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今日不該來,殿下不僅不顧自己的安危招惹是非,更是與妖為伍。”
盛陽也是一怔,她太了解段喻之了,他對妖恨之入骨。她知道就在看到尺玉的那一瞬間他是真的生氣了。
尺玉勾唇一笑,“段太傅,沒想到以這樣的方式見面了。我是洛州貓妖一族,貓妖尺厲的女兒,尺玉?!?p> 盛陽對她的自報家門有些驚訝,卻見段喻之冷著臉并無什么反應(yīng),尺玉有些失望地?fù)u了搖頭。
“貴人多忘事啊。”
段喻之只草草看了她一眼,他完全能認(rèn)定這是一只貓妖,并且憑借多年的經(jīng)驗,聞到了她身上的血腥味。
“盛飛宇是你殺的?”
“是我讓她殺的。”
沒等尺玉開口,盛陽淡淡道。
“岑女呢?”
“也是我讓她殺的?!?p> “好,好……”
段喻之手上的拳頭握緊,盯著盛陽一言不發(fā),看盛陽迎著他的眼神,眼中不起波瀾,心中冒出一個想法,這么多年,他也許從來沒懂過她。
次日清晨,鎮(zhèn)國公府辦喪,白布掛滿整一條街,街上商鋪均被勒令關(guān)門,掛上白燈籠以示對鎮(zhèn)國公府的尊重,街上雖一個百姓不讓出現(xiàn),府中卻在朝群臣無一不到場,就連平時和鎮(zhèn)國公府并不對付的二皇子也來了。
“鎮(zhèn)國公,節(jié)哀。”
鎮(zhèn)國公朝他一拜,腳步竟有些蹣跚,青州盛氏就他一個嫡系子孫,他也就這一個獨子,這下是真斷后了,這對他們盛氏是莫大的打擊。他又悔又恨,悔得是不該迫于形勢把獨子送走,恨得是因為公主府一個小婢女的死,居然造成了這么大的后果,送了他兒的命。
二皇子一走,太子也姍姍來遲,他向來個性陰郁,捉摸不透,此刻臉上更是蒙了一層霧似地,沒一個表情,上了柱香,對鎮(zhèn)國公開口道,“舅舅,節(jié)哀?!?p> 鎮(zhèn)國公對著他欲言又止,深深嘆了一口氣,若不是為了給他這個好侄子做掩護(hù),兒子又豈會落入這樣的境地!
“弟弟的死,本宮很難過,可查出來是為什么?”
一想到兒子的死狀,鎮(zhèn)國公眼中立刻涌出了淚,顫顫巍巍低聲道,“是被人殺了,太子一定要為你弟弟主持公道!”
“舅舅不是都安排人保護(hù)弟弟了嗎?”
“是啊!可恨歹徒,膽大包天,居然就在胡元給他置辦的莊子里,當(dāng)夜胡元還在給他接風(fēng)洗塵!”
太子沉默不語,片刻道,“膽大包天,弟弟是我們盛家獨苗,動弟弟就是在挑戰(zhàn)我們盛氏?!?p> 鎮(zhèn)國公一驚,獨子的死奪了他的心智,都沒心思思考這背后的事。
“殿下看是誰?”
“老二?”
“這么明目張膽?我兒也未曾參與政事,為何下次毒手!有什么不能沖我這個老匹夫來!”
“舅舅先別急,也不一定,”他又思考片刻,“近日盛陽那里動作也不少,前些日子死的那個婢女,很是蹊蹺?!?p> “她的目標(biāo)確實是我兒,只是他們已經(jīng)退婚,再無瓜葛,何必再趕盡殺絕,徒增是非!”
“他們近日走的也很近,去年治安司換帥一事……”
他眸子一暗,似乎是確定了什么。
“殿下是說……二皇子和……”
“盛陽公主到?!?p> 門外有通報聲傳來,光聽這名字,鎮(zhèn)國公的臉已經(jīng)掛不住了,他兒之死和這個妖女一定有脫不了的干系!
盛陽穿一身白衣,裙擺有流蘇裝飾,乍一看低調(diào)樸素,細(xì)看卻仍是華麗。她今日化的是淡妝,頭上挽了一個簡單的髻子,戴了心兒剛摘的白色玉蘭花,她此番裝扮用心,臉上收斂住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神情,看著竟有些為之傷心的意味,朝鎮(zhèn)國公微微一拜,上了一炷香。
“鎮(zhèn)國公,節(jié)哀?!?p> “殿下折煞盛氏,不敢?!彼@話說的咬牙切齒,似是意有所指。
盛陽今日心情不錯,并不與他計較,轉(zhuǎn)頭朝太子問好,“三哥。”
“妹妹?!?p> 太子點點頭,她這位妹妹飛揚跋扈,瘋勁他是見識過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說在宮里,在整個平陽都是橫著走的。只是她從來不和幾個兄弟多走動,也從不過問朝堂之事,實在不明白為何突然派一個婢女來打探他的消息,看來確實是和老二有瓜葛了。
“三哥,二哥四哥可曾來過了?”
