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鹽運司有銀子!
朱瞻墉并沒管他,策馬從東苑回京,任由楊稷從東苑走回來。
回到京城時,
快宵禁了,楊稷臉上,身上,腳上都有紫紅浮腫,被打出來的淤傷,經(jīng)過長時徒步,變得雪上加霜。
“稷兒,爹等你良久了,過來用膳?!睏钍科嫣ь^,瞥了眼庭院中的兒子,面上嚴(yán)肅,語氣卻是關(guān)切的。
楊稷沒繼續(xù)往前走:“爹讓人……送到我房里來吧。”
說完,碎步,往庭院左邊走去,楊士奇坐下,雖是生氣但也沒往深處想,美婦劉氏盛給他一碗肉湯:
“老爺,稷兒似是有心事?!?p> 楊士奇輕輕嘬一口肉湯:“他連童生也未考,能有什麼心思,八成是銀子用完了,怕我責(zé)罵他?!?p> “他以前見了你,都不畏忌?!眲⑹峡傆X兒子身上,有種說不出的變化。
楊士奇凝眉深思,也覺得沒伸手要銀兩,怪怪的,來到楊稷廂房外,推門卻見門梢扣上。
“爹……我在沐身呢?!?p> “嗯?!?p> 楊稷吸了幾口涼氣,露出淤青的身軀,爬上臥榻,次日清晨起來,開門差點撞到楊士奇懷里。
楊士奇背負手,有些痛心地問:“誰把你打成這副模樣?”
“爹……我……我不認得他們?!睏铕⒌皖^。
幼年喪父,自幼在坊間討生活的人,大抵對親情有種執(zhí)念,老朱如此,楊士奇亦如此。
見到兒子這副模樣,楊士奇深吸一口氣:“下回他們再找上門時,你帶爹去?!?p> 下回并未隔多久,楊稷出門就被人挾帶走了,在清涼門匯合,見朱瞻墉等人,楊稷急忙讓人回家報信。
楊士奇氣憤趕來,見狀,卻是愣住了。
朱瞻墉見到他卻是不意外,笑道:“楊先生好??!”
“啊,我們打的是楊先生的兒子……”張輗反應(yīng)過來,都是文樓的學(xué)生,他們認得左春坊的楊先生。
打人時朱瞻墉沒說明,此刻俱都僵住了。
難怪能下得去如此重手……楊士奇深吸一口氣,躬身作揖:“見過瞻墉殿下,不知豚兒何處招惹殿下,要下如此重手?!?p> “楊稷,當(dāng)街霸凌百姓,險些將人打死,我只是還施彼身。”朱瞻墉瞇著眼睛。
楊士奇轉(zhuǎn)頭,見兒子低下頭去,心中頓時有了答案。
“楊公自己看看,這是什么?”朱瞻墉坦然遞過一本奏冊,這是左副都御史吳中寫的奏本,里面記錄楊稷的累累罪行。
楊士奇翻開,看完。
他猛然轉(zhuǎn)身,一巴掌扇在楊稷臉上。
旋即轉(zhuǎn)身作揖:“多謝殿下,不然……還要釀成大禍?!?p> “疏奏就送給楊公了,我有一件事想委托楊公?!敝煺败審堓r等人先去狩場,待只剩楊士奇一人時,才開口說。
朱瞻墉抓緊時間道:“幾萬民丁和軍士,已前往北平府,需運五十石漕糧北上,但運河淤塞,一個月萬萬到不了北平府,于是,我父王便想押送銀兩到山東,在山東采買五十萬石糧運輸至北平,此行,想請楊公負責(zé)押送。”
楊士奇目光微閃。
聽說過此事,也能猜到緣由,漕運一個月是萬萬到不了北平府的,也只能押送銀兩,他輕嘆一口氣,點了點頭。
朱瞻墉又從懷中拿出那本大學(xué):“楊公,這個簽一下?!?p> 楊士奇滿腦子問號。
“殿下……這是什麼?”
“啊,這個啊,這是我父王所批注的經(jīng)書,若楊大人……”朱瞻墉坦誠地最初對解縉說的話,說了一遍,當(dāng)然,簽不簽是楊士奇的選擇。
楊士奇的選擇是,不簽。
朱瞻墉也預(yù)料到了,沒為難他,回到東宮,找到他父王朱高熾:“父王,有人選了?!?p> 聽說是楊士奇,朱高熾面上僵硬,缺乏表情,因為楊士奇沒經(jīng)歷過科舉,好像缺少什么一樣,而且此人在左春坊任中允官,只是輔官,并無出色的才能。
“二十多萬兩,瞻墉……你說讓楊中允押送?”
