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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無聲

第一章 青衣墨客

墨香無聲 楠雅 6505 2022-11-09 16:45:37

 ?。ū竟适录儗偬摌?gòu))

  一名墨者的故事,一家門派的興衰,一個民族的積淀,一段歷史的記憶。

  八月的淮北大地正是豐收之時,這年風調(diào)雨順,本應是個好年景,奈何連年戰(zhàn)亂,農(nóng)田反而荒蕪不少,早已不復大晉盛世景象。想來天下統(tǒng)一不過三十來年,如今又要分崩離析,唯有泗水靜靜南流,任憑朝代更迭,百余年來未曾改變。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偶有幾處山巒阻礙,便掉頭向東流去,故此處得名東游鎮(zhèn)。這翠巒之下,泗水之濱,養(yǎng)育了一方水土,一方人家,雖然仍是一派安寧,卻隱隱望見中原的戰(zhàn)火,不知何去何從。

  這年正是永嘉四年,鎮(zhèn)子里的石家酒館,幾個漢子飲茶消暑,東首的教書先生道:“八王之亂已經(jīng)平息,東海王入京重整朝綱,可不知為什么,這幾年沒什么起色?!?p>  “可憐我大兒子戰(zhàn)死,小兒子隨軍去了洛陽城,也不知是死是活。”楊鐵匠一抹臉,凄苦嘆道。

  一旁的道士勸道:“楊老兄,當今皇上信任東海王,小娃娃隨軍多年,我看出不了什么事。”楊鐵匠只是搖頭,卻不言語。

  “如今這世道,有今天沒明天,想多了也沒用,幾位老兄還是來點酒菜,寬寬心吧?!本频昀习逍χ邅?,又添了一壺老酒。隨即扭頭喊道:“小石頭,去請夏先生過來?!?p>  門口的孩子放下抹布,一溜煙兒跑了出去。眾人只道這孩子勤快,卻不知他天天擦桌掃地,巴不得出去透透氣,順便找上幾個小伙伴,還能玩上半晌。酒館老板姓石,說是老板,不過是小本生意,手底下沒什么伙計,就領(lǐng)著兒子小石頭里外操持,倒也自在。

  不一會兒,門外走進一位中年男子,五官端正,一副讀書人模樣。石老板迎出來笑道:“夏先生可有日子沒來了,快過來坐坐?!边B忙又添了幾樣小菜。地位不高,在百姓之中又受尊重的,一般非醫(yī)者莫屬,誰沒有頭疼腦熱的時候呢?治好了病,中國人知道要感恩的。道人、鐵匠、教書先生都是??停膊豢蜌?,各自取來碗筷,幾人圍成一桌。中年男子姓夏,叫做夏仲云,正是鎮(zhèn)里的郎中。

  過了許久,石老板見小石頭還沒回來,啐道:“這孩子就知道舞槍弄棒,準是又玩去了,柳先生教了他幾個月,也沒學會幾個字。”

  教書先生臉色微紅,搖頭道:“慚愧慚愧,老朽教導無方啊,我看倒不如和夏先生學學?!?p>  “瞧我這嘴,真是該打,咱東游鎮(zhèn)的孩子哪個不是柳先生教導的,是石頭這孩子自己不爭氣,怎么能怪先生呢?”石老板趕緊收回話來。

  教書先生姓柳,已在東游鎮(zhèn)教書多年,苦笑道:“如今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十年寒窗苦讀,還比不上中正官兒的幾句品評。我也是個老糊涂,不知道該怎么教書啦!”

  道士接道:“當年張文遠八百破十萬,威震逍遙津,把那東吳打的落花流水,否則咱這東游鎮(zhèn)恐怕早姓孫了。可誰不知道,張文遠本是亡虜出身,若評個九品中正,怕是下下品也難啊?!?p>  夏仲云面有憂色道:“這幾日聽那北面來的傷兵說,匈奴人已經(jīng)打到徐州了,只怕咱們鎮(zhèn)子也不安全。”

  石老板用手指輕叩酒碗,慢慢道:“現(xiàn)如今,官兵指望不上,恐怕大伙還是早作打算,萬一哪天打過來,有點準備才行?!?p>  “老子才不怕他們,不如多備些刀槍,匈奴人敢來,咱就和他們痛痛快快干一場?!毕肫饍蓚€兒子被強行從征,楊鐵匠忽地站起身,盡是義憤之色。

