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夢》是一出離經(jīng)叛道的魔幻戲。
是說莊子修道而成,回家路上夢見兩個骷髏閑聊,感慨世間情薄,沒過多久又遇到一個小寡婦對著其亡夫的墳冢煽風(fēng),問其緣由,其言婆家說等墳冢上的泥土干了,她就可以改嫁,她因此用扇子煽風(fēng),以圖快點(diǎn)改嫁。
莊子回家將此事講給妻子田氏聽,并說女子是水性的,不會在一處停留,丈夫死了是必定要改嫁的。
田氏對此大為不恥,說自己一定會為莊子守節(jié)。
莊子不信,于是假死試妻,化作一主一仆,假說是楚王孫,知莊子博學(xué)多識,特來求教,田氏說莊子已死,便留兩人下來吊喪。
楚王孫貌美,被田氏一眼相中,竟不顧莊子尸骨未寒,主動詢問王孫婚否。
楚王孫表示不曾婚配,田氏便又主動求嫁。
這還沒完,新婚之夜,楚王孫忽然昏倒在地,田氏像仆人詢問緣由,仆人只說楚王孫有舊疾,必須立即吃新鮮的人腦才能活,若是沒有活人的腦子,剛死不久的人腦也行。
田氏想到莊子剛死不久,竟然想也不想就劈開了莊子的棺木準(zhǔn)備取腦。
誰知竟瞧見莊子坐在棺中,指著田氏大罵,驚懼得不像話。
田氏自知被莊子試出本心,羞愧撞棺而亡。
整出戲共由《嘆骷》、《搧墳》、《毀扇》、《吊奠》、《說親》、《回話》、《劈棺》七折組成。
這出戲的劇情最開始出現(xiàn)在元雜劇《鼓盆歌莊子嘆骷髏》,是時只有《嘆骷》一段,并無后戲。
后于明末由馮夢龍在《警世通言》第二卷《莊子休鼓盆成大道》中添加了更多細(xì)節(jié),呈現(xiàn)出基本脈絡(luò)和故事架構(gòu)。
明末清初時經(jīng)謝國、陳一球發(fā)展,最后在清乾隆年間由嚴(yán)鑄定稿,叫一個一開始只聞名不見面的田妻,一躍成為了故事的主角。
京戲是門寫意的藝術(shù),京戲里的很多劇情歷史上并不真實(shí)存在,比如《鍘美案》里的陳世美,《楊門女將》中的諸多人物,都不曾存在于歷史中,多由留存下來的畫本故事改編。
為的是通過一個大家耳熟能詳?shù)娜宋铮瑏肀磉_(dá)一個觀點(diǎn),印證一個道理,用很淺顯又很藝術(shù)的方式,將這些觀點(diǎn)和道理扎根于戲迷心中。
你說莊子一個修道之人會在乎妻子是否會為其守節(jié)嗎?
不見得。
田妻又當(dāng)真會如劇本中那樣心狠手辣,對亡夫毫無留戀之人嗎?
不大可能。
但為什么這樣的故事會流傳千年,甚至還很多觀眾呢?
喜寶覺得一定不是因?yàn)榇蠹蚁矚g看莊子的笑話,而是這個故事的內(nèi)核有一種反諷的力量,在戲迷的心中劃開了一道口子,開始思索為什么不可以這件事。
喜寶第一次讀完這個劇本時,也是很震撼的。
劇中的莊子起初分明一副看透了女子本性的模樣,篤定了女子守寡后一定會改嫁,可在親眼目睹田氏改嫁劈棺的場面后,卻是那么的恐懼,難以置信,甚至憤怒不已。
而田妻明明口口聲聲說自己會為莊子守節(jié),卻在亡夫還未入殮之時就匆匆改嫁。
這種事在現(xiàn)實(shí)生活中不大可能發(fā)生,所以它當(dāng)然是荒誕的,極富想象力的,充滿諷刺的,同時又充分表現(xiàn)了人生夢幻,情愛如影的思想。
這和喜寶從前看到的一些傳統(tǒng)劇目非常不一樣,和當(dāng)下社會傳達(dá)的那種對女性諸多束縛的正統(tǒng)思想是大大的不一樣。
而這樣特別的劇目,竟然會由一群演髦兒戲的女子來演,喜寶當(dāng)時聽宋有貞說起的時候,就覺得絕了。
這簡直是絕好的搭配!
