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如我這樣問?!?p> 喜寶理了一下思緒,改口問道:“若是你四爺爺和宇文世科有了矛盾,鬧到了老祖宗那里去,你覺得老祖宗會向著誰多一些?”
“你問這個作甚?”
譚小福都懵了,“我四爺爺好好的,為甚要去惹宇文世科?”
“你只需要回答我即可?!?p> 喜寶聲音冷肅。
譚小福于是猶豫著說道:“那大概,還是要我四爺爺先去跟宇文大總理低頭的,當然老祖宗很寵我四爺爺,她會替他說好話?!?p> 聽到這話,喜寶只聽見啪的一聲,她腦子里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竟然斷了。
“老祖宗竟有這么信重宇文世科?”
喜寶自言自語。
如此一來,她該怎么辦?
即便她能唱到京城最紅,得到老祖宗的疼愛,應(yīng)該也是告不倒宇文世科的呀。
她這會兒心里跟火燒一樣煎熬,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一開始就選錯了路。
譚小福還往里頭加了一把柴。
“我也是進了宮以后聽別的角兒聊了一嘴。洋人雖然撤兵了,但在朝廷的威懾還是在的,也不知道宇文大總理使了什么手段,洋人只認他,就連老祖宗想要和洋人對話,也得通過他呢。
老祖宗寵著他還來不及,怎么可能會輕易動他?”
喜寶越聽越心涼,干脆站也站不穩(wěn),想找個柱子扶一下,卻一時看差了眼,撲了個空,整個人栽了過去。
譚小福嚇得不輕,忙上去扶住。
“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練功太狠累著了?”
喜寶有些精神恍惚,喃喃自語道:“難道——難道就真的沒人能治的了他了?”
“誰?你說要治誰?”
情急之下,他忽然猜到了喜寶的意思,慌忙應(yīng)聲道:“那倒也是未必的。我瞧著皇上就不怎么待見他,他幾次主動與皇上示好,皇上都愛答不理的?!?p> 喜寶的眼睛一下亮了,她忽的恢復(fù)了神志,看向譚小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皇上不喜歡宇文世科?”
“是真的,千真萬確!”
譚小福為了安撫喜寶,頭點得很干脆。
“再說不論宇文世科在洋人那里如何得勢,這天下終歸是皇上的。總不至于沒人能治得了他?!?p> 眼瞧著喜寶的臉恢復(fù)了許多血色,譚小福總算安下心來,終于又忍不住問道:“你可是知道宇文大總理犯了什么錯,為何忽然問起他來了?”
喜寶皺了皺眉,忽的冷笑一聲。
“他做的壞事可還少了?聽說這次接駕花費的銀兩,都是他從京城富商家里明搶的,若全拿去孝敬了老祖宗和皇上,倒也沒什么可說的。可有多少進了他自己的腰包,誰又能說得清楚?”
譚小福嘴一歪,露出不可思議的笑容。
“劉喜寶,你跟你師父學(xué)傻了吧?他吞了多少也不關(guān)你的事兒,輪得著你這么憤怒?好像跟你有多大關(guān)系似的?!?p> 喜寶本就是不想與譚小福說實話,胡亂扯的,這會兒被譚小福調(diào)侃,她倒有些語塞,但她很快又嘴硬道:“怎么沒關(guān)系?咱們這些師兄弟是人人都能到宮里掙錢的不成?你今兒去了,明兒還照舊能去?
他把京城富戶的錢財都給搶了,回頭誰還有能力辦堂會,還有心思去園子里聽戲?
他這不是明著斷咱們的活路么?”
譚小福一聽臉都綠了,“說得對啊,這個狗貪官!可得叫皇上早點治他的罪才行!”
總算把譚小福給糊弄過去了,喜寶也算松了一口氣,她心里又存上了旁的希望,還是要繼續(xù)唱戲的,就算老祖宗不能治宇文世科的罪,不是還有皇上嗎?
天下沒有能贏過子女的父母,老祖宗最終還是要聽皇上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當今的皇上并非老祖宗親生,老祖宗也不是那種把兒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母親。
但這世上的人,都是心里存著一份希望,才可以更努力地活著,喜寶就是帶著這份希望,日復(fù)一日地努力著,想著總有一天,她能憑著自己的努力,離目標更近一些。
興許到了那一日,宇文世科早已露出破綻,勢不比從前了呢?
她就這樣一直努力,眨眼之間就又過了兩年,她十四歲了。
自打之前喜聯(lián)社送人進宮跑了龍?zhí)祝貋碇蟛痪?,就有大戲院上門來請戲班去唱戲。
不過一開始戲班名聲小,師兄們也只能去唱個日場。
上午跟班頭學(xué)一會兒戲便去練功場練功,練到十點半就直接往戲園子去了,擔心身段不好,嗓子不清亮,往往是不給學(xué)生吃午飯的。
日場通常是下午兩點才開場,為什么十點半就要出發(fā)呢?
只因喜聯(lián)社所在的宅子離八大胡同很近,走近路要從他們那里過,葉榮臻不高興,怕孩子們看見不該看的,心思就野了,總要繞一條遠路。
喜聯(lián)社的孩子們功底扎實,身段好,規(guī)矩也好,出去以后很得外頭人喜歡,師兄們連唱幾場之后,便把喜聯(lián)社的名聲打出去了,便是唱日場上座率也很不錯。
時間一長,上門來約戲的人就多了起來,能出去唱戲的孩子也多了。
就連和喜寶同期進戲班的幾個孩子,也有機會登臺唱戲了。
譚小福和梅子瀾甚至還唱了正角。
兩個人扮相極好,唱得也不賴,甚至有知名票友專門買日場的票,就為了看他兩個唱戲。
不光他倆,就連梅、蘭、竹、菊四個人都已經(jīng)有了戲唱,今日開始,就能跟幾個師兄一道往吉祥大劇院唱日場,演幾個小丫鬟了。
喜寶一個人待在戲班里練功,看著師兄弟一批一批地列好了隊,歡歡喜喜地出去接活,她心里難免落寞。
可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宋有貞和蕭永華都說叫她耐心等,說他們會給她想法子,她就只有等。
好在功夫不負苦心人,這天宋有貞從外頭領(lǐng)著梅蘭竹菊回來后,第一個就來找她。
“喜寶!喜寶你快來!師父有話跟你說!”
師父找她又要說什么呢?
最近他手底下的徒弟一個一個都有戲唱了,他每日都是這樣高興的。
每次從外頭回來,他都會第一個來找她,安慰她,叫她耐心等待,說他正在為她想辦法呢。
可是年復(fù)一年,如今都已經(jīng)是她進喜聯(lián)社的第四個年頭了,這會兒除了能叫她登臺唱戲,再沒什么話能叫她跑著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