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星港末日
這就是平淡的一個自然日。
星際文明中的生活并不比得以和諧狀態(tài)為發(fā)展目標的地表級文明,柯雷斯是懂得這個道理的。
物欲橫流,生活系數(shù)極大的差距,或許這種穿梭于星際中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種爭渡,坐著破破爛爛的飛船,來往于港口和地外行星之間收撿太空垃圾為生,和軍國制度文明中那些可憐的老人有什么區(qū)別?
或許在那些原始文明看來,九天攬月,從太空城起航,成天跳躍在不同的行星之間,是一種偉大,但是在他們這種人看來,這不過是一種苦工的勞役罷了。
柯雷斯作為查爾斯文明中社會底層的“老鼠”,貿(mào)易港的龐大港口不是為他這種飛船而準備的,臃腫落后的太空船甚至不具備亞空間折躍引擎,只不過是一種簡單的核聚變電池,讓這個“垃圾車”在行星之間往來,收集著一些底層人民才需要的資源。
諸如碳纖維管、鈾燃燒棒或者離子致幻劑等等都是貧民窟里暢銷的商品,醉生夢死的癮君子和干一天賺一天的底層平民是這種垃圾堆里面常見的生命,完全不限制于種族和文明籍貫,只不過還是以查爾斯文明的本地種族為主。
龐大的貿(mào)易港給這個沒有生命星球的恒星系帶來了生命的氣息,但是同樣的,在龐大的體量之下必然滋生著陰影,柯雷斯就是以收集和販賣低等生活必需品為資金收入,有時候還會涉及一點點違禁品。
近些年來經(jīng)濟蕭條了許多,生意非常不好做,這個小團隊往往需要冒著以前成倍的風險去收集那么一點點材料,但是在通貨膨脹之下,這種材料往往賣出了以前十數(shù)倍的價格。
經(jīng)濟體系的失敗就好像擊鼓傳花一樣,起碼現(xiàn)在還沒有輪到他們這種黑白兩道都占的小商人頭上,柯雷斯明白在查爾斯文明中自己的生意總會被上層壟斷打壓,但是在轉(zhuǎn)移自己的謀生老窩之前,他還打算再撈幾筆。
“嘿,伙計,今天打柴來的東西不錯吧?”
臉上混著疤痕的藍皮膚壯漢在艦船接駁時向著柯雷斯問道。
柯雷斯就像他這個階層的通常習慣稱作的名字一樣,身形佝僂,肌肉萎縮,看著就像一只年邁的老鼠,憑借著偷黃油罐子時澄明的小智慧,透露出一種狡黠的目光。
他年紀不算大,是查爾斯文明的本地居民,但是年輕的時候不小心犯了個事兒,導致他即使付出了所有的家產(chǎn),也只是換得一定的減刑,從星際監(jiān)獄出來以后,他就開始在底層混日子了。
“保準的老貨,成色倒是水嫩的很。”
兩艘鼓鼓囊囊的破爛太空船接駁,艦橋湊在一起,柯雷斯老朽得跟樹皮一樣的手拍打著小型集裝箱,固態(tài)氮冷卻著里面的生物。
這又是一樁違禁的生意,在灰色地帶疏于管控的時候,底層貧民窟對生活資源的需求被壟斷的同時,他們這種底層老鼠也就只能靠著這種走私生活,賺到油水夠足的外快。
從那種自詡冒險家的上家那里接手,柯雷斯冒著電解刑罰的風險,把這種名叫達爾拉星彩獸的生物從另外一個偏遠的恒星系運到了自己老巢的貿(mào)易港,找到了下家接手,也就是面前的藍皮膚壯漢。
他不是第一次干這種活兒了,這種稀奇古怪的小生物很受那些紙醉金迷的富豪喜愛,這種黑色產(chǎn)業(yè)鏈涉及了很多方勢力,他也不過是在黑色羽翼庇護下謀求生機的黑手套。
大部分時候貿(mào)易港的治安隊對他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這種地外星系的走私又不會威脅到他們的職權,那些小寵物也不在泛宇宙文明體系條例的嚴格保護之下,對于整個貿(mào)易港的治安來說無傷大雅。
