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狂風(fēng)驟雨說

　　拉拉躺在房間的床上，雪白的天花板上沒有一絲污垢。

　　她聽到了外面呼嘯的暴雨聲，拍在墻壁上如鼓點一般，但她所處的地下室里沒有窗戶，她自然也無從得知此時外面的情況。她只能躺在床上——就像現(xiàn)在這樣，閉上眼睛，靜靜傾聽雨滴的聲音。

　　她已經(jīng)這樣一整天了。異常柔軟的床鋪讓她貪戀又不適。

　　從早上醒來，她就一直等待著，或說是期待著與銀星的會面，可是并沒有人來。如果不是門口一直有檸檬和桃子交替守著，她都以為自己是被遺忘了。她問兩名小女仆，都只是皺著眉頭說你老老實實等著就好......但她怎么可能靜得下心來呢？不知所措的踱步，煩躁，失落了，只好躺在床上聽外面的雨聲由小及大。

　　這雨下了一天了吧......

　　她在心里默默計算著，忽的升起一陣擔(dān)憂——自己所住的棚屋不會被暴雨沖垮吧？那樣自己可就要露宿街頭了......而后又覺得好笑，自己前途未卜，居然還有心思擔(dān)心住在哪里。

　　真是沒有富貴的命。拉拉心想。

　　茲啦——

　　門突然被打開，一個小女仆故作嚴肅的小臉探了進來，說：“出來吧。殿下要見你了?！?p>　　拉拉一愣，立馬從床上彈了起來。

　　這一刻終于來了——

　　她心中有些許的惴惴不安，也有些許事情終要見分曉的塵埃落定感。

　　離開地下室，她跟隨小女仆一同走在前往頂樓的樓梯上——她不知道有電梯，自然也就不知道小女仆是故意帶她走樓梯的。輝色高塔何其之高，階梯好似螺旋般沒有盡頭，最初她還好奇的打量每一層，只是這種興奮很快便一泄而空了，伴隨著終點的臨近，她又變得緊張了起來。心砰砰跳著，好像在雪花白的墻壁上撞出了無數(shù)的回聲，回蕩在她耳邊。

　　“桃子......”拉拉說。

　　“我是檸檬?！毙∨团ゎ^，不悅的糾正。

　　“好吧，檸檬小姐?！崩目?，“我可以知道銀星是為什么想要見我嗎？”

　　她的確想要見銀星一面，但她也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個凡人，并沒有面見銀星的資格。在高塔的這一夜她想過許多種可能，好的壞的都有，卻又都覺得不像。

　　未知讓她感到不安，明明她是不害怕死亡的......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能知曉原因來讓自己有些心理準備。

　　可惜檸檬讓她失望了。

　　“我不清楚，這不是我一個女仆應(yīng)該知道的。”檸檬淡淡的說，還回頭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還有，你太過無禮了，你該稱呼為殿下，亦或是大人！”

　　“......或許吧?！崩p輕說。

　　沒有得到答案，拉拉便也不再說話，她將自己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不久之后與銀星的會面上，她想著，自己該如何對待這個對自己爺爺見死不救的人？或許自己該罵她，然后在她惱羞成怒的時候再回頂幾句，最后坦然走向死亡，故事里都是這樣寫的......

　　但拉拉卻又覺得不至于。

　　說到底，銀星也不是殺死她爺爺?shù)膬词郑瑢⑦@至死不屈的套路用在她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可銀星不會放過侮辱過她的自己吧，反正都是要死，總該死得好看一些。

　　拉拉的心亂糟糟的，她突然覺得自己也沒那么勇敢，她是不害怕死亡了，卻全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紛亂的心和人生。

　　她以前沒有這種感覺，因為她以前從未考慮過這些問題。她只是日復(fù)一日的提醒著自己，讓本就刻骨銘心的仇恨越發(fā)深邃，銀星攪亂了這一切，她完不成自己的復(fù)仇大業(yè)了，卻又暫且還未死去，一時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該做些什么了。

　　“到了?！睓幟收f。

　　這就到了？拉拉走進門內(nèi)，感到光線驟然暗了下來。

　　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幾乎整個墻面都改成了玻璃，蔚藍的像是幕布一般的窗簾打開，外面是陰沉沉的天空，鉛色的云層翻涌著，隱約有雷鳴聲，爆裂的雨滴狠狠地擊打在玻璃窗上粉身碎骨，濺成水流又千絲萬縷地從窗面上流了下去。

