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正值仲夏,細雨綿綿,涼氣乍起,暑熱略減,漫漫雨霧籠罩街頭,路上行人皆淹沒在水霧之中,小心摸索著前行的方向,生怕一不留神就踩到水坑。
此時太平公主李令月正坐在內(nèi)屋養(yǎng)神,即使屋外風雨飄搖、霧氣彌漫,內(nèi)心卻依然波瀾不驚。在數(shù)十年的歲月里,她已不知經(jīng)歷多少次這樣的風雨,早就習以為常,況且自己身為則天皇帝之女,又參與過誅殺張氏兄弟的行動,如今擁有滔天權(quán)勢,又有何憂懼。倏忽間,太平公主突然心口發(fā)悶,繼而產(chǎn)生些許焦躁,隨即令侍女將窗口輕推,再輕抿茶碗中的紫筍茶,胸口這才稍稍順暢些。
這幾日不知為何,自己身上總會產(chǎn)生些許不適,卻又查不出原因,著實令人煩悶。實際上,在如今韋氏當權(quán)、李氏宗室遭受迫害的局面下,與韋后作對的勢力不斷散滅,自己又向來與韋氏不對付,又如何能過得自在呢?
正在太平公主出神時,傳信侍衛(wèi)前來通告潞州別駕李隆基前來拜訪,說有要事相商。一聽到此消息,太平公主便猜出李隆基此番前來的目的,不由得冷笑一聲,早先前她已料到李隆基想要與自己結(jié)盟,只是沒想到事情進展比預(yù)想的略快。但也不是誰都能和自己結(jié)盟的,與自己結(jié)盟也沒那么容易。
沉思片刻后,太平公主令人將次子郢國公薛崇簡召來,吩咐他辦些事情。
此時李隆基已攜帶眾人悄然來到長安城外,隨后他將萬騎部隊安排在此處,令葛福順、李仙鳧等人在萬騎部隊附近留守,派陳玄禮負責接應(yīng),自己則與簡在霧等親衛(wèi)前往公主府拜訪太平公主,商討結(jié)盟事宜。
路上風雨不斷,又要小心韋氏勢力,不過好在大霧彌漫,不必擔心被人認出,如此一來倒是為一行人的潛入提供便利,只是仍然會不小心踩到水坑。
“去公主府的路可真是難走?!焙喸陟F望著霧氣漫漫的長街說道。
“長安的路都難走,更別說是去公主府的路了?!崩盥』f道。
“看來通往達官貴人之家的路都十分難走啊。”
“哈哈,若真要論難易,世上又有什么事能好辦呢?”
“這倒也是,難得殿下還有如此哲理的一面?!?p> “我一直胸懷哲理,只是你們不曾發(fā)現(xiàn)而已?!?p> 盡管路途略遠,但在眾人的談笑中,還是很快來到了公主府附近。此時已臨近傍晚,長街空曠無人,黑云逐漸聚攏,暮風攜帶涼氣一同吹動眾人衣襟。待眾人來到公主府門前時,卻發(fā)現(xiàn)大門緊閉,絲毫沒有要打開的跡象。
“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經(jīng)差人送信說我要來拜訪么?怎么門還關(guān)著?!崩盥』尞惖溃澳菦]有收到通信么?”