作為老道的中道販子,柯雷斯早就拆除了這艘老船的所有信息記錄設備,甚至包括了航行日志系統(tǒng),干這種掉腦袋的活兒,哪怕是陪伴了這么多年的船,也總有舍棄的時候。
這次交接非常順利,藍色皮膚的壯漢沒有多說什么話,就把裝著小生物的箱子搬到了自己的船上,后續(xù)的轉(zhuǎn)手和售賣就不干柯雷斯什么事情了,他要的錢已經(jīng)及時到賬,在黑色領域中周轉(zhuǎn)了好幾圈。
兩艘太空船就像路燈下的陰影,在貿(mào)易港同步航行到矮行星背面的時候,從太陽的光芒中分離,就像繁殖任務已經(jīng)完成的鳥雀,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柯雷斯早就習慣這種觸及一下就分別的日子,從底層平民窟爬出來的人都知道,與對方的再見,很有可能就是一輩子不見,干這種謀生的活兒,不管是老老實實被剝削,還是被執(zhí)法組織逮到,最后總會是生命走到罪孽的盡頭。
誰又能說,這種日子不是一種對生活的妥協(xié)呢?生活在陽光下的優(yōu)雅紳士也不一定比他們這些下水道的霉菌干凈多少。
貌似又是一次安全的交易,老奸巨猾的柯雷斯必然會在行星跳躍中改變自己的艦船標識,就像換一個牌照一樣,仿佛每一單完成的盆滿缽滿之后,都是新的自己。
來來往往在貿(mào)易港重力場中停泊的艦船中間,老舊的純金屬飛船自顧自地遠離了正規(guī)航道,在一個不起眼的平臺降落,等離子火花朝著焦化地面噴射,顛顛倒倒地落地,算是這個老邁的飛船一次平穩(wěn)的著陸。
這個貿(mào)易港的貨物吞吐量很大,以至于衍生出來一系列配套系統(tǒng),在過去的很多自然年里,這里發(fā)展壯大成了一個蟻巢,就像腫瘤一樣擴散,讓文明的病態(tài)血液在不同種族劃分的生活區(qū)之間流通。
老柯雷斯悠悠然抽著煙走下船,這種電流刺激的成癮藥物讓他的類人腦袋跟冒蒸汽一樣,棱角分明的顱頂神經(jīng)組織發(fā)出淡淡的可見光脈沖,周圍一些在黑暗中窺探的目光縮了回去。
這筆單子讓他這把老骨頭可以快活一陣子了,聽說最近埃布爾人新進了一批角斗士,看著那些星際奴隸在無重力泥潭里面撞來撞去,柯雷斯這種老油條可以用內(nèi)部消息下注再賺它一筆。
等到他周周轉(zhuǎn)轉(zhuǎn)到貿(mào)易港表面的時候,還沒等他跟角斗場門口的老伙計打個招呼,整個星港的震動讓冒著電火花的煙頭掉在地上,老柯雷斯疑惑地把手抓在電磁槍上,隨時準備反擊。
大量的非固定物品懸浮起來,就好像星港的重力場失效了一樣,他自己也飄在空中,咒罵聲此起彼伏,伴隨著打砸的聲音,街頭沒有任何沖突的征兆。
又是一波震動,老柯雷斯一把年紀感受到了太空悠悠球的體驗,基本像是滾筒洗衣機里的衣服,整個星港都在遠離熟悉的矮行星天幕,那顆星港城區(qū)頭頂遮天蔽日的紅褐色地面在飛速甩出視野。
柯雷斯在大氣環(huán)境中的最后一眼,就是抬頭看向星港像個石子拋向的目標,那個突兀地違背了常識出現(xiàn)的天體,陌生得讓這只“老鼠”跟第一次爬出地面看見陽光一樣。
“該死……”
話是來不及說完的,在這個翻滾破碎的過程中,一根鋼筋直接貫穿了柯雷斯的肺腑,而噴出的藍色鮮血在空中凝結(jié)成一片霜霧,這里的溫度在急劇下降。
太空背景下,星港在引力場中拋飛的目標,正張開蜂群一般的花苞,猙獰的蟲群艦隊迎接著自己的第一餐。
殺戮,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