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斯抬頭看了眼天色對我道:“這樣大的雨,我們共用一把傘怕是不頂用的。不若再等半個時辰,等雨勢小些我們再回去?!?p> 我疑惑著問他:“半個時辰后雨便會小么?”
慕斯肯定地點頭道:“我略懂些看風(fēng)雨的皮毛,瞧著這大雨下的趨勢,約莫下半個時辰后會小些的。”
“那便過半個時辰再走吧?!?p> 我揉著腿無奈地看著外頭的雨,慕斯卻自柳綠手里拿了蓑衣鋪在地上道:“站累了,就坐會吧?!?p> 我看著地面的蓑衣有些為難,慕斯卻一屁股坐到了蓑衣外的地面上道:“左右無人,姑娘何苦這樣為著規(guī)矩為難自己?”
慕斯見我還是不肯坐下去,看著我笑得隨意道:“放心,我定不會與他人說起姑娘今日的窘迫?!?p> 我揉著腿,咬著唇猶豫著坐了下去。
慕斯無奈地笑道:“姑娘總要顧及這許多規(guī)矩,活得可快活?”
我不解地看著他。
過活哪里能只顧得自己快活?
慕斯似是明白了我所想,無奈地搖搖頭道:“真是個小木頭?!?p> 我沒太聽清楚:“什么?小什么?”
慕斯笑著打哈哈:“沒什么?!?p> 一道雷聲又將他的話隱了去。
我下意識地捂了捂耳朵。
他笑著問我:“姑娘不怕雷嗎?我聽聞閨閣里的女子都怕得緊得很。”
我揉了揉被震得有些不舒服的耳朵道:“這雷聲年年有,我都活了十九個年頭了,聽也該聽膩了。”
他好似被我逗笑了:“如姑娘這般說的,那不怕雷的都是年歲活久了聽?wèi)T了的?”
我思慮著道:“也不全是,應(yīng)也有那天生不怕的。”
慕斯被我認真的模樣逗得哈哈直笑,我直覺這人該是又在逗弄我。有些懊惱地扭過頭認真看起雨,不再去理他。
過了半個時辰,外頭的雨果然小了。慕斯持了傘道:“我們快些走吧,過會子又該下大雨了?!?p> 我現(xiàn)下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忙進了油紙傘里道:“走吧?!?p> 一路走得飛快,只是走在半路卻遇到了孫家新婦趙容。
我隔著雨簾看著一群人簇擁著的趙容,停下了歸去的腳步。那趙容見了我,也頓住了步子。
慕斯應(yīng)知道我與孫家事的,他有些不悅地皺起了眉:“不喜歡的話我們就繞道走吧?!?p> 我微整理了一下衣裳道:“哪有遇見了,故意避著的道理。我們過去吧?!?p> 慕斯還欲說些什么,只張了張嘴,最后還是閉了起來。
我上前行禮道:“黎夢問孫少夫人安。”
原以為喚旁人孫少夫人會很難過的,現(xiàn)下卻看來,自己還是可以做到的。
趙容并不還禮,冷冷地看著我。
我見她故意晾著我,只得自己起了身來。
趙容冷哼道:“這便是黎府的禮儀嗎?”
我也不怯她,反問:“孫少夫人幾時對我還禮?”
趙容冷笑:“你一個商戶之女也配?”
我冷嘲她:“比起地位區(qū)別,我更明白先生教的來而不往非禮也。孫少夫人既對我無禮,我自然不必守禮的?!?p> 趙容看我的眼神越發(fā)冷了,突然她收了戾氣冷哼著:“我還以為你要繞道走了,你倒是敢來?!?p> 我淺淺笑道:“既遇見少夫人,哪有繞道的道理。”
趙容緊緊地盯著我的臉,嘲諷道:“難怪兄長總想著納你,確實長得頗是不錯。只不過你不愿委身于我兄長,該不會是想著要入我孫府,做我孫府的妾吧?!?p> 真真好笑,先是被他兄長欺辱要強納我為妾?,F(xiàn)下又被她侮辱,詆毀著我要去孫府為妾。這趙家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一門心思想著我去做妾。
我掩著帕子冷笑起來:“趙家且不能納了我去,少夫人何故覺得孫家便可以?莫不是少夫人覺得孫家比趙國公府高貴許多,趙國公府已破落得連個五品官員家也不如了?”
我涼涼嘆息著:“真沒想到,趙國公府在從前的趙容姑娘眼里這樣不值。”
趙容溫怒地瞪向我:“黎夢!你少挑撥我與趙國公府的關(guān)系!”
我不愿與她爭論,淺淺笑著給她行禮道:“既如此,孫少夫人便莫與我說玩笑話了。瞧著這天色又該下大雨了,我便拜別孫少夫人了。”
趙容惱怒地盯著我發(fā)泄不出來,掃過慕斯時眼睛卻一亮:“喲,我當(dāng)你為何這樣急著走。原是身邊勾搭著小郎君呢。”
我蹙起眉,心里生起了火意:“少夫人嘴巴還是放干凈些,少將那上不得臺面的話掛在嘴邊。免得落了自己的身份,叫人看了笑話?!?p> 趙容笑得得意地看著我道:“只許有些人做齷齪的事,不興我說上不得臺面的話不成?誰人笑話我我是沒瞧見,現(xiàn)下我卻是在笑話你?!?p> 我惱怒地要與她爭辯起來:“你……”
慕斯將惱怒的我拉到了身后一側(cè)。
他與趙容對峙著:“我是慕斯?!?p> 趙容沒想到慕斯會出頭來,與她一個女子計較。
慕斯問道:“不知孫少夫人可有見我與黎姑娘做了什么齷齪事?既沒見著,怎說出這樣的齷齪話來?”