  夏仲云嘆了口氣道:“楊大哥說的不無道理,可惜我等書生最是無用,不懂半點功夫,真是報國無門。”又苦笑道:“如今亂世,孩子們學些功夫,小可安身立命,大可報效國家,可別像我這樣讀了半輩子書,卻做了個郎中?!?p>  眾人心中不平,你一言我一語,直到日落才散去。過慣太平日子的百姓們,只看得見頭頂?shù)乃{天,哪里知道暴風雨已經(jīng)不遠了。

  夏仲云回到家中,妻子周氏正在煮飯,獨不見兒子夏華。一問才知道,夏華和小石頭跑去鎮(zhèn)子外玩了。他心里擔心,便去找兩個孩子。此時恰是黃昏,月光如洗,他沿著河邊向北疾行,看不見半個人影兒,心中煩悶,又走出兩里路。隱約間見對面搖晃著走來三人,兩邊的人瘦小稚弱,中間的那人頭臂深垂,似乎受了重傷。

  待到近前,對面兩人齊聲叫道:“爹爹、夏伯伯?!?p>  夏仲云見兩個孩子身上沾著數(shù)處血跡,嚇了一跳,忙問道:“華兒、石頭,你們沒事吧?”

  那左邊的孩子目如朗星,清澈凈透,說道:“爹爹,你快救救他吧,剛才他殺了幾個匈奴人,現(xiàn)在只怕快不行了?!?p>  原來小石頭叫來夏仲云后,便出去找夏華玩耍,兩個孩子自小在河邊長大,都是水上好手,出了鎮(zhèn)子便一頭扎進河里,抓了幾尾魚,又跑到山邊樹林,點起火來燒烤,美餐一頓,天氣悶熱,一齊沉沉睡去。待醒來時已是黃昏,兩個孩子伸伸懶腰,正想回家時,隱約聽見北面有幾匹馬疾馳而來,不一會兒,只見前面那匹馬上,一名男子頭戴斗笠,穿著青布短衣,背負一柄重劍。后邊則是四騎追兵,腰跨彎刀,卻是匈奴人裝束。兩個孩子心下畏懼,趕緊藏在樹后觀望。

  前頭兩名士兵拈弓搭箭,齊向青衣男子射出。青衣男子辨得箭鳴之聲,趴在馬背,左右閃轉(zhuǎn),躲過數(shù)箭,可那馬兒后腿中了箭,立時便癱倒下來。青衣男子無奈,飛身下馬,轉(zhuǎn)眼間四名匈奴人便把他圍在中間。

  為首的金裘武官道:“壯士,你武功不賴,咱哥幾個追了兩天兩夜,好不辛苦。我家主公招賢納士,你只要交還令牌,可免你一死。”

  青衣男子冷笑道:“死何足懼,”話音未落,他嗖地飛起,劍鋒直指金裘武官。

  金裘武官見他雖身材高大,步法卻是甚快,忙持刀格擋。對方劍尖距離自己三尺來遠時,那青衣男子卻在空中翻轉(zhuǎn),劍交左手,右掌吐力,對著劍柄向后一送,劍身便如流星趕月般,竄向左邊士兵心窩。這下又快又準,哪來得及格擋,士兵只得向旁閃避。但劍勢太快,仍在他左肋重重地劃了一條創(chuàng)口。士兵甫一疼痛,青衣男子人隨劍至,右掌已拍在他胸口,翻身墜馬而亡。

  這變故大出意料,那三名匈奴人惱怒,同時策馬沖來,青衣男子搶了馬匹持劍格擊。斗了幾個回合,見對方勢大,彎刀全是精鋼淬煉,比普通的刀要厚了一倍,分量也重了許多。若不是自己慣用青鋒重劍,恐怕已被砍斷了。于是略避刀鋒,邊打邊退,等待著戰(zhàn)機。可搏擊之道,常論以快制勝、先發(fā)制人,這樣攻守易位之后,對面的三把鋼刀揮舞如飛,進退有度,他的劍法卻顯得被動遲滯。

  青衣男子心頭一緊,見對方招式清晰,刀法之中蘊含著剛猛內(nèi)力,顯然是得到名師傳授,并非尋常的士兵。此時左右匈奴人的兩把鋼刀同時砍來,青衣男子用青鋒重劍一掃,不料兩柄刀突然變向,嗒、嗒兩聲,牢牢卡住重劍。原來那鋼刀中部各有一個鋸齒,恰好可鉤住兵刃。幾乎同時,一股勁風從正面襲來,金裘武官的鋼刀直劈到面前。這三名官兵配合如此精妙,顯然青衣男子始料未及,只能棄劍閃躲,向后躍出。