“殿下莫急,待我前去察看一番?!?p> 簡在霧正欲上前察看時,突然發(fā)覺周圍傳來強勁的風聲,意識到有端倪的他立刻將李隆基推開,隨后拔出橫刀斬斷從遠處疾速飛來的冷箭。
察覺到危險后,眾人立刻拔刀戒備,將李隆基護在中心。簡在霧在防備之余,發(fā)覺方才飛來的冷箭之上似乎附著些許神秘氣息。然而沒等他多想,大量冷箭已經(jīng)從霧中飛到面前,迫使簡在霧不斷躲避。
眼看冷箭的數(shù)量愈發(fā)增多,簡在霧先是讓李隆基與眾人分散開來,隨后自己猛力躍至空中離開對方的攻擊范圍,同時將拴著繩索的短棱擲出,直直插在一旁的亭柱上,而后迅速拉緊繩索,宛如蕩秋千一般快速離開。
對方見簡在霧一行人消失不見,便停止攻擊,然而片刻之后簡在霧卻出現(xiàn)在面前,隨后拔刀砍去。對方一驚,緊接著也抽刀抵擋,雙方刀刃碰撞爆發(fā)出巨大力量,周圍的霧氣也隨之褪去大半,雙方的面容逐漸清晰起來。
簡在霧循著淡霧望去,卻發(fā)現(xiàn)霧中只有一位白衣倩影,清桃面容依稀可見,窈窕身段俏麗曼妙;秋水黛眸冷艷,淺色鶯唇淡然;秀發(fā)迎風飄動,額上攏束緋帶。右袖被綁帶收束,與胡樣相似;左袖仍保持寬袖,可隱藏暗器。不對稱衣袖充滿神秘,灰白色斗篷凸顯冷漠;手中橫刀綻放寒氣,袖口暗器閃爍幽光,整個人看起來略微嬌小,其力量和本領(lǐng)也無法估測。既然其左手寬袖里隱藏袖箭發(fā)射裝置,看來剛才的冷箭就是由她所發(fā)。
對峙一會后,簡在霧突然笑了起來,對方有些詫異,現(xiàn)場氣氛也逐漸微妙。
“笑什么,是覺得自己自不量力了么?”對方輕蔑道。
“這倒不是,我本以為制造襲擊的應(yīng)當是個實力難測的高人,未曾料到是個小姑娘?!焙喸陟F拄刀笑道。
“死期將至還油嘴滑舌,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家伙?!睂Ψ秸f道,“輕視對手的人向來沒有什么好結(jié)局?!?p> “我可不在乎這些,說吧,為什么無故襲擊我們?”
“想知道答案的話,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p> “嘖,我可不喜歡與女子爭斗?!焙喸陟F不慌不忙調(diào)侃道,“尤其是你這樣漂亮的小姑娘,我更不舍得下手了?!?p> “別想用貧嘴遮掩你的三腳貓本事?!?p> “真是拿你這樣的可人兒沒辦法呢?!焙喸陟F抬起橫刀甩了幾下,頃刻間刀上已經(jīng)布滿兵氣氣息,“看見了么,我可是兵氣者,你能打得過我么?”
對方?jīng)]有言語,隨后舉起橫刀短暫凝息,刀身隨之浮現(xiàn)出兵氣氣息的光彩。簡在霧見狀冷笑一聲,果不其然她也是個兵氣者,自己在劈砍冷箭之時便已察覺到冷箭之上附著些許兵氣氣息,并依據(jù)兵氣找到了對方的藏身之地,方才激將式的話語只是在確認對方是否真的是兵氣者。
“怎么樣,現(xiàn)在還有底氣么?”對方質(zhì)問道。
“好吧好吧,既然有你這樣的可人兒要和我比劃幾下,我必然奉陪。”簡在霧轉(zhuǎn)起花刀,“當然,我不會占你便宜,一定會盡量讓你幾回合?!?p> “哼,真是死到臨頭還嘴硬?!?p> 對方說罷便大踏步躍到面前,隨后掄刀劈來。簡在霧見狀立刻側(cè)身躲開,同時揮刀砍向?qū)Ψ窖?。對方也早有防備,立刻反手?zhí)刀擋住攻擊并后撤步躲開,而后轉(zhuǎn)著花刀對著簡在霧疾速橫斬,但都被躲過。
“看來你發(fā)揮有些不穩(wěn)定呢?!焙喸陟F躲過劈砍后站在一側(cè),“不過你的動作和嗓音確實挺可愛的?!?p> “貧嘴浪人!”對方十分反感,同時再次一刀橫斬。
“實話實說而已嘛,何必生氣?!?p> 簡在霧再次側(cè)身躲開對方攻擊,臉上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對方見狀立刻折返用出一記回馬刀刺去,但緊接著就被簡在霧用橫刀打歪力道。同時簡在霧趁其重心不穩(wěn)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反手將之擰在自己懷里。