趙容欲說什么,慕斯卻繼續(xù)道:“我勸夫人還是收回方才的齷齪話好。畢竟黎姑娘這樣冰清玉潔的一個人,總比不得你我臉皮厚?!?p> 春紅一個沒忍住,噗嗤竟笑了出聲。
趙容惱得瘋狂起伏著胸脯喘著氣:“你們在這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同執(zhí)一把傘,誰人知道你們背了人要荒唐到哪里去!”
慕斯冷著臉,深深盯著趙容道:“孫少夫人!”
這聲音冷冽似冬日刮過窗欞的寒風(fēng),趙容下意識地住了嘴。
慕斯道:“如孫少夫人這般說,單凡一男子給一女子打傘,他們便有齷齪之事了?”
趙容心里雖害怕,嘴上卻舍不得饒人道:“自然?!?p> 慕斯嘴角斜勾起抹邪笑,將傘遞到了我手上道:“拿好?!?p> 然后他一下穿過雨簾,站到了趙容身前。
趙容嚇得一個激靈往后退了一步,險些絆倒。
慕斯奪過趙容丫頭手里的傘,執(zhí)在他和趙容頭上調(diào)笑道:“不知現(xiàn)下我與孫少夫人可有齷齪的關(guān)系?”
趙容被他的粗魯大膽,嚇得美眸噙淚:“混賬,你走開?!?p> 慕斯見她要來推他,蹙眉忙退了一步將那紙傘丟棄在雨泥中。
趙容身邊的婆子忙打了傘來,給趙容撐著。
慕斯不屑地回到我身邊,又拿了傘持在手里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再叫我聽到那齷蹉話,別怪我無禮?!?p> 說著他便帶著我往住處拐去。
趙容捏著拳,看著遠去的人對身后吼道:“你都瞧見了?你心心念念的黎姐姐不但不愿做你的妾,身邊還有旁的護著她的人?!?p> 孫知風(fēng)面無表情的執(zhí)著傘從墻后繞出,目光憂傷地望了一眼黎夢的背影便走到了趙容身邊。
趙容的嬤嬤識趣地退下。
孫知風(fēng)看著趙容濕漉漉的臉,從懷里摸出條帕子來給她:“妝都花了,擦擦吧?!?p> 趙容奪過他的帕子,氣惱地瞪著他道:“你可都瞧見了,可該忘了她了?”
孫知風(fēng)不語,趙容別過頭氣惱地鉆進一邊嬤嬤的傘里,奪過傘便走了。
嬤嬤無奈地小心翼翼的對孫知風(fēng)賠罪道:“姑娘自小嬌慣慣了……”
孫知風(fēng)回頭看了看消失了的黎夢,轉(zhuǎn)過身去追趙容道:“無妨?!?p> 大雨果然沒一會兒又下了起來,因為趙容處拖了段時間,我們沒能及時回到院里,衣裳不免也弄濕了些。
我站在院門口,轉(zhuǎn)身看著已濕了大半衣裳的慕斯驚道:“方才雨大沒注意,你的衣裳……”
慕斯拿過春紅柳綠的蓑衣、斗笠穿上道::無妨,回去喝碗熱湯便好?!?p> 我內(nèi)疚地皺起眉,指著院內(nèi)道:“不妨進去坐坐,等雨下了再走?!?p> 慕斯系著斗笠帽搖頭道:“不過與姑娘同用一把傘,便被人這樣編排。若再進院里坐坐、烘烘衣裳,真不知給他人知曉要如何說了。”
慕斯認真地理好蓑衣后,笑看著我:“不敢污了姑娘清譽,我還是回我院里去的好?!?p> 說罷,他對我一揖,便整個人跑進了洪荒似的大雨里。
我看著雨里頂風(fēng)艱難前行的人,心里有些感動:“慕斯?!?p> 我沖雨里喊道,好似雨聲太大使他沒有聽見。他轉(zhuǎn)過身子在雨里用手扶著斗笠不讓風(fēng)吹走,笑得純粹地沖我喊:“姑娘說什么?”
我雙手做成喇叭狀對他喊道:“慕斯,謝謝!”
謝謝你大雨送我回家,謝謝在趙容欺侮我時,你站在我身邊護我。謝謝你在這樣的情況下,不顧自身替我名聲考慮。
我也不知他有無聽見,他只一如既往的笑著,抬起另一只手沖我招了招,便隱退進雨幕里。
接下來的幾日,大雨一直停了下,下了停。我便縮在房里哪兒也沒去,只拿了書一本一本的看。
一直掛心著此行會不會因雨緩幾日再出山,卻沒想到到出山這日,一早太陽便早早升了起來。
我指著遠處的彩虹道:“想來佛祖定能讓嫂嫂如愿以償?shù)??!?p> 嫂嫂掩不住眼里的歡喜,雙手合十虔誠道:“若真能償愿,我定攜百金來貴寺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