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城的隊伍緩緩前行,劉喜他們還是到了城門前,已經(jīng)有官兵注意到他們。
一個大人帶著兩個小孩,與通緝令上的說法相符。
一個官兵手拿通緝告示,目光凝重地朝劉喜走來。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劉喜的心跳上,叫她連呼吸都不能。
怎么辦?
不如裝病?
傳染病,解開圍巾就會傳染的那種?
這樣的話,官兵會不會不允許她進(jìn)城?
劉喜心里飛快地思索著。
好像進(jìn)不了城也比讓官兵當(dāng)成通緝犯直接帶走強(qiáng)。
大不了叫劉鐵蘭和申良君先進(jìn)城拜訪牛公子,說不定他有法子呢?
那官兵就快到她面前了,劉喜也幾乎是同一時間將手捂上了口鼻,準(zhǔn)備咳嗽。
“師侄!”
熟悉的聲音傳來,引得劉喜和那個官兵一同朝來人望去。
竟然是宋有貞!
就見他扯著唇從城門口停著的一輛馬車上跳下來,正笑瞇瞇地朝他們走過來。
官兵不認(rèn)得他,下意識用拿著器械的手?jǐn)r住了他。
“干什么的?退到一邊去!”
立時有馬車上緊跟著下來的一個小管事上來給官兵塞銀子。
“官爺,求您給行個方便,這幾位是牛公子的客人,公子特意喊我們過城門來接的。”
想來那牛公子定是在哈拉賓鼎鼎有名的人物,官兵一聽他名號,登時虎軀一震,收了器械,看也不看劉喜他們一眼,就把人給放行了。
宋有貞也不多耽擱,走到劉鐵蘭身前,笑呵呵道:“上車再說吧。”
三人于是跟著宋有貞一道上了牛府的馬車。
一直等到車子開動,透著車窗瞧著官兵再沒注意他們這邊,劉鐵蘭才敢向宋有貞提問。
“這是怎么回事兒啊,師叔?您怎么知道我們今日會到哈拉賓,還在這里等著接我們?”
不等宋有貞開口,先前那位小管事?lián)屩f道:“我們哪知道???不過是估摸著你們這兩日定要到,跟這兒等了三天而已?!?p> 宋有貞偏頭看那小管事,知道他勞碌這幾日,心中有怨氣,不與他爭辯,只依舊笑著打量了一番三人,最終將目光落到劉喜的身上,道:“年初牛公子收到了李老板的信,本想等過了年,托我去一趟海參崴,親自把你們接過來。不想大年初一李老板就出了那種事兒。
我們想著你們定是要往這邊來的,冒然去接,怕和你們錯過了,只好算著日子,在城門前等,總算是皇天不負(fù)有心人,把你們給等到了?!?p> 宋有貞的話里信息量挺大的,劉喜很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一條。
他們大年初一那天就知道李金水炸死佟大人的事了。
“師叔公可有我?guī)煾傅南ⅲ俊?p> 這個輩分挺亂的,叫坐在邊上的劉鐵蘭好生尷尬。
可大伙兒都知道劉喜問得這個師父,是李金水。
這陣子他們?nèi)齻€為了躲避通緝,一直隱姓埋名、偷偷摸摸地趕路,壓根就沒有機(jī)會也不敢去打聽李金水的事兒。
就連他們的通緝畫像只有劉喜的比較像這件事,還是方才在報紙上看見的。
這會兒得知宋有貞他們消息靈通,劉喜便迫不及待地想探聽一番了。
不過一說起李金水的下場,宋有貞又難免嘆息。
“我早該想到李老板不是那種茍且偷生的主,只是沒想到他竟然這么能忍?!?p> 宋有貞說著,聲音也有些哽咽。
“據(jù)說他和那個姓佟的一起在屋子里,爆炸發(fā)生以后,整間屋子都炸飛了,李老板更是——更是連個全尸都沒落下,還有他那頭老牛牛叫天,說是死活要護(hù)主,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上插著十幾把鋼刀,噗噗冒血,那一雙牛眼還死死盯著李老板的方向,真是萬物有靈?!?p> 一想到牛叫天那日是為了救他們才落得這種慘狀,劉喜他們都挺難受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兒?老爺子好好的,作甚非要去炸死那姓佟的?”