“不錯不錯,身上還有挺香呢。”簡在霧開始展現(xiàn)痞性,爾后伸手捏住她的臉,“手感不錯,臉蛋也很軟呢?!?p> “無恥之徒!快拿開手……”
對方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語氣明顯已經(jīng)氣惱,但簡在霧還在不斷調(diào)戲她。她不堪忍受,隨后一腳踩住簡在霧的腳面,趁他吃痛松懈時奮力掙脫束縛,同時射出冷箭將之逼退,并揮起橫刀開始發(fā)動兵氣:“辰氣·月宿·月烏亂羽?!?p> 頃刻間,對方用橫刀畫出一輪月弧,月弧之內(nèi)頓時飛出數(shù)十只黑鴉,嘶啞的鳴叫此起彼伏,時而聚攏時而分散,隨后在淡霧中化為無數(shù)支利箭沖向簡在霧。
簡在霧見狀也收起玩笑心,隨即抬起橫刀開始凝聚兵氣氣息,待氣息充足后便將橫刀插入地面發(fā)動招式:“辰氣·木宿·枝葉蛟龍。”
瞬間一條由若干枝葉組成的蛟龍從地面破土而出,張開大口吞噬大量利箭,隨后不斷盤旋身軀擋住所有利箭攻擊。盡管攻擊盡數(shù)被化解,但她并不會就此罷休,稍一皺眉便發(fā)動第二招兵氣招式:“辰氣·月宿·高燕沖擊。”
頓時一只烏黑雨燕從她的橫刀上飛出,在空中盤旋幾圈后開始振翅高速沖向簡在霧。簡在霧立刻驅(qū)使木蛟龍前去抵擋,然而木蛟龍行動相對遲緩,無法抓住高速飛行的雨燕,自身反倒被雨燕的尖喙撕碎,空中盡是飄灑的碎裂枝葉。
對方見狀乘勝追擊,挺起橫刀直沖前去,簡在霧立刻反手執(zhí)刀擋住攻擊,雙方一時僵持不下,彼此較勁。
“看起來嬌小,力氣倒是挺大。”簡在霧此時還在挑釁。
“一會兒就知道我的力氣到底有多大了?!?p> 對方說罷立刻將刀身偏轉(zhuǎn),而后抽身卸力,趁簡在霧因被卸力從而重心不穩(wěn)時猛力一刀將簡在霧的橫刀打落,隨后朝其腰上砍去。簡在霧見狀迅速拔出短棱抵在腰間擋住劈砍,同時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而后快步將她抵在墻上。
“就這點小把戲還想制住我,看來你還是太單純了?!焙喸陟F嘻笑道。
“不過是小聰明罷了,有什么得意的。”對方忿忿道。
“話不多說,既然你已經(jīng)落敗,就快交待你是從何而來吧。”
“單憑這些就想讓我自報家門,真是可笑……”
“沒關(guān)系,我有的是手段,總會讓你心甘情愿說出來的?!?p>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時,不遠處傳來一陣車馬聲,聲音逐漸靠近,隨后消失在跟前,看來是有人來到此處。簡在霧以為是禁軍巡街發(fā)現(xiàn)此處出現(xiàn)打斗前來調(diào)查,正思索該如何逃走時,卻發(fā)現(xiàn)霧中走來一行人,仔細一看,為首的正是太平公主的次子、郢國公薛崇簡。
“想必閣下應(yīng)當是潞州別駕李三郎的萬騎果毅簡在霧吧?!毖Τ绾喌谋砬榭雌饋碛行┪⒚?。
“在下見過薛將軍?!北M管現(xiàn)在情形有些不便,但簡在霧還是頷首致禮,“將軍還是速速離開,此地危險,不宜久留?!?p> “閣下不必緊張,如今的局面實在是誤會,此人乃公主府的侍女畫沁雨,平日素好斗狠拼命,加之長安近日局勢緊張,不時有非常事件發(fā)生,這才派她時刻防衛(wèi)公主府,不料誤傷閣下,實在抱歉?!?p> 聽到這話,簡在霧先是一愣,隨后便將畫沁雨從墻上放下來,畢竟是公主府的人,加之薛崇簡出面解釋,自己也不好多說什么。與此同時,李隆基一行人也從不遠處走來,薛崇簡連忙作揖迎接,并向其解釋個中緣由。
“府上人不懂事,沖撞了諸位,還請見諒?!毖Τ绾喦飞眍h首道,隨即讓畫沁雨也前去致歉,“還不快去向三皇子和果毅大人賠罪?!?p> “對不住諸位,方才是婢女無禮,冒犯大人尊前,實在抱起?!碑嬊哂甑皖^致歉,聲音也十分細微,雙手也無處安放。
“無妨,城中如此情形,嚴加防備是好事,畫侍女也是履行職責?!崩盥』f道,隨后看向薛崇簡,“公主大人此刻在府上么?”