　　狂風(fēng)呼嘯，流水萬條，兩杯溫?zé)岬呐Ｄ躺v著屬于它的溫度與白霧。

　　外面有照明用燭臺，屋內(nèi)反而沒有，頂上似乎有微弱的星海在泛光，一個銀發(fā)銀眉的女孩坐在暴雨畫作的幕布前，伸出兩條修長的腿搭在了茶幾上。她慵懶地倚靠著，只穿著輕薄的絲綢睡衣，鎖骨若隱若現(xiàn)。

　　“拉拉·寇克思?！辩甑碾p眸看了過來，“你想要復(fù)仇嗎？”

　　外面是雨落狂流之暗，屋內(nèi)卻悄悄然陷入了靜謐之中。有怡人的熏香像幽靈一般飄蕩著。

　　銀星......竟是這樣的一個女孩？

　　拉拉一時無言，她怔怔地看著阿德琳，她覺得這個女孩很美，頂多與她相仿的年紀，面容精致像是藝術(shù)品，肌膚嫩得出水......可她的背后卻是漆黑的云層與爆裂的狂風(fēng)驟雨，身邊卻是恭敬的女仆和可怕的惡犬，她看過來，眼神肆無忌憚，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這種傲慢很是自然，就如同一副帝王將相圖，擔(dān)當(dāng)君王的人就該坐在正中心以睥睨天下的眼神看一切。阿德琳就是那個君王。

　　“拉拉·寇克思，你想要復(fù)仇嗎？向那些殺害了你親人的歹徒？”沒有及時得到回應(yīng)，阿德琳也不生氣，只是換了個姿勢，又隨意地問了一遍?？此哪?，似乎是已經(jīng)篤定了拉拉的答案——亦或說是她有著足夠的自信，讓拉拉選擇她一個準備好的答案。

　　但拉拉怔怔地看了阿德琳許久，并沒有回答她，只是忽然問：

　　“你一直......都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下面的一切的嗎？”

　　阿德琳饒有興致的看了過來，她沒想到拉拉竟然會在意這個——自己的眼神？實話說，阿德琳并沒有在意過自己是以各種的目光去看待世間萬物的，于是她興趣斐然的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崩p聲說。

　　她只是突然覺得很失落，她想過那么多可能，唯獨沒想過答案會來得這般輕易，在見到銀星的第一眼，她便知曉了她想要知道的事。就好像自己為了一項比賽拼盡了全力，做了許多準備，可臨到比賽開始才發(fā)現(xiàn)原來只有自己一個選手參賽。

　　她什么都沒做，裁判就宣布了她是冠軍，為她頒發(fā)了她期待已久的獎品。她孤零零地站在領(lǐng)獎臺上，迎著禮花，看著底下空無一人的觀眾席。

　　難過嗎？談不上。只是情緒的低落來得就像是潮涌。

　　拉拉輕聲說：“我只是沒想到自己會這么輕易的找到答案，現(xiàn)在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我本來想罵你的，現(xiàn)在也是不想開口了?！?p>　　靜立在阿德琳身側(cè)的蘇珊娜聽到這話，皺起眉。她想要說些什么，卻被阿德琳給阻止了。

　　“你找到了怎樣的答案？”阿德琳換了更舒服的姿勢，漫不經(jīng)心的摸了摸白晝的狗頭，白晝伸出舌頭舔她的手心，她笑著打了一下它的狗頭。

　　“我知道你為什么可以看著我的爺爺死去了?！崩f。

　　“還有那些鎮(zhèn)子里的人，在你眼里，他們的死想必都是不值一提的——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畢竟你是神子，我們是凡人。但昨天你真的給了我錯覺，好像你其實是會發(fā)善心的，過去的事只是因為你閉眼了，睡著了，沒能知道，所以才沒能庇護我們......這讓我很難過，因為這樣，爺爺就真的是憋屈的死掉了，死因只是你的一時不察?！崩f。

　　“或許就是這樣也說不定呢？”阿德琳隨意的說道。

　　“不！不是這樣的！”拉拉搖頭。

　　她緊盯著阿德琳，雙眼中似有火紅在跳躍，“我現(xiàn)在知道了，你不是睡著了，也不是無視我們，更不是關(guān)心我們這些凡人，你只是想做，便做，不想做，便不做——你只是不在乎，你看不起我們，你只是傲慢！”

