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句話,每一個人都生活在框架和體制里。
在過去的二百七十四年時間里,大明王朝是這片土地上最大的框架,它承載了這片土地上的所有。
想要過的好,想要出人頭地,你必須要融入體制,成為大明上下階層社會中的一份子。
如果把江越扔到那個時候的明軍中,江越會很明確的告訴你,他想贏。
打贏了,他能升官發(fā)財、光宗耀祖,在這個體制內(nèi)走的更高。
指不定史書上都會寫下他的一筆,你必須承認青史留名這四個字對于華夏人有相當(dāng)?shù)恼T惑力。
但今年是1642,是崇禎十五年末。
按照歷史發(fā)展的潮流,大明能夠享受的國祚連兩年都不到了。
現(xiàn)在繼續(xù)在大明體制內(nèi)深耕,收獲好像不大。
大明也不再是這片土地上的唯一選擇。
畢竟哪怕?lián)魯×死钭猿伞埆I忠,關(guān)外還有虎視眈眈的建奴,一切都是威脅。
換個角度來說,如果孫傳庭能夠逆轉(zhuǎn)歷史,破李自成,滅建奴,創(chuàng)造不世之基業(yè)壯舉。
然后呢?
哪怕成為內(nèi)閣首輔,然后呢?
大明擔(dān)任內(nèi)閣首輔的人少嗎,崇禎一朝攏共替換十九名內(nèi)閣首輔。
十九名,一個小隊都裝不下。
仰仗皇帝鼻息,多一個,少一個,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江越現(xiàn)在雖然還在生存線上掙扎,但他總有一點想法,總有一絲的理想。
為什么百姓寧可投闖也不迎官兵?
他一直堅信事物的發(fā)展總有自己的道理,百姓做出這樣的選擇,已經(jīng)很說明問題。
這算不算是天下苦明久矣?
江越苦笑。
他給出王石答案:“我不知道?!?p> “我不想讓叔父出事,更不想讓叔父再被抓到天牢里。”
還有半句話江越?jīng)]說。
相較于江越復(fù)雜的感情,王石更加認真。
他張口道:“江哥,你我在督師身上的想法是一樣的,這點不用多說?!?p> “江哥,這一路走過來,我也看到太多東西了,我原以為天下的兵都差不多,督師麾下之人馬已經(jīng)良善?!?p> “可是李自成部下不濫殺民??!他們給百姓分田,三年不征稅,河南之人盡入李闖賬下,我怎么覺得我們才是賊?!?p> 聽著王石說這些,江越默默看著他。
江越發(fā)現(xiàn)了,王石這家伙是天生的反賊。
自從他在營里給這些家伙講過水滸傳的故事后,這些個家伙的反賊思想迅速提升。
如今看到天下之疾苦,看到官兵與闖軍的區(qū)別后,甚至開始主動做起了江越的思想工作。
江越笑笑:“你想投闖?”
王石翻了一個白眼。
“江哥,在這里的都是自己人,我們兄弟四人性命早早就綁在一起了?!?p> “趙海生和錢大?,F(xiàn)在腦子里再想什么我不清楚,但我想的肯定不是投闖,王石這輩子死都要死在你后面?!?p> “我們這么認真,你這還要裝糊涂,過分啦?!?p> 江越也不覺得尷尬,笑容依舊。
他道:“我不是想裝糊涂,可如今之你我不過是督師麾下一小將,手底下這三千號人雖都是兄弟,但編制卻在朝廷手里?!?p> 江越指著所有人:“我們是督撫標(biāo)兵,督師直屬,解散與否都在朝堂一言之間?!?p> “糧餉一斷,大義一去,你我要是不聽令,哪怕督師都要與我們?yōu)閿?,我們沒能力反抗。”
錢大牛直拍大腿:“朝廷若是要折騰我等兄弟,直接反了他!”
叛明?
自己發(fā)展太過扯淡,如今天下壯如李自成、張獻忠也面對強敵。
一個小小的西安營,在如今已然殘破的陜西、河南發(fā)展,實在不可能。
離開大明,又不投闖,那只能投清。
幫著野豬皮奪漢家天地,侵犯神州?
他姓江的寧可現(xiàn)在一根繩子吊死自己。
江越半躺下,地上濕漉漉的他也不在乎:“如今之西安營不過是水中浮萍,一吹就散,督師是什么樣的人你們不清楚嗎?”
孫傳庭是什么人,錢大牛與趙海生或許不是很明白,但王石卻是清清楚楚的。
孫傳庭心里不僅有天下,也有朝堂,有皇帝。
他心疼天下黎民,不愿意這么多人流離失所,但孫傳庭代表的不單純是天下蒼生的利益。
他是服務(wù)于朝堂的。
江越不是很想承認這一點,但事實就是,孫傳庭是在為朝堂上的那些人而戰(zhàn)。
包括現(xiàn)在的他們。
用自己的命,幫那些人贏?
江越不甘心。
只不過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如此,他和整個西安營都只是被時代洪流所裹挾的一份子。
在時代的洪流中,很少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方向。
無數(shù)人只能隨波逐流,有些人能夠在岸邊停下,有的人只能被洪流淹沒,不見天日。
趙海生湊上來:“江哥,你覺得我們是不是要有一個落腳地?!?p> 落腳地,或者說根據(jù)地。
總之,需要一個自己的基本盤。
江越點頭。
他又何嘗不懂這里面的道理。
但現(xiàn)在,他真的沒法選。
錢均從遠處來,江越讓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把現(xiàn)在的情況講給他聽。
錢均猶豫片刻,補上一句。
為什么不和督師說呢?
為什么?
眾人四目相望,眼神中沒有答案。
如果把自己的需求說給孫傳庭聽,他會怎么樣?
憑借孫傳庭對于大局的判斷,以他的眼光,他會不會看出自己這些個親兵想要做什么?
江越拿出地圖,陜西河南進出沿線的幾個要口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從西安一路過來,潼關(guān)、陜州、孟津、洛陽、汝州、寶豐、南陽。
這是最好的一條路,也是明闖兩軍交戰(zhàn)爭奪的主要路線。
要是往商雒、淅川一帶,則盡是群山,輜重運送艱難,除非是實在沒得選以及想要出奇兵,否則并不算第一選擇。
崇禎十一年的商洛山之戰(zhàn),如今如日中天的李自成怕是怎么也不會忘記了。
日后成宗做主,這就是李自成的奮斗史。
從這樣無聊的笑話里脫出,眾人開始說起了現(xiàn)階段的陜西河南。
交流半天,得出結(jié)論。
這中原大地,一副快被打爛了的模樣。
河南之地,已經(jīng)不認官兵。
官兵在這反倒成賊了!
人心思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