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貢院初遇三織造 領銜施禮見玄黃
看著眼前一眾各懷心事上前朝自己恭賀的士子，賈蘭心中百感交集，環(huán)顧一周，只有秦鐘還有一位同是疊翠書院的考生自己認識。
迎著眾人目光，賈蘭也不怯場，只微微一笑，拱手朝前環(huán)繞了一圈：“諸位幸會！”
場內(nèi)諸人見狀，無論心底如何想，也只能一并拱手，道一聲：“解元郎！”
其中一人不情不愿地施禮，完了之后走了過來，不懷好意地打量了賈蘭一番：“你就是解元郎？”
賈蘭指著自己笑道：“還能有假？兄臺剛才不已經(jīng)自己喊過了嗎？”
眾人一陣大笑。
那人氣得臉色漲紅，一時卻不知該如何作答，難道要說自己剛才走神，尷尬中一時間倨傲之色盡去。
賈蘭也沒有過分為難此人，拱了下手：“不知兄臺高姓大名？”
此人能中舉，性情自然亦非方唐鏡之流，很快就收斂心神回道：“在下曹潤冧，神京大興人氏，家父家祖忝為內(nèi)務府姑蘇織造主事！”
聽得此人自報家門，眾人俱是一愣，有些懂行的看向此人的目光登時就變得不一樣，連賈蘭也略略驚訝。
此人居然是內(nèi)務府三織造家出身。
所謂三織造，指的是前明時代便設立的江寧、姑蘇、余杭三織造處，最初是由織造太監(jiān)管理，大夏開國之后曾經(jīng)短時間罷黜三織造，太祖因革除前明宗藩之弊，但又感東南乃財稅重地，不能不加以節(jié)制，于是重開三織造處，設監(jiān)督、庫吏，三年一更。
太宗時，因三織造進貢頗多，幾占內(nèi)庫收益泰半，又在之后幾起東南大案中起到充當皇帝喉舌的作用，于是將三織造升格，名為主事，實際賦予前漢刺史之職，于是三織造成為一個兼任財稅、糾參、內(nèi)務，同時充當皇帝耳目的職位。
而且三織造由皇帝親信出任，一任動輒十數(shù)年而不易，世人視三織造為皇帝的私人。
姑蘇織造曹家，國朝初年便是太祖帳下親兵，授男爵，后任姑蘇監(jiān)督，隨之升格為主事，嘉佑年間更是深受太上信賴。
連任數(shù)代主事，家門不墮，難怪曹潤冧一臉倨傲之色。
只不過在賈蘭面前拼家門……
“原來是曹織造家的公子，難怪生的如此英明俊朗，小弟賈蘭，無字，家父諱珠，乃順天府生員，家祖任職工部，曾祖、高祖乃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榮國公……”
賈蘭一本正經(jīng)地背誦著家門，那一串長長的封號聽得曹潤冧十二萬分的難受，旁邊一眾人等更是忍俊不禁。
也怪他平素傲慢慣了，一下子忘記了賈蘭乃是榮國嫡脈，如今賈府雖然式微，可兩代榮國公赫赫威名，便是今日也時有人傳頌，自己完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此時有書吏來報，稱主考已到，請諸考生入內(nèi)院。
這下賈蘭也不多說，拱了拱手便朝里面走去。
曹潤冧清醒過來，也立即加快腳步趕了上去，很快就走在賈蘭面前。
按道理和慣例，新科舉人拜見座師，自然是應該按排名以解元為首的，可慣例終究只是慣例，沒有明文規(guī)定，曹潤冧鉆了這個空子走在賈蘭面前，單純是想惡心別人而已。
賈蘭也不爭，只是讓著他先走，曹潤冧回頭看了賈蘭一眼，一臉勝利的表情。
很快曹潤冧在前，賈蘭在后，其后經(jīng)魁、亞魁，一眾中式舉人跨過門檻走入了正堂之上。
堂上諸位主考因此前加試之事俱認得賈蘭，今番見一陌生舉子走在賈蘭身前俱為不解。
主考官順天府尹盛宏大人因連日工作看上去有些憔悴，見曹潤冧施施然走在前列，眼里頓時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眼神，也不開口，只是以眼神與作為副主考的順天學政交流了一番。
順天學政持事甚正，對禮儀秩序比較重視，面色不愉地看著曹潤冧:“你是賈蘭？”
聽學政語氣不快，曹潤冧咯噔一下心中叫糟，因他此前一直拜在竇氏書院門下攻讀，對順天學政也是只知其人，未見其面，但也聽人說過此人比較傳統(tǒng)，知道自己為了爭出頭犯了忌。
不過他自恃曹家出身，經(jīng)歷短暫的驚慌后也不甚害怕，只得梗著頭皮自報家門。
“荒唐！”果然曹潤冧這番倨傲激怒了順天學政，一拍案幾，就要起來對其進行訓斥。
這堂上考官訓斥非同小可，正式的訓斥可是如后世記過一般，是要計入檔案的，稱“某年某日，某某因某事被某訓斥”。
今日新科舉子拜會一眾主考，堂上便有御史在旁，馬上就可以記錄在案。
曹潤冧見狀，登時腦袋冒汗，顯然也想到了此番關節(jié)。
“哦……原來是織造曹家，久仰久仰……”盛宏有氣無力地笑道，替曹潤冧解了圍，又對曹家老大人噓寒問暖了一番，做出親近的樣子。
一側的賈蘭聽著盛宏的話，差點忍不住笑了起來。
明顯主考官也是陰陽怪氣流派的，賈蘭對此最是熟悉。
盛宏明顯就是在給曹潤冧乃至曹家上眼藥，就算他不回報，在場也一定有皇上的耳目，曹潤冧今日種種表現(xiàn)估計很快就會直達圣聽。
【也不知盛宏與曹家有什么恩怨……】
賈蘭正想著，忽聽堂上安靜下來，知道輪到自己，于是上前雙手作揖，恭聲說道：“弟子賈蘭，率己巳年順天府鄉(xiāng)試一眾中式士子，拜見諸位考官！”
跟在賈蘭身后眾舉人亦是隨同一道作揖行禮：“弟子拜見諸位考官！”
三年一桂榜。
多少人寒窗苦讀，為的就是這一刻，等的就是這一聲問候？！
三千士子，一百舉人，故世人常言金舉人銀進士，一旦中舉，便如那范進一般鯉躍龍門。
忽然，賈蘭心中忽然有感，察覺四周氣場出現(xiàn)異常，因自己此刻正低著頭，他福至心靈地大膽觀想起了《北斗經(jīng)》。
靈覺展開，對天地靈氣的感應沒有絲毫阻礙地就傳遞過來，賈蘭身體一震，只見一股從未遇到過的紫色玄黃之氣交織而來，將賈蘭重重包裹住。
隨即他意識大漲，本靈一陣搖蕩，視線中自己的軀體變得空靈起來，仿佛能看穿自己身上每一處。
很快，賈蘭就被這股朦朧徹底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