“多謝師父!徒兒一定會努力的!”
喜寶沖著宋有貞的屋里喊,宋有貞卻不吱聲,直接把房門從里面給關(guān)上了。
喜寶的心情卻特別好,回屋的時候都是蹦跶著去的。
她有一種預(yù)感,這次的演出會大獲成功。
雖然她只在《煽墳》一折戲里出演小寡婦,算不得什么要緊的角色。
但小寡婦煽墳時復(fù)雜的心理變化全部通過她舉扇、藏扇、遮扇、快搧、踮步、蹉步、蟀步、圓場等大段動作來表現(xiàn),這其實(shí)是很難的。
難易程度其實(shí)不亞于《拾玉鐲》里孫玉嬌做針線活、喂雞那一段。
喜寶也是磨著蕭永華給她看了好幾天,才終于找到些感覺。
“你也不用太認(rèn)真了。你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在戲班里有我們這么好的班頭教了四年出去的,還能比不過外頭那些野班子?你只管放寬心了去唱,準(zhǔn)保砸不了?!?p> 蕭永華安慰她。
喜寶卻不能茍同。
“您也別太自信了,我覺著這個髦兒戲班肯定跟從前那些不一樣,不然她們也不敢在中元節(jié)這一天唱《蝴蝶夢》,特意跟其他大戲班叫板兒?!?p> “呦,這還沒見著人呢,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了?”蕭永華有些酸。
喜寶羞得臉紅。
“我哪有?”
她說著,臉上又帶著點(diǎn)憧憬道:“我只是覺得,她們敢為天下先,跟這世道叫板,是有些了不起的?!?p> 這話說得蕭永華也跟著心酸。
他是看著喜寶一路走過來的,她的才華和努力他再了解不過。
要是能有同梅子瀾和譚小福同樣的機(jī)會,喜寶不愁紅不起來。
不,她會比他兩個紅得更早,因?yàn)樗^對不是一個會浪費(fèi)機(jī)會的孩子。
哪怕只讓她演一個再小的角色,哪怕沒有一句臺詞兒,她也能想法子一亮相就叫戲迷記住她。
可這世道對女子就是如此苛刻。
要么干脆不讓登臺,要么好容易登臺,還要被人當(dāng)臺調(diào)戲,或在背后戳脊梁骨,指指點(diǎn)點(diǎn),要被各種有權(quán)有勢的老爺盯著,最終不是做了誰的姨太太,就是被誰包在外頭,沒兩年就不能唱戲了。
是以女藝人多不被重視,更沒人愿意用心去教,久而久之,從技藝上就輸了男藝人一大截,真要打起擂臺來,少有能得勝的。
媒體自然不愿意多給熱度,能叫女子登臺的輿論支持便更少了。
“丫頭,要不你這次過去搭班,就干脆常駐算了,我去替你向葉社長求情,大不了你以后掙了包銀,多給一些社里便是。”
喜寶明白蕭永華的意思,他是心疼她,想叫她現(xiàn)在出科了,可她也很清楚這件事沒那么容易。
當(dāng)初社里收下她就已經(jīng)惹得好些人不高興了,如今要是連出科也破例縮短時間,社里以后要如何約束其他師兄弟?
“您老想得倒是挺遠(yuǎn),人家到時候看不看得上我,能不能叫我登臺還說不準(zhǔn)呢,您就想著要攆我走了?我可不走,我?guī)煾负湍荚谶@兒呢,我走去哪里?”
匆匆夫人
話說你們今天都抽到點(diǎn)幣了嗎?我咋沒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