因為太茍,以至于讓人瞧不起……朱瞻墉確定以及肯定的語氣:“父王,朝中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了?!?p> 大抵是出于對朱瞻墉的信任,朱高熾咬咬牙,仿佛下了大決心:“行行行,那父王現(xiàn)在就召楊中允來……”
朱高熾派宦官去請楊士奇,以禮賢下士的禮儀對待他,而后,留朱瞻墉和楊士奇在東宮,自己則去戶部要銀兩。
是時候和他們攤牌了!
來到戶部,朱高熾遞過賬冊和奏本,戶部侍郎黃福本以為朱高熾放棄了,未料竟想到這樣的辦法。
他面上僵硬片刻,勉強又擠出笑:“太子殿下,朝廷沒這么多銀兩?!?p> “不是剛收了夏稅嗎?”
“夏稅,收的都是米、面、絲絹和布匹,且還要發(fā)放百官俸祿,寶鈔倒是可以印一些?!秉S福笑吟吟地道。
入他母的。
朱高熾此刻忍不住,好不容易想出這樣的法子,本以為能順利解決漕糧……寶鈔?這玩意兒擦屁股都嫌硌。
他翻看賬簿,兵部和工部的賬簿也遞來了,就等著夏稅,好像算著日子要銀兩一樣,撥了銀兩。
朱瞻墉正準(zhǔn)備要走。
卻不妨間,瞧見朱高熾悻悻朝這邊走來,那表情,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原點,突然有種預(yù)感。
“父王,沒要到銀兩嗎?”
“夏稅交納多為米,面,絲絹和布匹,百姓連銀子都沒見過,哪里有銀兩交稅?僅納的一些,被兵部和工部支走了……朝廷也沒有銀兩啊。”朱高熾輕舒一口氣。
“不,朝廷有銀兩,在鹽運司,朝廷改鹽法為繳納銀兩,如今試行一年有余,鹽運司拿出二十萬兩,綽綽有余。”
此時,聲音不徐不緩響起,轉(zhuǎn)頭看去,是站在側(cè)旁的楊士奇。
猛然間,朱高熾感覺,這個人,能用。
京城的鹽運司,年終才會結(jié)算賬目,此刻要調(diào)銀兩只能陛見,于是朱高熾來到奉天殿,消息也傳到漢王府。
而就在這時,
東榭西樓隔湖相望的漢王府內(nèi)院,無情無義朱高煦走在橋上。
“辦法是好辦法,不過戶部沒有銀兩,漕糧定然無法抵京,漢王殿下就放心吧……”陌生的男子說道。
朱高煦嗯了一聲,疾步的管事匆忙來到橋上,深深地看了眼陌生男子,緩了緩神:“太子要到銀兩了。”
朱高煦微微皺眉,看了管事一樣,便問:“哪里來的銀兩?”
“鹽……鹽運司?!?p> 這一開口,朱高煦便愣住了。
鹽運司?鹽運司有銀兩嗎?自從鹽法在江南試行后,許多事都算漏了……鹽?他娘的,鹽運司真有銀兩。
“備馬備馬,去淇國公府……”
紫禁城,奉天殿。
銀兩定下,還需要護送的人,朱棣看著大殿中的淇國公丘福,又看了眼英國公張輔,護送二十萬兩并非小數(shù)目。
“陛下也曉得,河南正鬧干旱,那一帶常有盤踞在山林的匪盜……就讓京營的騎兵,護送銀兩北上吧?!变繃f道。
英國公張輔笑吟吟道:“老將軍就不必爭了,這份功勞,就讓我來吧,臣的副將朱榮正要奉旨北上操練邊軍,可以護送。”
朱棣瞇著眼睛,認真問:“太子以為呢?”
一邊是淇國公,一邊是英國公,朱高熾曉得怎么選,英國公什麼也沒承諾,但應(yīng)當(dāng)不會坑害他。
“父皇,朱將軍順路,就不徒增靡費了,就朱將軍吧?!敝旄邿牍砉笆?。
如此一來。
漕糧的事,就徹底定了下來,鹽運司調(diào)撥銀兩需要一日,楊士奇正好完成自己的承諾,臨行前,還叮囑楊稷不能胡來。
朱高熾心里高興,叫來朱瞻墉,面上帶著笑容:“再過幾日,便中秋了,你皇祖在華蓋殿設(shè)小宴,爹與你飲一杯,暢快暢快?”
朱瞻墉想起那道身影。
不知道,
她把詩作出來沒有?
