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五年，太長了

　　八月十六日，蘇一銘吃過早餐后，與父親在溪邊的一塊坦園里播種蔬菜。

　　從七日開始，在蘇一銘的一再要求下，父親蘇錦岳終于卸下了做豆腐的營生。

　　想到父親再也不用在三、四點雞叫聲中，在冬天的霜風(fēng)冷雨中，穿著單薄的衣衫，弓著身子氣喘吁吁地推磨著豆?jié){，母親也不用每隔二天就要在昏暗的燈光下，一邊擦拭著眼眼一邊在濃煙薰嗆下鼓弄糖色。

　　特別是母親的那一雙眼睛，澄澄鳳目，可能因此避免萎縮失明之苦。

　　蘇一銘欣慰地笑了。

　　十點多，一路疾跑的弟弟云峰老遠(yuǎn)地就喊叫起來：“哥，送錄取通知書的郵遞員來了。”

　　蘇一銘父子二人連忙扔下鋤頭，三、二步跑到溪邊，洗凈了手。

　　郵遞員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手中拿著一個大信封，站在支架著的自行車旁，臉上露著穩(wěn)重的笑容。

　　蘇一銘的母親阮蘭香喜笑盈腮，手中拿一個燙金紅包和一袋糖果橘桔，放在郵遞員的后座車架上。

　　郵遞員忙拿起紅包遞還給阮蘭香：“大嫂，糖果我拿了，這紅包不能收，您拿回去?！?p>　　阮蘭香笑道：“郵遞員叔叔，今天喜氣盈門，一銘考上大學(xué)，您一路辛苦地送來通知書，拿了紅包，大家都前程遠(yuǎn)大，福祿雙全?！?p>　　郵遞員推辭不了，連說謝謝，看見蘇一銘跑過來，非常高興地遞過來錄取通知書：“你就是蘇一銘吧，這段時間，我們郵遞員之間也經(jīng)常講起來你，大家都很羨慕和敬佩。這是水木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你收起來，我送了這么多年的信和報紙，今天是最高興的一天，恭喜你！”

　　這一天，蘇一銘就到要水木大學(xué)讀書的消息，再次成了鹿湖鄉(xiāng)鄉(xiāng)親父老激勵孩子的話題。

　　蘇一銘到水木大學(xué)的報到時間是九月一日前。

　　蘇一銘算了一下，留給自己在家的時間應(yīng)該不到十天。

　　翌日，蘇一銘早早地去了湖山中學(xué)，林慶彬校長和朱家華老師都在。

　　蘇一銘匯報了自己錄取通知書已收到，準(zhǔn)備八月二十五日動身出發(fā)。

　　蘇一銘另一個任務(wù)是父母交待的謝師宴問題，當(dāng)時在農(nóng)村，考上大中專的孩子，不管家中如何困難，都會擺謝師宴。

　　當(dāng)然，被邀請的親戚和鄰居也會送來紅包。

　　林校長與朱老師說：那天，我們都會去的，就到你家。

　　蘇一銘本來想在湖山謝鳳酒店專門擺一桌謝老師的。

　　但林校長與朱老師都發(fā)話了，要到他家，就咽了回去，只是眼睛濕濕的，覺得師恩難謝。

　　林校長笑道：“孩子，不要難舍難分，你考得這么好，母校也很自豪，我們都為你高興?！?p>　　蘇一銘湖山中學(xué)出來后，順便去了周曉潔家，周曉潔的錄取通知書還沒下來，應(yīng)該也快了。

　　十點多，蘇一銘到了瑞鳳中學(xué)。

　　校長李宏澤還在辦公室，聽蘇一銘說錄取通知書到了，也很高興地說：“張致也老師剛來過學(xué)校，張馨的燕大錄取通知書也已送到，雙喜臨門?！?p>　　蘇一銘講了父母反復(fù)囑咐，今晚在縣城要宴請一下各位老師，請李老師安排一個精致的地點。

　　中午是在陳方海家吃的，陳方海錄取通知書未下來，這幾天每天都出去問同學(xué)們收到了沒有。

　　下午一點，去了張馨家，張致也老師與秦玉鳳阿姨都在，二人今天收到女兒的燕大錄取通知書，都很高興。

　　張馨問蘇一銘幾號到學(xué)校報到，燕大是九月六日前。

　　蘇一銘向三人講了學(xué)校要求九月一日前，他準(zhǔn)備8月25日動身。

　　張馨頗為失望，剛才她與父母正對她去學(xué)校報到的事進(jìn)行商量，最佳的方案是蘇一銘也是六日前后去學(xué)校報到，這樣二個人可以結(jié)伴同行，互相照顧。