“家母此刻正在府中,諸位還請跟我前來?!?p> 隨后薛崇簡便引領(lǐng)李隆基等人前往府中,為防萬一,簡在霧走在最后,和畫沁雨并排。一路上簡在霧不時瞥向畫沁雨,方才爭斗時桀驁不馴的她,現(xiàn)在乖巧得如同小貓,前后變化之大不由得讓簡在霧得意起來。不過簡在霧不經(jīng)意間注意到畫沁雨沒好臉色地白了他一眼,頓時收斂了一些。
不久后,在薛崇簡的帶領(lǐng)下,李隆基一行人便來到內(nèi)府前,簡在霧等人本想陪同進入內(nèi)府,但被告知外地武人不得入內(nèi),李隆基便將他們留在殿外,自己隨薛崇簡前去內(nèi)府拜見太平公主。
公主府的布局極為復雜,如同進入一所迷宮,盡管繁瑣,卻不雜亂,每處角落都有別樣風景。門階窗欄皆刻云紋,奇花異草不勝其數(shù),配合四處彌漫的霧氣,在公主府內(nèi)行走仿若置身天上宮廷,讓人飄飄欲仙。
盡管府內(nèi)布局如此特殊,薛崇簡的步速也略快,但李隆基仍然有條不紊地跟隨其后,步履堅定,從不四處打量周圍的奇異景色。不久后,一行人便來到了內(nèi)府,此時太平公主正倚坐在庭內(nèi)閉目養(yǎng)神,并未瞧見眾人。
“阿娘,潞州別駕李三郎來了。”薛崇簡上前說道。
聽到聲音后,太平公主眼瞼微抖,似乎已經(jīng)回神,隨后緩緩舒了口氣,慢慢睜開雙眼,盡管略顯慵態(tài),但其眼神依然不怒自威。其額方而廣,其體豐且碩,衣袍寬大,神情自若;歲月滄桑未曾讓她過多衰弱,多年內(nèi)斗迸濺的鮮血也未讓她膽怯,這一切反倒愈發(fā)襯出其神秘與強大。無論是誰,不管身在何處,無關(guān)何種狀態(tài),在看見太平公主之時,內(nèi)心都會充滿忐忑。
太平公主打量一番后,便緩緩站起身來,在場眾人包括薛崇簡皆面露緊張,唯獨李隆基泰然自若,畢竟他也是一個內(nèi)心強大之人,在巨大壓力之下,從來不會輕易暴露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
“好久不見,皇姑?!崩盥』饕镜?,“皇姑近來身體可好?”
“難得你在潞州浪跡山水之余,還能惦念本主的身體。”太平公主說道,“三郎此次千里奔回長安,怕不只是掛牽本主的身體吧?”
“哈,還是皇姑最了解我?!崩盥』Φ?,“此次我乃是為長安之事而來。”
“長安之事每日數(shù)以萬計,你又是為哪一件而來呢?”