　　“——你又知道些什么？”

　　蘇珊娜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了，那一向溫柔的眸子掃過拉拉的臉，里面滿是刺骨的冰冷?！盁o禮、僭越、不知所謂。”她一字一頓的說，“殿下許你來到這里，你卻用這樣的態(tài)度予以回報，不知禮數(shù)，還狂妄自大。我該將你沉到海底去，在那里，無盡的黑暗和孤寂，會有一整個世界讓你來大放厥詞！”

　　“不必威脅我，我跟你說過的，”拉拉輕說，“我早就該死了?！?p>　　“或許我該如你所愿?！碧K珊娜冷笑。

　　“請?！崩草p笑。

　　兩道透明的鋒芒橫亙在她們之間，睜眼看不見，閉眼反倒是能讓人驚出一聲冷汗。蘇珊娜將目光轉(zhuǎn)向阿德琳，本來的冷厲一下就化作了柔軟的歉意。這變化太過自然迅速，讓跟她爭鋒相對的拉拉看得眉眼一跳。

　　她倒是沒想過蘇珊娜還會露出這樣的眼神，對方此前在她心里留下的唯有冷漠、死板......還有高效。

　　阿德琳知道，蘇珊娜這是在請求自己的允許，只要她微微一點頭，女仆長就會毫不留情的將眼前這個紅發(fā)的倔強女孩細細地切成臊子，丟到海里去喂魚。

　　但她不打算這樣做。

　　阿德琳從沙發(fā)上起身，邁著步子在拉拉身邊轉(zhuǎn)了一圈，饒有興致的用自己金黃的雙瞳上下打量她。她比拉拉要矮上一些，但這種注視卻給了拉拉很大的壓力。

　　阿德琳對拉拉還是很有興趣的——當(dāng)然不是因為她這個霸道總裁看上了漁民的女兒，也不是因為對方身世凄慘，但在她面前不卑不亢，讓她感到“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而是因為對方是她除了蘇珊娜外，見到的第二個有名有姓的NPC。

　　如果附加上蘇珊娜其實是BOSS，不是單純的NPC這一因素，對方還能上升到第一位。

　　哈......悲傷、自詡沉重的小女孩，還是千萬年來劇作家們最喜愛的題材。阿德琳想著，終于站定，說道：“珊娜，你先出去吧，讓我和這位寇克思小姐單獨說說話?！?p>　　“殿下——”

　　“珊娜，你不聽我的話嗎？”

　　蘇珊娜一時無言，她冷冷的盯著拉拉，走出了臥室。在兩人錯身之際，拉拉還給了她一個挑釁的眼神——她總算是贏了這個討厭的女仆一次。

　　阿德琳又踢了踢一直趴在沙發(fā)邊打盹的白晝：“你也出去?！?p>　　狗子睜開朦朧的睡眼，扒拉了幾下阿德琳的小腿，哀聲叫喚，不想動彈?？砂⒌铝沼纸o了它輕輕的幾腳，它才不情不愿地挪窩，邁動四條小狗腿子往門外跑了去，臨走前還對拉拉齜了齜牙，顯然對這個害它不能趴在主人腳邊睡覺的惡徒很不滿意。

　　拉拉感覺在這座塔里自己已經(jīng)舉世皆敵了。

　　房間里只剩下了兩個人，阿德琳重新回到沙發(fā)，說：“請坐吧，寇克思小姐，桌上的牛奶是我為你準備的——當(dāng)然，是我們一人一杯。很抱歉我不喝酒，所以不能用酒水來招待你，至于茶......珊娜說我這幾天喝過太多紅茶了，睡醒之后得用牛奶換換口味才好?！?p>　　拉拉沒有動，阿德琳微微抬眼，又說：“怎么了？莫非還真需要我來請你上座不成，我的寬容并不是無限的，我同樣也會生氣，而且，你不覺得這樣真的很不禮貌嗎？”

　　拉拉一時有些無措，她沒想到，阿德琳竟會如此的......友善。

　　若是阿德琳像蘇珊娜一樣強硬，或許她會表現(xiàn)得更加自然，但阿德琳這樣像普通的待客一般的接待她，反倒是讓她變得拘謹了。

　　她有些僵硬的坐在沙發(fā)上——她從未坐在過這樣柔軟的椅子上，說是沙發(fā)，其實就是由鳥羽、部分動物的絨毛，還有許多軟包做成的大椅子，這個世界，或說是這個時代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sofa”這一稱謂。在拉拉看來，這更像是一張小床。