  青衣男子手中沒了兵刃,形勢更加險惡,好幾次險些中刀。兩個孩子看在眼里,心中好陣著急。三把刀已將他團團圍住,右側(cè)士兵一刀砍下,青衣男子卻不理會,直奔左側(cè)士兵,右掌虛勢拍出,左手使出擒拿手法,奪過鋼刀,任憑肩背上挨了右側(cè)士兵的這一刀。青衣男子既然鋼刀在手,順勢一撩,左側(cè)匈奴人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緩緩倒地。他跳出了包圍圈,重新?lián)炱鹬貏ΑT瓉砬嘁履凶右娛种幸褵o兵刃,難以為繼,肩背盡量卸力,一時還撐得住刀傷,可謂置之死地而后生。剩下的兩名匈奴人面色肅殺、眼冒怒火,一場生死之戰(zhàn)看來不可避免。

  金裘武官騰空而起,一刀劈下,隨即反手劃圈,刀速極快,青衣男子識得這招是“北風九式”的順勢斬,金裘武官想必是胡漢①朝廷高手。他不敢怠慢,施展墨俠劍法,守住門戶。這套墨俠劍法本源于墨子劍術(shù),當年墨子棄儒創(chuàng)墨,便以兼愛思想融于劍術(shù)中,后值墨家傾覆,墨俠一派的俠隱整理殘存劍招,自創(chuàng)了這套墨俠劍法。歷經(jīng)繼任鉅子不斷完善,將墨俠行俠仗義精神和門規(guī)要義引入劍招之中,逐漸形成了易學難練、以守帶攻之風格,招式看似平平,卻遇強則強,一旦練成,威力不凡。

  青衣男子馬步微蹲,雙手持劍立于身前,使出一式“非命問天”,劍身緩緩劃圈,劍尖上指,一道勁力襲來。金裘武官自負內(nèi)力不俗,也不閃躲,使出一招迎風斬,雙手持刀自下而上接了這一劍,只見火星四濺,青衣男子身體一晃,金裘武官卻退了兩步。“北風九式”攻擊凌厲,以快打慢;墨俠劍法則是攻守兼?zhèn)?,以慢博快,轉(zhuǎn)眼間已拆過三十余招。青衣男子背部刀傷隱隱作痛,劍招漸慢,金裘武官則將“北風九式”諸般變化運用開來,一團寒光漸漸將對方圍住,青衣男子見形勢被動,深吸一口氣,一招“大匠煉鐵”,右手橫劍劃過,左掌向前拍出。金裘武官刀交左手格擋,右掌接了一掌。此時雙方均是以內(nèi)力相搏,不容分心。

  青衣男子一接對方掌力,感到金裘武官內(nèi)力剛猛純正,心中暗暗佩服。忽覺背后生風,知是另一名匈奴人偷襲。當此緊要關(guān)頭,若回身抵御,必然喪命于金裘武官掌力之下。此時當機立斷,索性橫下心來,身體急仰,重劍向后送出,這一招又奇又快,正刺中后面士兵胸口,劍身貫胸而入,那士兵的刀距離青衣男子一尺距離,再也砍不下去。幾乎同時,左胸重重地挨了金裘武官一掌,頓時胸口沉滯,氣血翻涌。金裘武官揮刀砍下,青衣男子哪還有力氣站起?只好將身體向左平移,動作稍慢,右臂又挨了一刀。

  此時生死關(guān)頭,他一念間伸出左手,掏出三枚棋子擲去,這路暗器手法早已爛熟于心,金裘武官沒有防備,側(cè)頭躲過兩枚,第三枚卻砸到顴骨,鮮血直流,趁他一分神之際,青衣男子已側(cè)身拾起鋼刀,用殘存的氣力插入金裘武官小腹之內(nèi)。金裘武官張開了嘴巴,滿臉驚愕著死去了。

  青衣男子掙扎爬起,吐出兩口鮮血,隨即動彈不得,只剩下幾匹戰(zhàn)馬煩躁地走動。夏華見他獨斗四人,心中敬佩不已。地上幾名追兵都已不動,他和小石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到近前,見青衣男子雖身負重傷,神志尚且清醒。兩個孩子氣力還小,無法將男子架上馬,只得扯下衣袖,為他包扎傷口,一左一右攙扶著他走回鎮(zhèn)子,半路上才遇見了夏仲云。

  夏仲云等人幾經(jīng)周折,將青衣男子安頓在自家后院之內(nèi),此時他已沉沉昏睡過去。見此人雖滿虬髯入鬢,年紀不過三十歲上下。右臂的傷勢不重,肩背傷口較深,半面衣衫全是血跡,夏仲云取了仙鶴草、三七等止血藥物外敷,撥開衣衫一看,胸口的掌印紅腫一片,夏仲云不懂武功,便取了些補氣培元的藥喂了下去。