“必然是為大唐根基而來?!崩盥』f道?!爱斀癖菹埋{崩不久,韋后便矯詔奪權(quán),與其女安樂公主擾亂朝綱、污蔑重臣、鏟除異己,朝野人人自危,內(nèi)外皆為韋氏一派掌控。若不出手阻止,來日大唐覆滅,我們也無法避免災(zāi)禍?!?p> “所以,你來此處之目的是什么呢?”
“既然話已至此,我也不再隱瞞自己的想法。”李隆基說道,“此番前來,乃是特地邀請皇姑共謀大事,剿滅韋氏,還歸大唐根本。”
太平公主并未立即回話,只是掃視一眼內(nèi)庭,而后緩緩踱步走上前來,用慵態(tài)但犀利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李隆基,隨后背身走到一旁。正當氣氛逐漸凝固時,太平公主終于緩緩作出回應(yīng):
“看來三郎在潞州玩慣了,便來我這里說些大話戲耍本主一番么?!碧焦鞯恼Z氣逐漸生硬,隨后看了一眼薛崇簡,“阿簡,帶三郎出去吧,本主就不送你們了。”
“且慢!”李隆基察覺到太平公主可能以為他在說大話,隨后按住了準備上前來的薛崇簡,“皇姑,不,公主殿下,我方才的這番話并非說笑,而是真切懇求與公主殿下聯(lián)手,繼而恢復大唐本基,絕無虛言?!?p> “是么?!碧焦饕廊灰荒樐唬熬退隳闼圆惶?,又如何肯定本主一定會與三郎你結(jié)盟對抗韋氏一派呢?”
“我想來不做無把握之事?!崩盥』Φ溃爱斚马f后與安樂公主獨斷朝政,迫害宗臣,包攬稅土,禍患不知何時就會降臨到頭,還無力與之對抗。盡管公主您現(xiàn)在是則天皇帝親封的鎮(zhèn)國太平公主,位高權(quán)重,聲望極高,韋氏最為忌憚的就是您這樣的人物,若是有機會他們一定會對您下手?!?p> “話雖如此,但凡事絕不只停留在紙面上?!碧焦髡f道,“如你所說,本主歷經(jīng)三朝,功苦勞高,無論地位還是權(quán)力皆遠高于朝堂眾人,何況并未有把柄落于韋氏之手,若無緣由貿(mào)然將本主除之,不怕引起內(nèi)外嘩然么?”
“非也,越是功績卓著之人越是其心頭大患,即便公主未曾落下把柄,韋后勢力中的安樂公主宗楚客也在三年前太子李重俊謀反一案中誣陷您與我父親相王參與造反,若非蕭志忠冒死勸諫中宗,恐怕公主已經(jīng)身首異處。如今公主性命無虞并非代表韋后等人對您沒有殺心,一旦有機會,他們就會竭盡辦法置公主及我父親相王等人于死地。何況韋后此時已經(jīng)掌握長流之珠,任何一股勢力都難以與之抗衡,在當前草菅人命、命運不明的局面下,只有結(jié)盟才是唯一出路?!?p> 太平公主沉思片刻,隨即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微笑。
“是挺有道理?!碧焦髡f道,“可如若本主執(zhí)意不與三郎你結(jié)盟,又該當如何呢?”
“公主決斷自有用意,在下作為晚輩不敢造次?!崩盥』f道,“只是其中利害,還請公主三思。如若公主執(zhí)意不允,我也只好另謀他路,但復興大唐的想法,我一刻都不會改變?!?p> 李隆基的話語擲地有聲,垂蕩人心,就連四周的霧氣也隨之顫動。看著李隆基堅毅的眼神,太平公主明面上仍然不起波瀾,但心里其實已經(jīng)認可其話語和行為。加之他為了復興大唐而千里回京,考慮到實力問題后又不辭勞苦奔赴此處勸說自己共謀大事,且所言句句有理,切中當前局面的要害。確實,自己也非常忌憚韋后奪權(quán)后會如何對待自己,畢竟武周、神龍時期就和韋氏一派不對付,只是則天皇帝和中宗不斷調(diào)和雙方關(guān)系才讓局勢穩(wěn)定下來。
現(xiàn)在朝野動蕩,災(zāi)禍不知何時降臨到自己頭上,與其坐以待斃、徒增擔心,倒不如與李三郎聯(lián)手剿除韋氏,到時憑借公主的身份,也可在新朝穩(wěn)坐高位。
“既然如此,本主就答應(yīng)你?!碧焦髡f道,“屆時與你共同參與剿除韋氏之事,以恢復大唐本基?!?p> “多謝皇姑?!崩盥』f道。
“別高興的太早,本主的盟約也不是隨意就可訂結(jié)的?!?p> “皇姑還有何時,盡管吩咐?!?p> “若事不成,公主府不承擔任何牽連;事成之后,本主要將長流之珠收入府中,三郎可答應(yīng)?”