　　當(dāng)然，所謂互相照顧，張馨父母的意思就是路上有蘇一銘看護(hù)，他們就比較放心。

　　但也說了，如果二校開學(xué)日子相差久的話，秦玉鳳主張張馨父親向?qū)W校請假一個星期，護(hù)送女兒先去燕大報到。

　　剛剛，張馨還在心里悄悄祝愿：蘇一銘，你這個憨呆，5號6號開學(xué)。

　　現(xiàn)在愿意落空，自然一臉懊悵之色。

　　“張馨可能三十一日出發(fā)，由你老師請假幾天一起去燕大，”秦玉鳳看了女兒一眼，又囑咐蘇一銘：“一銘，你與張馨到了學(xué)校后，周六、周日還有節(jié)假日，要多聯(lián)系，阿姨知道你能力膽識都很出眾，多幫幫張馨?！?p>　　蘇一銘笑道：“阿姨放心，張馨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在大學(xué)也會如魚得水，我有空也會去看看她。”

　　張馨撅著嘴道：“說人家女孩子，好象自己是個大人似的?！?p>　　秦玉鳳指著女兒笑呵呵道：“你不是女孩子，哪道是大人了?！?p>　　大家都開心地笑了。

　　張馨跺著腳，狠狠地剜了蘇一銘：“不跟你們說了，人家讀大學(xué)了，還孩子孩子?！?p>　　這一下，張致也老師也忍俊不住，撫著肚哈哈大笑。

　　晚上，蘇一銘的瑞鳳中學(xué)謝師宴在華僑飯店舉行，李宏澤校長、教育局教育科黃科長、陳副校長、教導(dǎo)主任、班主任和各任課老師都來了。

　　李宏澤校長還特意叫張致也老師帶女兒張馨一起來。

　　菜品是陳副校長與教導(dǎo)主任選的，不貴但很豐富。

　　在宴席上，蘇一銘連干了三杯啤酒，向各位老師表示真摯的謝意。

　　從沒喝酒的張馨也干了一小懷，一張臉紅彤彤的如桃花。

　　酒席快吃好時，李校長、黃科長、陳副校長都從身邊拿出紅包，被蘇一銘堅決謝絕。

　　蘇一銘說，他考上大學(xué)后，瑞鳳縣里與學(xué)校已對他嘉獎很多了，這次是真摯的謝謝老師，請老師一定要給他這個機(jī)會。

　　當(dāng)晚，蘇一銘就住在瑞鳳飯店。

　　第二天一早，蘇一銘在回去前，買了點禮物去了韓梓顏老師家。

　　由于是星期六，韓老師的父母都在家，一家人對蘇一銘的到來非常高興，硬是留下蘇一銘吃了中飯。

　　韓老師的父親是教育局副局長，對蘇一銘進(jìn)行了多方勉勵。

　　美麗的韓梓顏看著這個自己還高的得意學(xué)生，聞著那充滿活力的青春氣息，白皙的臉上也不禁飛起一朵紅云，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學(xué)生長大了……

　　八月二十日，蘇一銘去了一趟芳溪葉辰昕家，其母親王梅說，葉辰昕與羅晉芳被同學(xué)相約去了龜溪。

　　蘇一銘站在那棵樟樹下，聽著下面的溪流“淙淙”流水聲，一時間百感交集，一幕幕的情景在眼前浮現(xiàn)：

　　情景一：

　　小尖山雙石下的巖土坦，

　　一個齊耳短發(fā)，身穿淡紅襯衫，細(xì)花藍(lán)白格子長褲，朗朗書聲

　　突然間，雷聲隆隆，暴雨咆哮下……

　　一個少年，不知哪里的勇氣，拿著二把雨傘，飛也般地沖上巖土坦

　　他遞過去一把傘，說：“給你！”

　　情景二：

　　湖山新街的“迎春”照相館

　　照相師說：“站好，站好，靠攏點，二人都往里靠點?！?p>　　“咔嚓”一聲，拍下的二人雖然表情有點僵硬而彌足珍貴的照片

　　情景三：

　　白峰巖廟內(nèi)

　　羅晉芳說：“辰昕，我們也入鄉(xiāng)隨俗，去點雙紅燭吧?！?p>　　葉辰昕看著他一臉期待的眼神……

　　就在蘇一銘怔怔出神，浮想聯(lián)翩之際。

　　后面屋旁有二個姑娘，一個身穿淡紅格子短袖的姑娘，望著他的背影，眼中噙滿著淚水……

　　旁邊藍(lán)短袖的姑娘，輕輕地在她耳邊說：“五年，五年時間太長了，他能否回來，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