　　兩人相隔坐著，中間兩杯濃郁的牛奶，仿佛能醇香人心。

　　拉拉沉默了一會兒：“......你不生氣嗎？”

　　“氣什么？”

　　“我剛剛說的那些?！?p>　　“有一點，你不僅不對我用尊稱，還敢把我的女仆長惹生氣，如果換成以前，我一定會將你掛在窗戶外面吹吹風(fēng)?！卑⒌铝蛰p瞥了她一眼，“至于其他的，我并不在意，那都是實話不是嗎？”

　　“......”

　　阿德琳沒有理會拉拉的沉默，她端起牛奶抿了一口，有奶白色殘留在了她的唇角，她矜持的拿起紙巾，將這點微不足道的污垢擦凈：“我的確不在乎，也的確傲慢，你以為我會為此而遮掩？你錯了，我會承認，因為我有這個權(quán)力和能力，你的憤憤不平只會讓我感慨你的可悲可憐，除此以外，不會對我有半分的影響。”

　　“這就是神子的想法嗎？”拉拉說。

　　“你是這樣以為的？”阿德琳輕輕笑了笑，敲敲杯壁，“喝吧，牛奶冷了就不好喝了。喝完去窗邊看看?！?p>　　去窗邊看看......拉拉不明白阿德琳想要做什么，但她覺得自己除了精神上也沒什么可以反抗的余地，何況這也沒什么好反抗的。她抿著嘴，看面前的牛奶，只覺得其中的溫?zé)岷孟褚麂鰷u一般講自己吸進去了。

　　深吸一口氣，她將牛奶一口氣喝完，來到窗邊。外面是狂風(fēng)驟雨，還有她稀薄的倒影。

　　“你看到了什么？”阿德琳問她。

　　“暴風(fēng)雨，洶涌咆哮的海浪，還有鎮(zhèn)子上忽明忽暗的燈火。”拉拉恍惚的回應(yīng)道。

　　“不對，俯瞰風(fēng)景，你再集中心神，往海的盡頭去看?！卑⒌铝沼终f。

　　拉拉照做，可世界為雨水所傾倒，她費盡了心力也不能在那海洋與天空漆黑的分界線上看出些什么。她不禁開始懷疑阿德琳是在戲弄她，說：“可我什么也看不到。”

　　阿德琳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她的身側(cè)，舉起手，上面是一小段影像——正是剛剛的拉拉，她站在窗邊凝望著大海，目光中帶著刻骨的仇恨，以至于她緋紅的頭發(fā)順著肩頭披下來像是流了血。

　　“可我看到了。”她輕聲說。

　　阿德琳輕輕的，如微塵般輕巧的說：“我看到卻是窗內(nèi)溫暖如春夏，有一個女孩站在窗邊凝望遠方漆黑的大海，像是一只失了暴風(fēng)雨的海燕。”

　　“......你什么意思。”這微小的聲音在拉拉耳中，卻像是平地炸起了一道驚雷。她的心顫抖起來，冷意從骨髓里滲了出來。她察覺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fā)生了。

　　“拉拉·寇克思，你的爺爺，他希望你能前往大海，對吧？”

　　“他死了?！崩f。

　　“他自你小時候起，便帶著你一同出海，捕魚，游玩，享受海風(fēng)吹拂的感覺，他還教你劍術(shù)，希望你長大后，能成為一個勇敢的姑娘。他是如此愛你，也是對你抱有如此的期待?！?p>　　“可是他死了。”拉拉嘶啞的說。

　　“可你辜負了他。盡管你在他死后日復(fù)一日的練劍，告訴自己，要為他報仇，可你在這五年前，沒有出過一次海，沒有上過一次船。你在害怕，就好像每一次潮汐拍打在你的腳踝上，都能讓你感覺是他的血沖刷了過來一樣，留在你身上，洗不去。你閉上眼，便能聽到海盜們在對你笑......”