“二哥來過了,妹妹怎么突然關(guān)心起他們了。”
“隨口問問,上次我去二哥府上吃酒,和二哥的側(cè)妃很聊得來,還想著今日她來,我也和她再說幾句話,就不用專門再派婢子傳話了?!?p> “早聽說二哥有個側(cè)妃,寵愛至極,妹妹和那位側(cè)妃關(guān)系很好?”
“自她來平陽入二哥府里,交往許久了。說來前些日子我府上出事的那個婢子……”
她突然捂住嘴,像是驚覺失言,在世子爺靈前提起了這件事。
太子拍了拍她的背,聲音輕了一些,“妹妹,無妨,你盡管說?!?p> 他看向鎮(zhèn)國公,他正在和其他臣子費力寒暄。
“不過是一些小事……”
“三哥也不過是在和你話家常呢,自你搬出宮外,宮中都冷清了幾分?!?p> 盛陽嘆了一口氣,“哎!我也想回宮,受父皇和二哥的真龍之氣庇護(hù),三哥有所不知,出了這樣的事,盛陽已經(jīng)近一個月未曾安睡了?!?p> 太子哪里瞧得出妝容的變化,只覺得今日盛陽一雙盛氣凌人的眼睛耷拉著,臉上嘴上也無什么血色,看著楚楚可憐,像是真的受了極大的精神折磨似地。
“妹妹不怕,我明日命人給你府上送一些龍涎香,最是安神。”
“謝謝三哥,”她似乎緩了一些,眼神空洞望向遠(yuǎn)方,似是回憶什么,“二哥向來嚴(yán)苛,不像三哥這么溫柔。從前我那個婢子,最愛去二哥府上幫我給側(cè)妃遞話的……其他人都不敢去,怕二哥責(zé)罵,只有她愿意,頭一次去,還挨了打,后來不知怎么地,許是和二哥府上熟絡(luò)了,倒是常常主動請纓去了……岑兒很是乖巧,陪了我二十年?!?p> 太子似是也陷入了回憶,他和岑兒也算是露水情緣,岑兒被他迷惑背叛了二十年的主子,想必也是他用了些心思的。
“斯人已去,妹妹要注意身體?!?p> “段太傅到!”
段喻之神色肅穆地進(jìn)來,入眼便是一副詭異的場景,太子輕拍著盛陽的背,滿臉慈愛,像在安撫一只受傷的貓,而盛陽微微依靠在他身旁,眼中透著憂愁。
她聽到段喻之的名字微微一震,但依然還在配合太子演戲,斜斜一個眼神瞥了他一眼,見他掉著個臉,大步走了進(jìn)來。
“太子、公主?!?p> 太子這才依依不舍把手從妹妹身上放下來,“太傅,妹妹近日心情不佳,你從她小時候就對她頗多關(guān)照,近日是不是疏忽了?!?p> 段喻之盯了盛陽一瞬,“是臣疏忽了,只是臣現(xiàn)下已經(jīng)有了家室,公主還未出閣,不便走的太近,怕對公主聲譽有損,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盛陽忍住踢他一腳的沖動,狠狠瞪了他一眼。
“太傅說的有道理,只是妹妹從小待你亦師亦友,你還是不要太過疏忽,寒了她的心?!?p> 段喻之并未回話,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又大步走到靈前上了一炷香,對鎮(zhèn)國公寬慰幾句,說是圣上特意派他前來。
“圣上看重鎮(zhèn)國公一家,此案已交由大理寺,鎮(zhèn)國公放心,段某一定會給世子一個交代。”
這件事對鎮(zhèn)國公打擊很大,盛陽覺得他髪前都多了幾簇白發(fā),和段喻之說話時提到圣上,手不住地顫抖,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段喻之抬起頭面對頗為動容的鎮(zhèn)國公,眼神卻越過鎮(zhèn)國公的頭頂,對上盛陽嘲諷的眼神,和她嘴角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笑。
盛陽眼神微收,段喻之走神看向她的眼神,是能將她看透的眼神,夾雜著失望、憐惜、憤怒、嫉妒,眼中情緒很多,卻都一瞬而過,變回一潭深不可見的水,冷靜漠然。
這一瞬后,他匆匆行了個禮,頭也未抬,不愿多說一句就走了。
盛陽看著他的背影,略微有些發(fā)愣,卻又抬頭看看這滿堂滿街的白布,當(dāng)年母兄之死,該是比這更轟動、更該掛白的……卻因為死相不雅,死因不明,讓皇室蒙羞,一匹白布,兩塊木牌,草草了之,在寺廟中的偏房小院,伶仃無人問……而他盛飛宇,害了那么多良家女,依然能受朝臣膜拜,死的風(fēng)光的很!
盛妃、太子、鎮(zhèn)國公,這只是第一步,欠我們溫氏的,遲早讓你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