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化城外,闖軍大營一片燈火通明。
闖軍于城西布下了明營,烽火相連,燈光如晝。
各式簡易的拒馬障礙堆積在營寨之外,組成了一道簡易的營墻。
巡夜的步隊皆是手按兵刃,持弓扣箭,緊張的盯視著黑暗的遠方。
明軍尤善襲營,常在夜間進軍。
在多年的鏖戰(zhàn)之中,他們吃了太多次的虧。
哪怕是得到了淳化城中守軍并不多的消息,但是也不敢不防。
透過轅門望去,步隊居外,馬軍策應(yīng),精騎于中軍作為守備,層層疊疊,有條不紊。
中軍之處,一頂龐大的青幕軍帳被諸多的營帳拱衛(wèi)于其中。
帳前高豎一面玄黑色的大纛旗與夜空相互連接,好似一體。
帳外甲士林立,皆是罩袍束帶,高頂盔、鐵遮臂、鉚釘布面甲一樣不少。
挎刀帶弓,皂靴凈衣,與明軍精銳裝束幾乎一般無二。
但這里并非是明軍的中軍大營,而是闖軍的中軍大營。
實際上在明末之時交戰(zhàn)的三方,明軍、清軍、闖軍穿著的盔甲基本都是明制的盔甲。
清軍形制做了一些改變,去掉了盔旗,改變了顏色,以區(qū)分兩軍不同。
而闖軍一開始的時候因為條件所限,所以只是更改了一些色調(diào)。
這也是為什么時常有流寇扮作官兵,還能遮掩過去的原因。
帳外燈火通明,帳內(nèi)也如帳外一般。
雖然已到了子時,但是中軍帳內(nèi),仍然是坐滿了軍校。
李自成高坐于帳內(nèi)的首座,營中的一眾軍校按著軍中地位高低分列于兩側(cè)。
軍帳的正中央一人半跪于地,那人衣著襤褸,頭戴著網(wǎng)巾,臉上帶有菜色,看起來就是普通流民。
“淳化城中軍兵約有三千人,分別駐守在三處營地,裝束也不同,并非是同一營?!?p> “一營是三水城遇到的遼兵,另外一營是后面到城的那八九百名步兵,還有一營甲胄很少,看起來最弱,似乎都是沒有上過陣的新兵?!?p> 那半跪于地的人并非是真正的流民,而是混入淳化城中的內(nèi)應(yīng)。
“淳化城一些衙役的交談的時候,似乎提起,他們好像是西安府的衛(wèi)軍?!?p> 數(shù)日的探查之中,他們已經(jīng)是將情況摸得差不了多少了。
“衛(wèi)軍?”
李自成眼中閃過一道精芒,神色微沉。
三營三千人,遼兵自然是三水城的明軍潰兵,另外一營是后續(xù)進入城中的步兵,只剩下最后一營西安府的衛(wèi)軍。
他一瞬間便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湯九州從一開始就沒有在淳化城。
那湯九州的大纛旗,還有其軍隊的旌旗都是假的,都是洪承疇虛張聲勢罷了。
淳化城就靠著那差不多千余的衛(wèi)軍,唬的他不敢南下。
衛(wèi)軍孱弱不堪,軍中那幾門發(fā)熕炮就是從慶陽衛(wèi)軍的武庫之中得來的。
如果他一開始就趁勢南下的話,淳化只有千余名衛(wèi)軍和遼軍殘兵,輕而易舉便可以擊破。
但是現(xiàn)在知曉已經(jīng)是晚了,明軍的援兵已經(jīng)到了,雖然只有八九百名步卒。
但是重點是,那支部隊送來了不少的軍械,淳化城中的遼騎已經(jīng)是被武裝了起來。
遼兵戰(zhàn)力強悍,不僅是李自成深有體會,一眾首領(lǐng)都是一樣。
曹文詔遼鎮(zhèn)的參將、尤世威、張外嘉也是遼鎮(zhèn)的兵將。
那些遼騎衣甲齊備,沖鋒破陣根本沒有人能夠比得過。
如果是尋常遭遇,望見官兵之中有遼騎存在,氣勢都要先矮上一截。
雖然張外嘉本人都已經(jīng)被李自成斬殺,但是李自成現(xiàn)在卻是仍然沒有半分小瞧的看法。
那些遼騎今天白日的時候接連出戰(zhàn),明顯已經(jīng)是恢復了戰(zhàn)力。
李自成心中很清楚,他能斬殺張外嘉,擊潰三水城的一眾遼騎,并非是因為他麾下的軍將比那些遼騎強。
而是因為有心算無心,當初入城之時,那些遼騎很多人盔甲都沒有穿上,一些人甚至還沒有拿起兵刃。
但饒是如此,多面合圍,還是被跑了九百多人。
就是城破之后,城中的遼兵負隅頑抗,一直到三日之后,他們才徹底占下三水城。
三天的時間,堆積在遼兵營中的尸體幾乎疊成了小山,才最終殺了張外嘉。
“接任遼騎的新營將可有消息?”
李自成眼神微凝,他最關(guān)心其實還是那名新到的營將到底是誰,一直沒有打出旌旗。
“可是曹變蛟?”
打了這么久的仗,如今陜西境內(nèi)的明軍總兵、副將等等李自成差不多都已經(jīng)清楚了。
湫頭鎮(zhèn)伏擊戰(zhàn)的敗北,最終導致了他和惠登相兩人最終分道揚鑣。
在攻破了三水城之下,從那些俘虜?shù)目谥欣钭猿刹诺弥?p> 那一次山道的伏擊戰(zhàn),他們伏擊的不是別人,正是曹文詔和曹變蛟。
李自成的問題,同時也是大部分闖軍將校的問題,他們皆是將目光投來,屏氣凝神的等待著答案。
“新來的營將叫做陳望,并非是曹變蛟?!?p> 聽聞并非是曹變蛟,軍帳之中眾人也是松了一口氣。
“聽人說,此人曾經(jīng)是曹文詔麾下的家丁。”
只不過最后聽聞到和曹文詔也有關(guān)系,眾人剛松下的一口氣,又提起來了些許。
李自成揮了揮手,止住了略有些喧囂的營帳,問出了最后的問題。
“官兵城防如何?”
李自成話音落下,營長之中的喧嘩聲也全部消散于無形。
這個問題,才是今日最重要的重點。
現(xiàn)在擋住他們的只不過是淳化城外的那一堵城墻。
只要沒有了那段城墻,無論是巷戰(zhàn)還是野戰(zhàn),他們都沒有什么懼怕的。
“官兵在西城、北城兩城城墻設(shè)了重防,官府征募了我們許多人運送守城物資,但都不讓到兩城的附近,那邊運送的人都是淳化縣中的縣民?!?p> “不過……”
跪在中央的那名軍卒停頓了一下,而后繼續(xù)說道。
“官兵在西城和南城都只放了百名官兵,主要都在把持城門,大部分的守城的人都是臨時征召的淳化的縣民,守備頗為松弛……”
“你們有幾成的把握。”
李自成目光如電,盯視著帳中的那名軍卒。
那軍卒抬起頭來,一身的氣勢陡然一變。
“六成……”
那軍卒神情肅然,眼神鄭重,沉聲應(yīng)答道。
“三日之后,六成的把握拿下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