解府,
烏黑秀發(fā)宛若草雞窩的解姑娘,姣好的容貌,痛苦地咬著狼豪筆,地面上滿是墨噠噠的紙團。
“…呼庫庫,人家該寫什麼樣的詩嘛……”
“小姐…小姐…”
被喚作香香的侍女,蹦蹦跳跳跑進來:“小姐,瞻墉殿下他……”
“不見不見,就說我生病了。”
解霖覺得,這個中秋是沒法好好賞月了,甚至可能還會有陰影。
“可是…”侍女手里攥著信。
“快出去快出去……我要作詩了……”在成為才女的路上,解霖是認真的,可有些人天生便沒有才氣,盡管她很努力。
晃眼幾日過去,
到了中秋,今日是皇宮設(shè)小宴的日子,朱瞻墉來到華蓋殿,如同上次一樣,宴請皇孫皇女和朱高煦一脈的子嗣。
嫡長孫朱瞻基仍坐在徐皇后側(cè)旁。
朝廷下令休沐半日,可朱棣并不歇息,待宴席開始,才姍姍從奉天殿過來,嘴上不說,但眸底的嚴(yán)肅正悄然融化。
朱瞻墉倏然想起朱元璋,不過……老朱下線了。
唐朝便開始過中秋,宮中興許會設(shè)宴,但并非每年,看皇帝的心情……老朱定然是曉得的。
……………
洪武二十六年。
漸入夜,
奉天寶殿中,朱元璋寫到最后,竟連握筆的心思都沒了,闔上奏本,轉(zhuǎn)頭望向旁邊宦官:“中秋將至了吧?”
馬皇后薨逝后,疼愛的太子也跟著走了,陛下孤家寡人最不喜歡過中秋,因此,老宦官通常不會準(zhǔn)備……可陛下今日卻主動問起。
老宦官心中一凜:“陛下,尚且還有五日……奴婢叫尚膳監(jiān)好好準(zhǔn)備?陛下您許久也沒過中秋了,您以前最喜歡吃燒餅的,奴婢再從宮外,請兩個燒餅淮西師傅,讓您和允文殿下……”
老朱脫口而出:“不必了,傳咱的旨意,中秋滿朝官員休沐一日?!?p> “是?!?p> “老四回北平府了嗎?”
“回了?!?p> “退下吧,咱瞇一會兒。”
“陛下,那晚膳?”
“晚些時候,再送過來?!?p> 朱元璋在洪武朝上線,眼前的景象已經(jīng)不是華蓋殿,而是華蓋殿外的宮廊,只聽太孫朱瞻墉的嗓音響起。
朱瞻墉:“皇祖也快過中秋了吧?”
壹:“咱忙于朝政,只有昏庸的皇帝,才過中秋?!?p> 朱瞻墉:“皇祖走到大殿外。”
壹:“作什么?”
良久也聽不到有聲音傳來。
朱瞻墉似是算好了時間:“雖然太祖在洪武朝,但我們看到的,是同一輪月亮?!?p> 朱元璋面上笑出聲來,這油滑的小崽子,雖然知道有拍馬屁的成分,可心理依舊止不住的高興。
永樂朝的月亮也這般圓嗎?
過了中秋,天氣有些清涼,大清早,睡了一覺精神抖擻的朱瞻墉起床。
懂得自己穿衣裳。
漱口,
牙膏是一種牙粉,成分大抵是鹽末、姜汁、薄荷、石膏、當(dāng)歸。
用天工造物發(fā)明牙膏?
朱瞻墉覺得,這種天然無添加純中藥的牙粉,流落到后世,說不定還會受上流人士青睞,發(fā)明牙膏,純屬反向操作。
牙刷可以考慮。
榆木枝、柳木枝在嘴巴里捅來捅去,實在太傷牙齒。
皇宮的宮禁早,安靜,所以也起得也早,老朱這時候也起了,瞧見朱瞻墉熟練的讓他心疼,才覺得寢宮冷清呢。
為何不讓張九伺候?
這廝是朱瞻墉唯一的太監(jiān),白天上白班,晚上上夜班,此刻不知躲在哪里打盹呢,朱瞻墉覺得他還是太心善了。
對于出宮這件事,朱高熾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朱瞻墉去狩場,召集張輗幾人,當(dāng)然還有楊稷,楊稷憋紅著臉,眼巴巴地望著他們:“可以給我一匹馬嗎?”
馬是受朝廷管控的戰(zhàn)略物資。
上好的戰(zhàn)馬極難弄到,楊士奇的官威在京城還濺不起水花,別說楊稷沒銀子,有銀子也難弄到上等好馬,張輗這些勛侯子弟才有辦法。
“會騎嗎?”朱瞻墉問。
“當(dāng)然會,我爹教過我的。”楊稷優(yōu)越感浮現(xiàn),很快又蕩然無存。
朱瞻墉沉默了片刻,囑咐:“張輗,你回去弄一匹馬來,記住不要剛馴的,也不要駑馬,騎過一年的便成,再弄個好馬鞍,我們在這里等你?!?p> “啊,又是我?”張輗對這樣的安排不滿意,朱瞻墉騎的馬也是他的。
“以后狩場的管治,交給你?!敝煺败?。
“行,哈哈哈,我這就回去……”
“殿下,我家府上也有馬的。”
“張輗這個混蛋,肯定會監(jiān)守自盜!”
“對,不能給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