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朋友,我倒是有幾個,你和杜陵秋應該也可以算是。”她微微勾起唇角。
“除了我們呢?”
“你是想問家人吧,可惜……關(guān)于家人,我好像沒什么可說的?!彼恼Z氣格外平靜。
蔣楠寒側(cè)身看她,她盯著手上的咖啡杯,表情凝滯。
他輕聲問:“無論是誰,家人都是沒辦法選擇的。”
家人是沒辦法選擇的……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這樣說過。
某一天,她的父母不斷爭吵,不是為了生活瑣碎,也不是感情出軌,而是因為其他,她沒有涉足過的問題。
那天,她剛放學回家,在房間里做作業(yè),緊緊關(guān)著房門,原本打算先做完作業(yè),然后再去找媽媽。
可突然,她聽到媽媽嘶啞著嗓音,“你說過那是最后一次,可現(xiàn)在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孩子,以后要怎么辦?”
“我怎么沒想過?”爸爸顯得格外生氣,似乎打翻了什么,然后是爭吵聲,說著她不懂的名詞,那個季節(jié),安城正是秋天,街道上綠蔭之中夾雜著些許金黃,分外好看。
啊,又在爭吵。
她很想沖出去打斷他們,可是她沒有,她很清楚這個時候一旦她出去,兩個人會吵得更兇。
“我們息息還那么小,怎么能承擔這些?”
“我不會讓她承受這些的?!卑职值穆曇舻土讼氯?,卻帶著一絲堅定。
“可她必須要承受你所做的惡果?!眿寢屢е?,隨后是哭泣聲。
相當長的時間里,外面沒有任何聲響,仿佛兩個人已經(jīng)離開了家,又或者止息了紛爭,她坐在書桌前,艱難的寫著作業(yè),還有一點點,一點點,做完了就可以去找媽媽了。
突然起來,外面?zhèn)鱽砑饨新?,有什么東西摔了下去,砰的一聲,格外沉悶,她心臟的地方突然一疼,想喊媽媽,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后來她才知道媽媽傷了爸爸,自己也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那天,有人陪著她,安慰她,將她抱出那套房子。
怎么會這樣呢?媽媽怎么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呢?但現(xiàn)在,她其實也沒想明白。
蔣楠寒問,“你沒能成為檢察官,是因為和你的家庭背景有關(guān)?”
“其實,我并不清楚當年的情況,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礌幊?,只知道媽媽這樣做是不想我沒有未來,可是,最后我的選擇還是受到了影響?!?p> “可,現(xiàn)在你也成為可很厲害的律師,”他說,“母親總是很偉大的,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能做出來,這是身為母親的天性,她認為你應該有很美好的未來,不該因為家庭的原因過得不好,所以,她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p> 所以,也是因為小時候的經(jīng)歷,才堅定她的想法,要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檢察官,所以,哪怕后來沒有辦法實現(xiàn),她也通過努力成為一名很厲害的律師。
“也許吧,我從沒想過,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羅息語氣低沉,咬著嘴唇,即便過了很多年,好像只要一提到家人的事,她都會很難過。
她深深蹙眉,抿著嘴唇,“所以,在得知小眼逗逗和波比菲爾的過往時,的確,我失去了一部分理智。”
蔣楠寒無聲的望著遠方,直到身邊的恢復正常,才開口,“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人能控制的,何況每件事都會有結(jié)局,無論是你的父母,還是其他人,都有各自的結(jié)局,哪怕是我們,也是如此?!?p> “羅息,你要知道,人能做的是有限的?!彼穆曇舾裢獾臏睾?,仿佛親人安撫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隔了數(shù)年,很多復雜苦澀的情緒已經(jīng)滿滿淡去,現(xiàn)在,又聽了他的話,她反而能平靜下來。
她端著杯子,起身看向窗外,不得不說,風景不錯。
“你不覺得我的行事風格很有問題?!彼裘紗柫司洹?p> “這些年,很多人都說我特立獨行,獨裁專斷,心狠手辣……所以才會迅速在這個行業(yè)出名,哪怕是杜陵秋,也總會勸我回頭是岸,說什么邪不壓正。你呢?作為正義的刑警隊長,就沒覺得有問題?!?p> “當然,我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看法,每個人所選擇職業(yè)不同,需要面對的職責不同,至少我無愧于我作為律師這一身份,即使不做檢察官,作為一名律師,我也是無可挑剔的,一直以來我都這樣想,可是經(jīng)歷過小眼逗逗和波比菲爾的事情后,我好像又有新的體會,無論是否正確,其實都有權(quán)利得到辯護的機會,”
“我向來不是會同情別人的人,可是這一次,我好像變了,不在意對錯,只在意造成這樣的因果,總覺得這樣是不對的,但又好像沒什么問題。”
蔣楠寒認真聽完,問,“你以前接了那么多案子,是怎么面對的?!
“好像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可能是共情吧?!?p> “可是這世界上不幸的人比比皆是,比她們更慘的也有很多。”
“……”
羅息不解的看著他,后者眼神清澈,仿佛黑曜石一般,本色黑亮。
她快速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遠方。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矛盾,明明作為律師,應該維護委托人的權(quán)益,但有時也會產(chǎn)生同情對方的心理?”
蔣楠寒卻說,“羅息,其實這并不是矛盾,而是你清楚是非對錯,哪怕你的委托人有時候可能不是那般正直,你接了,也會考慮對方?!?p> 羅息微微一愣,他居然知道怎么開導人,此刻,他不是刑警,而是朋友。
“如果是你呢?如果你是一名律師遇到這種情況,會怎么處理。”
“我可能不會接,所以我不適合成為律師?!?p> “那是你性格使然,”羅息釋然,“你大公無私,自然不會助紂為虐?!?p> “不是這樣,羅息,”他放緩了語速,側(cè)身看她,“這不叫助紂為虐,而是每個職業(yè)有不同的職責,你沒有錯?!?p> 羅息心一震,“一點都不像你會說的話。”
如果不是認識他一段時間,羅息可能會認為他并不好相處,而且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情緒,但是此時此刻,他居然會說你沒有錯。
“我看起來很沒人情味?”蔣楠寒唇角牽動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你很清楚,約束律師這個職業(yè)的,不是律師的道德,而是制度,不過,你好像有些叛逆,想撬動兩者之間的平衡?!?p> 羅息一下子說不出話來,總覺得這個男人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這可是不妙的感覺。
也許是出于刑警的敏銳洞察力,或許,是因為和他走太近了,總之這并非什么好事。
不過,她好像隱隱還有些期待,潤物無聲的理解,這種方式深得她心。
她不知道他怎么會有這種能力,短短幾句話就說進她心里。
只是,有些可惜,他們都是不會考慮感情的人。
羅息暗自嘆息,不過,能成為朋友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蔣楠寒見她良久不說話,回頭一看,她竟然閉上眼睛,似乎困了。
還沒見過她這幅模樣,睡顏安靜,呼吸清淺,少了一絲防備和凌厲,多了一絲柔和。
他很少會在意異性的情況,但這一次,好像有些不同,她長得好看,眉毛彎彎,睫毛長長,鼻子高挺,皮膚很白,這樣的女生實在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