下來。
“知風(fēng),你這名字真不好。知不可乎驟得,托遺響于悲風(fēng)?!?p> 他該是明白我是都知道了的,也猜到了此時我能出現(xiàn)在這,是做了什么選擇。
他強笑著說:“有遺憾也無妨的,只消姐姐在我身邊?!?p> 我將模糊的視線抹清晰,想看清他的臉。
“可是知風(fēng),我舍不得啊。母親說有才之士不能效力,至死也有諸多不甘。更何況你的家族,該是也要受牽連,日后仕途不順。再是你,我害怕那個混賬傷了你?!?p> 他一把將我拉入懷里,我將禮法都拋開,只想在他懷里混沌地大哭一場。
我感受到發(fā)間的溫?zé)幔胫彩强蘖说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