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良君剛好在院子里做事,這會兒正在門外詢問來人目的。
李金水便對劉喜說:“今天就教到這兒,你出去把人請進來就忙去吧?!?p> 劉喜瞧出李金水心情忽然不大好,也不多問,收拾了筆記出門來,見門外是一個瘦高男人,伙計打扮,腳邊一口大木箱,身后還跟著一輛牛車,想來是給李金水送貨的。
她便走到院門前,沖著那人說道:“我?guī)煾刚埾壬M去?!?p> 伙計被她說得不自在,忙咧嘴笑道:“不是什么先生,東家叫我來送貨的?!?p> 他說著,便俯身去搬那口大木箱。
申良君見他搬得費事,又好奇里頭的東西,本想幫忙搭把手。
不想這伙計還挺介意,連忙拒絕了。
“多謝您的好意,東家說必要親自送到李老爺手上,開箱驗貨才能走,中間不能經(jīng)任何人的手?!?p> 申良君于是又站到一邊,由著那伙計把東西送進屋里去了。
可他嘴上卻不消停,站在劉喜邊上嘀咕道:“多新鮮,整的跟軍火交易似的,這么慎重,還得避著人?”
李金水不與他們說,一定有他的理由,劉喜不愿去猜這種事,勸申良君道:“大師兄少說些有的沒的吧。這種事要傳出去,對咱們都沒好處。”
她說完就往東耳房走,想把方才李金水教的東西再熟絡(luò)一些。
申良君卻輕哼道:“我可沒瞎說啊,你不記得這個伙計了么?這是縣里炮仗鋪的伙計啊,我那日親眼見過的。弄這么大一箱東西過來,還神神秘秘的,他想干什么???”
“干什么也不關(guān)你的事!”
劉喜有些惱了,回過身來嗆聲。
申良君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好的,就是好奇心太強了,他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大事。
正好伙計從里頭笑瞇瞇出來,臨出門還回頭謝李金水給的賞銀。
申良君被劉喜訓(xùn)斥的怒氣便沒有立即爆發(fā)出來。
等那伙計一走,李金水便在屋里道:“臭小子!和你師父知會一聲,今天發(fā)面蒸饅頭,晚上開灶燉大鵝?!?p> “燉大鵝?”
申良君和劉喜齊齊咽了下口水。
好些日子沒有開過葷了,而且他們也當真饞村口的大鵝很久了。
沒一會兒,李金水果然從門里出來,給了劉喜兩個錢,叫她去村口那家買只大鵝回來。
去抓大鵝的時候,申良君好好出了口惡氣,把那只每次見他都追著他咬的大鵝買了,一路提著它的脖子,和劉喜一道揚眉吐氣地回來。
可到了要宰鵝的時候,瞧著大鵝眼睛一眨一眨,發(fā)出奄奄一息的哀鳴,他又有些舍不得,背過身去說道:“我可見不得這種,還是不在這兒待了吧?!闭f著就要往門外走。
劉鐵蘭燒好了開水,沖著門口說道:“不伸手幫忙的,不給肉吃!”
“哎!誰不幫忙就饞死他!”
說話間,申良君已經(jīng)手起刀落,開始給大鵝放血了,后面燙毛拔毛,也很利落,一邊做事還一邊教導(dǎo)劉喜。
“看見了么?對待食物最大的敬意,就是盡力把它做得好吃,然后多吃兩口?!?p> 劉喜想象著祖母做的燒鵝的味道,嘴里流著不爭氣的口水,十分認可地點頭,順手取了籮筐把細絨毛收了起來。
海參崴寒冷,李金水下肢不頂用了,平日活動量少,身上很容易冰涼,她想給他做一個暖和的鵝絨手捂子。
等到香噴噴的燉大鵝和雪白的饅頭端上了桌,劉喜他們都忍不住咽口水,可李金水不發(fā)話,他們誰也不敢入席。
李金水也沒叫他們?nèi)胂?,而是叫劉喜從日里送來的木箱里取出兩串炮仗,拿到門口去放。
劉喜納悶,問道:“這還沒到除夕呢,怎么就放上了,不等明日了?”
今年沒有年三十,只有二十九,所以明日就是除夕了。
李金水擺擺手,“不是按咱們的時候算,是按我老婆子的時候算,她們家里,每年二十八就過年了,別啰嗦了,快去放吧?!?p> 劉喜不再多問,忙去木箱里拿炮仗。
申良君本就好奇,一溜煙地跟著去。
李金水回頭瞧了他一眼,并沒攔著,招呼劉鐵蘭入座,陪他喝一杯。
劉喜雖然沒把申良君的那些猜測當回事兒,但李金水每次提到炮仗的事兒都避著他們,這會兒卻忽然叫她來開箱子,她還真有點擔心里面有什么不該看的。
是以瞧見申良君走過來,她心里提防的很,下意識就想用身體擋一下箱口。
可她身子嬌小,哪里擋得住,箱蓋一開,里頭的東西就全給申良君看了個遍。
倒叫劉喜松了一口氣,回頭得意看向申良君。
申良君也有些喪氣,且更納悶兒了。
就幾串鞭炮,十支二踢腳,也犯得著他們這樣遮遮掩掩,神神秘秘?
還用這么大的箱子裝著?
連累他瞎分析一場,叫喜丫頭嘲笑。
怪不得長輩們總說梨園行的角兒們都不過是場面上看得過去而已,實際的日子都是打腫臉充胖子,外邊光鮮,里頭爛絮!
可他再氣也才不過十六歲,仍是小孩心性,沒多會兒,就跟著劉喜一道,上門口放炮去了。
兩個人終是沒忘記桌上香噴噴的大鵝,沒一會兒,就捂著耳朵在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響中跑回來了。
二人邁過門檻的時候,正好瞧見李金水在飲酒之前,先灑了一杯在地上的場景。
李金水瞧了瞧身邊面露詫異的劉鐵蘭,解釋是為了祭奠亡妻。
劉鐵蘭沒多問,二十八,是祭奠祖宗的日子。
過了二十九,便是大年初一,終于要到縣里高財主家唱堂會了。
因著要帶行頭箱子,也不能耽擱工夫誤了時辰,惹財主老爺不高興。
李金水終于允許給牛叫天套車,但只給劉喜和他坐在車上壓著行頭,劉鐵蘭和申良君還要在下面跟著走。
申良君不知在心里罵了李金水多少遍,明明他的戲份在前頭,且比劉喜更多更重要,他卻不能坐車,只能走路。
果然親徒弟和別人的徒弟是有區(qū)別的。
他都不如一頭老牛!
可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今日來唱堂會的,并不止他們一伙人,竟然還有競爭對手。
且各個戲班都帶了個長得好看的童子,由高財主家的管家挨個挑選,非得是最好看,聲音最動聽的童子所在的戲班,才能進去唱今日這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