  到了第二日下午,青衣男子才悠悠醒轉(zhuǎn),又過了兩日,已能坐起來。原來這青衣男子叫做趙天青,世居揚州,此行打斗來由卻絕口不提,夏仲云也不追問,讓他安心養(yǎng)傷。白天夏仲云出診看病,安排夏華喂藥,這孩子心地善良,對趙天青很是親近。妻子周氏每日做飯燒水,照顧周到,趙天青與夏仲云一家朝夕相處,漸如自家人一般。

  這日晚間,周氏弄了幾個小菜,趙天青躬身謝道:“若不是恩公搭救,小弟早就暴尸荒野,哪還能有今日呢?!?p>  夏仲云急忙扶起笑道:“趙壯士不必客氣。醫(yī)者仁心,救死扶傷本是分內(nèi)之事,外傷倒是好辦,但在下不懂武功,不知壯士胸口中了一掌,可好些了么?”

  趙天青若有所思搖頭道:“那匈奴武官掌力渾厚,大不同于中原武功,所幸無毒,料也無妨。若要痊愈,倒還需要些時日?!?p>  夏仲云嘆道:“如今天下將傾,朝廷內(nèi)亂,我等雖有報國之心,可惜卻手無縛雞之力。”

  趙天青略一沉吟,道:“圣人云:民貴君輕。如今朝廷昏庸無道,可嘆國家蒙辱,華夏兒女生靈涂炭。但人人生來平等,本無高低貴賤之分。匈奴人欺辱漢人日久,我總要和他們斗上一斗。”言罷虎目圓睜,豪氣干云。

  夏仲云頗為驚異,起初見趙天青形容粗獷,以為只是一介武夫,但此番言語之下,可見有些學識。他自幼學習孔孟之道,熟知孟夫子“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畢竟長幼有序,尊卑有別。若是人人平等,豈不亂了綱紀倫常?一時心下躊躇,并未答話。趙天青見他臉色微變,心想這郎中終是膽小怕事,只怕引火上身,待自己傷愈盡快離去,免得他們?yōu)殡y。

  這時夏華弄了一捆樹枝苦草,交給趙天青道:“大叔,你教我做鞋吧?!毕闹僭埔娏诉@些材料,原來這漢子還會編草鞋。便想到年少讀書時,老師曾講過,春秋戰(zhàn)國時期,儒墨并稱顯學,墨子見識廣博,除了教化育人,還精于武學。漢武帝時罷黜百家,墨家又遭重創(chuàng),幾近消亡。近百年來江湖漸漸出現(xiàn)一個隱秘門派,稱之為墨門,原是幸存于民間的墨者所創(chuàng),本脫胎于墨家,弟子都是身著粗衣草鞋。于是借故把夏華支走,正視趙天青道:“我看壯士身負重劍、腳穿草鞋,可是墨門中人?”

  趙天青此行擔負機密要務,他以為夏仲云膽小怕事,于是淡淡地說:“我們這些江湖兒女,行俠仗義,四海為家,哪分什么白門黑門的?!逼鋵嵞乙约鎼厶煜聻榧喝?,于門戶之別看得卻不重。

  夏仲云雖飽讀詩書,但性格沉靜,言語不多。趙天青既不愿多說,也不再打聽。次日,夏仲云照常出診治病,街上走來了兩名軍官,四周張望打聽,來到醫(yī)館便問道:“小郎中,有沒有一個背著重劍、戴斗笠的人看過病?”

  夏仲云不露聲色,笑道:“兩位軍爺,咱這鎮(zhèn)子里,舞槍弄棒的都去從軍了,哪還有會用劍的?!蹦擒姽偎奶幉榭礋o果,悻悻而去。下午時分,夏仲云回家述說此事,趙天青聽了,心想這郎中膽小,自己不能再拖累他們,于是道:“恩公,小弟的傷也養(yǎng)得差不多了,我今夜就啟程離去,大恩不言謝?!鄙钌钭饕揪狭艘还?。