“一切皆聽從皇姑的吩咐。”
“看來三郎在外游歷幾番后,確實是懂事不少?!?p> 盡管條件十分苛刻,但李隆基還是答應(yīng)下來,畢竟太平公主喜好權(quán)勢和財物的特點遠近聞名,若是圖謀之事沒有利益或承擔責任過多,她斷然不會參與。至于長流之珠的歸處,日后再作打算,當務(wù)之急便是先除去韋氏一派。
“既然皇姑再無他事吩咐,在下就先行告退?!崩盥』莸馈?p> “若你執(zhí)意要走,本主也不好挽留?!碧焦麟S后示意薛崇簡,“阿簡,這回可以送客了?!?p> “是,阿娘?!?p> 李隆基再拜過后,便在薛崇簡的帶領(lǐng)下離開了內(nèi)府。
再次來到府外時,已經(jīng)時近黃昏,簡在霧等人見到李隆基出現(xiàn)在府門便立刻上前迎接,得知結(jié)盟之事已經(jīng)成功后皆面露欣喜。李隆基則讓他們稍安勿躁,現(xiàn)在要立刻回去準備進攻長安的事宜,在這之前先去吃一頓飽飯。
“對了?!焙喸陟F看著李隆基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久前到達公主府附近時,你是不是察覺到會有人在暗處放冷箭了?”
“算是吧。”李隆基說道。
“既然殿下已經(jīng)察覺到有危險存在,為何不躲避呢?”
“無礙。”李隆基說道,“當我察覺到危險時,你們一定也察覺到了,我若是對周圍的一切都了解得細致入微,又怎么能讓我那位皇姑安心呢?”
原來太平公主生性多疑,覺得李隆基此次來訪目的不純,便派畫沁雨在其一行人接近公主府時出手襲擊,來測試李隆基的本領(lǐng)高低,并派薛崇簡在一旁觀察,在事情即將失控時出現(xiàn)加以阻攔。李隆基深知太平公主對自己并不放心,便裝出一副對周圍動態(tài)混沌無知的樣子,讓她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擁有部隊、小聰明過多但并不靈敏的人物,便可放心與自己結(jié)盟。
眾人聽罷,無不在心中暗嘆李隆基的心思縝密和手段高明。
此時太平公主正為方才達成的盟約暗暗得意,其實她早先就萌生過與其他勢力聯(lián)手除掉韋氏一派的想法,只是身處長安、拘束頗多從而行動受限。李隆基此番前來制訂結(jié)盟之舉正合心意,但她不能把自己想要結(jié)盟的心理表現(xiàn)出來,也不能讓訂約的過程太過簡單容易,否則就會讓對方不加以重視,同時也能夠爭取到足夠多的利益,因此才能讓李隆基答應(yīng)事成之后將長流之珠歸于公主府。
盡管太平公主派畫沁雨探測李隆基的實力并看出他確實表現(xiàn)平庸,若不是有簡在霧等人在旁邊,恐怕都會死在畫沁雨的冷箭之下。但方才李隆基的言談舉止皆有成大器之兆,其真正的實力并不容小覷,不過現(xiàn)在來看他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勢力,就算有部分萬騎部隊支持,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不論過程如何,目的已經(jīng)達成,力量的交匯最終會輝映出命運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