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莫要
“繼續(xù)查，還有，千萬不能打草驚蛇。”王銀釧嚴肅道。
關(guān)乎國家安危的大事，實在不能小覷。
衛(wèi)聽點點頭，手上用布巾擦拭著他那把散發(fā)著森森冷意的破軍，應(yīng)了一聲，“好?！?p> 在沒有娶王銀釧的時候，軍營中經(jīng)常有人戲稱，破軍就是衛(wèi)聽的大娘子，后來王銀釧嫁過來，破軍屈居第二，成了小妾，然衛(wèi)聽對其寵愛仍舊不減，每日晨練睡前都抱著擦拭一番，比自己洗澡還勤快。
這幾日大約在王銀釧的勸說之下，舊情復(fù)燃，榮寵愈盛，甚至恨不得時時刻刻抱在懷中。
他擦著擦著，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聽說，娘子今日去了軍營？”
“去了?！蓖蹉y釧沒有要遮遮掩掩地意思，她在軍營來去自如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王允在朝中權(quán)傾朝野，炙手可熱，無人能動搖，現(xiàn)在更是無人敢阻攔，她去看衛(wèi)風，也沒有必要阻攔。
衛(wèi)聽擦著破軍的動作一頓，抬起頭迎上她燦若繁星的眼睛，“怎么今日忽然有興趣去軍營？”
王銀釧將滿頭珠翠摘下來，看著銅鏡之中那幽暗模糊的面容，道，“你不是有眼線？今日那衛(wèi)士跟了我一路，你還不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衛(wèi)聽將擦拭好的槍靠在墻邊，走到梳妝鏡前，仔細端詳了一下她的表情，道，“娘子生氣了？”
王銀釧理都沒理，將摘下的玉簪放入妝奩，拿起木梳整理鬢發(fā)。
衛(wèi)聽見了，諂媚地從她手中抓過那把小木梳，木梳上雕著栩栩如生的海棠花，上束著黑色的流蘇，木梳不大，王銀釧拿在手中剛好，到了他手中就變得小的可憐，衛(wèi)聽笑道，“莫氣?！?p> “軍中有我的眼線實屬正常，我好歹是上過戰(zhàn)場，熟讀兵書，若是這點心計還沒有，豈不是早就死在戰(zhàn)場上？”
他像是想起什么，又頓住，道，“娘子不是最盼著我長點心眼，如今怎么還不愿了？”
衛(wèi)聽拿起那梳子，不敢用力，只敢輕輕柔柔地給她梳著，一邊梳，一邊仔細看著銅鏡之中王銀釧的表情。
屋中靜默無聲。
王銀釧道，“那你還問什么，知道了我的行蹤還不滿意？”
“自我從家中離開，到家中，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哪個動作，哪句話能逃出你的眼睛？”
她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明明不含情緒，卻叫衛(wèi)聽有些緊張，他偷偷將掉落的頭發(fā)藏起來，道，“娘子言重。”
“言重？”王銀釧細細咀嚼了這兩個字，扯起嘴角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伸出手，從衛(wèi)聽手中拿過那把木梳，放在梳妝臺之上，轉(zhuǎn)身走向床榻。
衛(wèi)聽緊隨其后，道，“娘子莫要再氣了，是我多嘴，你今日確實是去瞧了瞧衛(wèi)風，我只是有些……有些……”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所以然來。
王銀釧回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知道，就莫要多問，還有，若是不想睡，就滾去書房處理公務(wù)。”
衛(wèi)聽立馬道，“沒有沒有，想睡的，想睡的?！?p> 王銀釧今日確實不只是為了去看衛(wèi)風，她已經(jīng)有許久沒有去軍營看看，說是去瞧衛(wèi)風，然仍不至于她特意去一趟，只是還有一件事令她憂心。
王銀釧思索了半天，夜半月明，冷風吹徹，她皺了皺眉，起身，把燈吹滅了。
——
武家坡，乞丐窩子。
一方小桌，桌子上放著一壺酒，幾個菜，四個人圍坐在桌前。
黃土壘就成墻，茅草覆于屋頂，乞丐們身著破爛衣衫，為首的一位穿著縫縫補補不知多少年的襤褸衣衫，腳邊放著一根棍子，面上雖滄桑，眼角皺紋堆成堆，頭發(fā)散亂，干枯如茅草，然而眼中卻帶著穩(wěn)重，顯然是乞丐的頭子。
丐大哥舉起手中的酒杯，感激地看著眼前的書生劍客，道，“還要感謝薛小兄弟將青龍寨的土匪除掉，不然，我們這些老弱病殘的乞丐，哪里還能在這里吃酒，安心在長安城中乞討？”
周圍的兩個人也舉起酒杯，三個人一同舉杯，敬酒。
在他們面前，薛平貴雖然落魄，卻一身整齊長袍，頭發(fā)在頭頂束成髻，一根木簪插在其中，端的是溫潤儒雅俊逸少年郎。
他舉起手中的酒杯，沒有一絲讀書人的清高倨傲，對著幾個人謙虛道，“丐大哥過獎，若不是大家助我，我一人，怎能打敗青龍寨？”
丐大哥笑著看著他，道，“賢弟實在太過謙虛了，還是你武藝高強，沒有你，我們不可能打敗青龍寨的?！?p> “賢弟有所不知，前幾年，青龍寨還是一支從玉城逃來的流民，一路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直到到了武家坡西北那座山上，在那里安營扎寨，他們自然是不敢去城中為非作歹，后來得知我們在長安，便只搶我們乞來的錢，若我們反抗或是給的少了，便要打罵?！?p> 丐大哥說著說著，看向腿邊放著的那根棍子，一個拐杖模樣的樹枝，經(jīng)過打磨，變成了日日支撐他病體的拐棍，“我這右腿，便是叫那青龍寨的寨主給打瘸的。唉，丐幫都是老弱病殘，若是有一雙好手好腳的壯年身軀，誰愿意淪落到當乞丐的份上？這不就是沒有別的活路，才來這里當了乞丐，沒有想到，即便是當乞丐，還要受盡欺凌，青龍寨的人膀大腰圓，都是一群壯年的壯漢，我們哪里敢反抗？反抗之后，也是被打死了拋尸荒野?！?p> “這幾年，都是這樣過的，還好賢弟你幾日前帶著我們打了一場勝仗，若不是你，真不知道誰還能救我們這些人于水火！朝廷又不管事，只要沒有騷擾百姓，也遲遲不管這件事，受苦的只有我們自己?！?p> 丐大哥一杯又一杯下肚，幾年來受盡的欺壓在這一刻散盡，心中暢快淋漓，看向薛平貴的眼神猶如看到了在世父母，感激地老淚縱橫。
說道情深處，桌子上三個乞丐抱作一團，紛紛哭成了淚人。
薛平貴拿著酒杯，道，“丐大哥莫要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