　　“我能有什么辦法！他死了?。　?p>　　拉拉一時失了力氣，幾乎要倒下，好在阿德琳及時地環(huán)住了她的腰，讓自己成為了她的倚靠。阿德琳講自己的腦袋擱在拉拉的肩頭，繼續(xù)輕聲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但你要這樣輕易的倒下？拉拉·寇克思，你可是大女孩了。還記得嗎？在進門的時候，我問了你什么來著？”

　　“......你問我，想不想復(fù)仇?！?p>　　“是的，拉拉·寇克思，你想要復(fù)仇嗎？”阿德琳在她耳邊說悄悄話，“這是第三遍，也是我最后一遍問你了哦。”

　　拉拉的身體顫抖了下。

　　“我......我想，但我沒有辦法......”她說，“黑鳥盜賊團的船長不會再來黑斯廷斯了，我不敢前往大海，我永遠也沒辦法殺了他，為爺爺報仇了。”

　　“所以你就想通過成為黑鳥盜賊團的辦法，找到他們的船長......”阿德琳輕聲說，“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樣究竟會遭遇些什么？”

　　“我想過。我可以忍受?！崩f。

　　“不，你只是沖動......你只是，以為自己可以承受這一切?！卑⒌铝招Γ靶『⒆右粯?。”

　　拉拉有些羞惱。

　　她并不想被別人看作是小孩，但感受到阿德琳溫暖的體溫和氣息不斷的傳來，自己真就像個小孩一樣被抱在懷里，她一時竟也說不出反駁的話。臉上泛起微紅，收起那些雜七雜八的心思，拉拉從阿德琳的懷抱中掙脫了出來，強行讓自己冷靜：

　　“你是要幫我？”

　　“是的?！卑⒌铝找膊辉谝饫男袨椋⑽⒁恍?，不知從何處就掏出了一個奇怪又漂亮的小玻璃珠——里面有一片海，還有一艘鋼鐵做的船。拉拉看著它，微微有些發(fā)怔。

　　“一份起源？”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一份糅雜的雙起源。”阿德琳糾正，她將這顆珠子遞到拉拉手上，“以后，它就是你的了?！?p>　　輕飄飄、沉甸甸，玻璃珠落在拉拉的手上，險些將好不容易挺直腰桿的她再次砸得身軟無力——一份糅雜的雙起源，就這樣，就這樣交給自己了嗎？她看著手上精致得可以當(dāng)做藝術(shù)品的珠子，一時竟有幾分夢幻感浮現(xiàn)在心頭。

　　外面也不是狂風(fēng)驟雨了，而是櫻花飛舞。這也不是一座舉世皆敵的高塔，而是她要與公主快樂生活的城堡。

　　自己在想些什么呢......拉拉抿了抿唇，低聲說：“你想要我付出些什么？”

　　“一切?！卑⒌铝照f。

　　“......我明白了?！?p>　　拉拉跪了下來，她想要去親吻阿德琳的腳尖，但那嫩白如筍尖的小腳趾卻躲開了她。拉拉抬頭看阿德琳，阿德琳只是輕描淡寫的對她說：”“會舔我腳的走狗，一只就足夠了。”

　　“那我......”

　　拉拉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了，說到底，她就是個小鎮(zhèn)長大的女孩，見識廣博是遠遠談不上的，這吻腳禮是她所知道的，最卑微，也是最致以尊敬的禮節(jié)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該如何表達才能獻上靈魂和忠誠。

　　“你現(xiàn)在不在意了嗎？我的冷漠，我的傲慢。”阿德琳忽然問。

　　“我本來就不是很在意?！崩p聲說，“一開始只是有些氣惱您為何當(dāng)初見死不救，但您說得那么......‘誠懇’，我都不知道該從哪里指責(zé)您好了，就生不起氣來?，F(xiàn)在您愿意給予我報仇的力量，我就是為了這一份仇恨而活，就更是不會在意您的性情呢？”

　　“這樣嗎......”阿德琳不置可否的說。

　　她忽然蹲了下來，與拉拉平視，拍了拍拉拉的臉，說：“那就叫上幾聲吧，作為我新的走狗，你也該學(xué)會像狗一樣叫喚幾下吧?！?p>　　......這是羞辱嗎？

　　阿德琳的這個要求讓拉拉覺得有些難堪，但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是一個單純的復(fù)仇者，為了仇恨什么都可以去做。就當(dāng)做是為自己之前的言行賠罪吧......拉拉這樣想著，微微張口，臨到關(guān)頭卻還是紅了臉，埋著頭，低低的說了一聲：

　　“汪......”

　　“噗。”阿德琳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花枝招展的。最后她站起身，向拉拉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輕聲勸說道：

　　“你該多在意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