劉鐵蘭實在太好奇了,忍不住問道。
這一點劉喜和申良君也很好奇,齊齊朝宋有貞看過來。
宋有貞便開始搖頭嘆氣。
“官府后來去搜查了李老板的家,在主屋發(fā)現(xiàn)了一封遺書,揭露了那姓佟的干的丑事。原來他因為對其長姐有不倫的情感難以紓解,長此以往,便入了戲,喜歡找戲里的弟弟糟踐。
當(dāng)年李老板的女兒生得活潑可愛,還有一把好嗓子。
但李老板管得嚴(yán),不許她學(xué)戲,她便自己偷著學(xué),還誤打誤撞,進(jìn)了那姓佟的組織的票房未茗軒。
不想第一次入票房,就被那姓佟的打上了主意,還趁著李老板帶徒弟登臺的當(dāng)口,把人騙到海參崴去唱戲。
等到李老板協(xié)同老妻一道追到海參崴,他女兒早給那姓佟的糟蹋得一時氣不過,跳井身亡了。
李家嬸子受不了打擊,也就跟著去了。
只剩下李老板想要討個公道,聲稱要去官府報關(guān),誰知那姓佟的人面獸心,竟叫人下死手,險些打死李老板,虧得他命不該絕,撿回了一條命,卻也落得個終身殘疾,再不能登臺唱戲了。”
聽到這里,剛剛還有些怨氣的牛家小管事憤怒地砸了一下車廂,道:“如此血海深仇,真是活該叫那姓佟的挫骨揚灰!只可惜了李老板一條命了!”
“既然如此,那這姓佟的該殺??!為何還要通緝我們?”申良君有些不服氣。
其余人卻不再說話了。
這些人里,也包括劉喜。
她的家人什么也沒有做錯,還不是上頭的人一句話,就死無葬身之地?
如今李金水畢竟是殺人了,殺的還是朝廷的郎中。
所謂民不與官斗,說的不是民不要與官斗,而是民不配與官斗。
官再有不是,他也是朝廷的官,是老祖宗和皇上選出來的官。
他的不是只能由老祖宗和皇上來定,輪不到一個老百姓動手,不然就是在昭告天下,說老祖宗和皇上錯了,是在明晃晃地打老祖宗和皇上的臉。
佟賊該殺,可無視老祖宗和皇上臉面的老百姓更是該殺!
這便是皇權(quán)社會永遠(yuǎn)繞不過去的理兒。
若老百姓不想遵這個理兒了,就只能不要這個老祖宗和皇上,自己當(dāng)家做主。
可誰有這個本事,又有這個膽兒呢?
不就是因為沒這個本事也沒這個膽兒,所以才只能老老實實做個老百姓嗎?
想到這里,劉喜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李金水的仇人,不過是個五品郎中,他想要復(fù)仇尚且如此艱難。要籌備六年,找準(zhǔn)時機(jī),還得陰差陽錯地遇到她這樣合適的人選做餌子才能成功。
她的仇人可是內(nèi)閣總理宇文世科,她若要復(fù)仇,得付出多少努力,考慮多少事情,向上邁多少臺階才行啊。
她默默在心中告誡自己,她的未來不該有一絲懈怠,要把每時每刻都用在唱好戲上才行!
而且,她絕不學(xué)李金水,不會把自己的性命搭在仇人身上,她要走正途,正大光明地將仇人繩之以法!
匆匆夫人
關(guān)于票房:此概念與現(xiàn)在的票房概念有差異。 這里的票房指的是由票友組織的唱戲團(tuán)體,在清末最后幾年才開始出現(xiàn),一開始的票房都是由成員集思廣益,取一個比較雅致的名稱,與《紅樓夢》中賈寶玉他們創(chuàng)詩社的形式差不多。 票友:既以興趣愛好為基礎(chǔ),非科班出身,沒有正式拜過師,也沒有在精忠廟戲曲演義協(xié)會掛名登記的一群戲曲愛好者。 那會兒票友下海的,為了區(qū)分科班出身之人,都會在名字中間加個“君”字,亦或者在姓氏后面加個“處”字。 比如知名票友劉趕三,他名保山,字韻卿,藝名趕三,但人家見到他時,多半會喊他劉處。 再說下下海:以前聽得比較多的是有正式工作的人下海經(jīng)商,這里辭去正式工作去唱戲,也叫下海。 用現(xiàn)在大家管考研成功叫上岸的概念來對比,下海的含義應(yīng)該就很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