  夏仲云忙將其扶起,說道:“壯士不可離去,匈奴人既然來打探,必是有所懷疑,料想鎮(zhèn)子周邊已埋伏了人馬,你現(xiàn)在走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我雖不懂武功,但見壯士所受內(nèi)傷不輕,恐怕幾日內(nèi)難以復原。不如在這里安心養(yǎng)傷,白天我再留心查看,靜觀其變。”他雙眼充滿情義道:“咱們都是炎黃子孫,就算豁出命去,我也要保你平安?!?p>  趙天青見面前這個磊落君子,再無疑慮,抱拳道:“恩公大德,趙某無以為報。我本是墨門二十六代弟子,這次來江北因有師門要務,恕我不便多言,請恩公見諒。”

  夏仲云見趙天青以誠待己,拉著他雙手道:“別老恩公恩公的,聽得別扭,咱們兄弟相稱可好?”趙天青喜道:“求之不得。”于是兩人點香結(jié)拜,論了年齡,夏仲云三十一歲,年長趙天青三歲。周氏也甚是歡喜,忙喊夏華過來見過叔叔。

  夏仲云撫著夏華的頭道:“賢弟,你看華兒可是塊練武的材料嗎?”

  趙天青笑道:“大哥有所不知,墨門習武之道,首推打牢基礎(chǔ),講究強身健體,重勤而不重巧,人人都能練習,天資倒在其次。”

  夏仲云點頭道:“如今亂世之秋,好男兒當習武報國,華兒能得賢弟指點,也是機緣難得?!毖粤T想到自己苦讀十年圣賢書,最后卻要靠閑暇時學到的醫(yī)術(shù)維持生計,心里頗不是滋味。

  第二天清晨,趙天青早早起來,見夏華已在后院等候,笑道:“孩子,你想學什么武功?”

  夏華眨眨眼睛,隨口說道:“叔叔用劍,我也想學劍?!?p>  “這學武功要下苦功夫,講究循序漸進,先學拳腳,再修內(nèi)功,基礎(chǔ)打牢了,然后才能學習劍法?!壁w天青停頓一下,繼續(xù)說道:“我傳你一套心法、一套拳法。這套墨門心法是我墨門基礎(chǔ)內(nèi)功,雖然修習緩慢,但易學易練,路法純正,絕不會走火入魔。五技拳乃是墨門入門的拳法,祖師爺創(chuàng)建墨家時,座下的弟子多來自窮苦百姓,這套拳法取自農(nóng)夫、樵夫、牧民、漁夫和鐵匠日常技藝,易練而實用。不知你能吃得了這苦嗎?”

  夏華面色堅毅道:“男兒以忠君報國為己任,我才不怕吃苦呢?!壁w天青見他年紀雖小,但志向高遠,心里十分高興。

  于是趙天青便安頓下來,一邊養(yǎng)傷,一邊傳授夏華武功。轉(zhuǎn)眼間又過了半個月,夏華已記住了墨門心法、五技拳的招式和要領(lǐng)。早晚修內(nèi)功,白天練拳法,一個馬步也要練上半個時辰,常累的汗流浹背,母親周氏在旁看得心疼。趙天青一邊指導夏華,一邊活動筋骨,自身傷勢恢復也便快了幾分。自中了金裘武官一掌后,他手三陰經(jīng)絡受損,這些天凝氣運功,手太陰肺經(jīng)、厥陰心包經(jīng)、少陰心經(jīng)慢慢恢復,真氣已能運行無阻。這日晚飯后,趙天青道:“大哥,我傷勢基本痊愈,既然匈奴人已經(jīng)散去,我也該回去復命啦?!?p>  夏仲云嘆道:“大哥雖舍不得你,可既然賢弟有要務在身,也不便多留?!?p>  趙天青道:“大哥知我是墨門弟子,墨門門規(guī)嚴格,小弟雖可為哥哥豁出性命,但有些事情卻不能全說?!毕闹僭菩χ鴶[擺手,并不介意。趙天青走出幾步,回頭道:“前次我遠赴平陽,是有一件機密要事。我與師兄兩人同去,我引了這支匈奴隊伍,師兄當時脫身,想必已回到師門,總算不辱使命。胡漢圖謀中原已久,此處可是四戰(zhàn)之地,大哥不宜久留,不如和我一同前去江南?!?p>  夏仲云默然片刻,嘆道:“如今江河破碎,去哪里也沒什么分別。故土難離,我在此地住慣了,還是算了吧?!壁w天青又勸了幾次,夏仲云只是搖頭。次日黃昏,趙天青騎上一匹快馬,走南門奔揚州去了。夏家父子依依不舍,送到鎮(zhèn)外橋頭,直到人影遠去,月上柳梢。

  人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世間幾度春秋,這一別,也不知何日再能相見。

  注:①胡漢:指十六國時期劉淵建立的前漢政權(quán),后改為趙,也稱前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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