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外無風(fēng),比風(fēng)更靜的是樓下驛站。
平常驛站晚上是不會歇業(yè)的,來往車馬尤其是加急的,不比白日里少,但這里是例外,剛過酉時便掛上了打烊的牌子。
但它打烊似乎也不是沒有道理,這一晚上這么久,只有三撥人經(jīng)過。
第一人獨自騎馬從門外路過,看到這牌子,揮鞭的人一愣,縱然身上夜露滴落,無奈只有轉(zhuǎn)身趕路了。
第二撥來的是個商隊,看打扮像是異族的,看也不曾往這里看一眼,直徑走了,似乎是早知道這里關(guān)門了。
第三撥是幾個大漢,大吵大鬧走到此處,見大門緊閉,不甘心的上前砸門,“開門!開門!哪有驛站關(guān)門的道理!”
得到的卻是小廝粗鄙的責(zé)罵。
門外人漲紅了臉,“居然偷懶不開門,我要去告你們?nèi)ィ ?p> 那小廝從門縫里看上一眼,確定了不是什么可以威脅到他們的人物,隔著門回復(fù)道。
“哈哈哈,大可去告。”
到了后半夜,終于清靜了下來,寂靜中偶爾有嬉笑聲,是樓下尚在活動的小廝。院子角落掛幾個微弱燈籠,昏黃燈光下,總有一兩人安靜圍燈而立,時不時抬頭張望,分明是在看守他們。
盛陽在房間假寐,門外宋逸值守,兩邊房間分別有溫明和幾個公主府隨從,走廊上其他房間里有兩三人成團,時刻注視這唯一一條往公主房間去的路。
方才宋逸去送信,被兩個小廝在大門口攔了回來,說是晚上路難走,讓明日再送,宋逸發(fā)了脾氣,對方也只是打哈哈,拒不開門,甚至有七八個人往他這邊圍過來,大有要圍堵他的架勢,他心想雖然我也不怕你們這些小嘍啰,但是殿下還在樓上,保護她才是最要緊的,自己在這里打起來,后面怎么收場呢?
于是他灰溜溜回來受了溫明的嘲笑。
嘲笑歸嘲笑,溫明卻是愁壞了,在房間里打圈圈想到底該怎么辦。
到了二半夜,這邊宋逸站著打了個盹,他猛地一激靈,一睜眼,眼前多了一個人,他條件反射出了招,對方功夫明顯在他之上,幾個回合有來有往游刃有余,那人趁機在他耳邊低語,“是我?!?p> 他一愣,那人迅速摘下面罩,居然是他!
少年見到偶像,驚喜之情溢于言表,對方示意他不要驚動殿下,他配合地閉上了嘴,任由他推門進去了。
盛陽假寐未眠,早已經(jīng)聽到外面的動靜,聽到推門聲,她端端坐在床上,宋逸能放進來的一定是自己人,難道是他來了?
屏風(fēng)后顯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看清來人,盛陽頓了頓,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真誠的笑意。
“云揚參加殿下?!?p> 男子朝她規(guī)矩地拜了拜,他身高八尺,穿一身黑色騎裝,冷硬的輪廓,多年戰(zhàn)場廝殺讓他皮膚黝黑,身形結(jié)實,眼神堅定如磐石。
“云揚,好久不見?!?p> 盛陽站了起來,云揚比她大上幾歲,小時候還喚他一聲哥哥,長大了反而生疏了。
“殿下,臣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說這話間,他自己的耳朵倒先是紅了。
盛陽笑了一笑,北關(guān)的風(fēng)沙磨練了他的心志,卻給他天真心靈留了一片凈土,不被朝中瑣事煩擾,他只是單純的戍邊衛(wèi)國的大將軍。
“今日我還令宋逸給你寫信,沒想到你晚上自己來了?!?p> “臣早收到弟弟云飛的家書,說殿下不日將會到北關(guān)。只是近來軍中遇事,便不曾安排人來迎接,還請殿下恕罪。”
“無妨,我此行雖到北關(guān),卻沒有提前告知你,就是不想興師動眾。”
云揚愣了愣,“殿下……變了。你小的時候想去云府玩,都是讓宮中傳話,命我們?nèi)m中相接的,若是去遲了半個時辰,你便已經(jīng)賭氣躺下休息了?!?p> “噗呲,”兩人對視一眼,提起小時候,都忍不住笑了。
“我沒變,只是此行情況特殊。你剛才所說軍中之事,是不是和糧食有關(guān)?”
云揚驚訝道,“殿下可是也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今日來就是為了調(diào)查這間驛站!”
盛陽請他坐下,“這間驛站確實有鬼,我們今日剛來此處,驛站里的人寥寥無幾,糧食奇貴無比。掌柜察覺我們是京中貴族,即刻對我們大獻殷勤。我決心查出此中蹊蹺,便決定留宿在此,可他們晚上便偷偷封鎖了大門,禁止人出入。云將軍是怎么進來的?”
云揚道,“我本就是來調(diào)查此驛站,走到附近發(fā)現(xiàn)這里不對勁,一直在后面林子里等待時機,最后躲在進貨的拉車上進來。”
“進的什么貨?”
“糧食,就在馬廄后面,整整一倉庫的糧食!”
他臉色沉重,氣道,“我們衛(wèi)北大軍已經(jīng)斷糧一月有余,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那么多糧食!”
盛陽震驚看向云揚,“你說什么?衛(wèi)北大軍已經(jīng)斷糧這么久?怎么在平陽未聽到一句風(fēng)聲?”
“殿下確未聽過?”云揚滿臉疑惑,“一個月前,糧草車遲遲未到,我寫信報平陽,等了半月卻毫無回應(yīng)。軍中斷糧事關(guān)重大,我恐怕邊防出問題,后又連發(fā)兩道八百里加急,均無回應(yīng)。但我又收到弟弟的家書,再仔細(xì)一看,他對我此前信中所詢問之事只字未提。因此我懷疑是南去的驛站出了問題,便派軍中副將出來查探,他一路給我傳遞消息,在這斷了音訊,我料想此處有異,便親自前來探查?!?p> 盛陽沉吟片刻,“軍中糧食還能堅持幾日?”
云揚搖了搖頭,“早就打開了應(yīng)急糧倉,將士們省著吃,方才又堅持到現(xiàn)在,我前日走的時候,已經(jīng)只剩三日的糧食了?!?p> “周邊縣城無糧援助嗎?”
“北關(guān)附近今年顆粒無收?!?p> “顆粒無收?”盛陽有些震驚,“如何顆粒無收?”
“北關(guān)今年遇見了怪事。半年前我還聽說秋收收獲不錯,年關(guān)時北關(guān)縣令胡欒還給軍中捐贈了幾車糧食。兩月前,我卻聽說這糧食在縣衙倉庫之中,一夜之間消失了。”
“什么!”盛陽眉頭一皺,“還會有這樣的事?”
“北關(guān)本就有塞上糧倉之稱,這一倉庫糧食莫名其妙的消失,至少讓半個鹿州陷入了缺糧危機?!?p> “我知道,北關(guān)現(xiàn)在這個糧倉是三年前鹿州首富余萬兩出資修建,當(dāng)時還傳為佳話,可裝糧三百萬石,是為天盛第一糧倉。”
“殿下,此事我在此前的奏報和家書中都提到過,平陽不知道嗎?”
盛陽仔細(xì)琢磨一番,“不知道,我從未聽任何人提起……兩月前,豐縣縣令倒是到平陽去了一遭,只是他也未曾提過半句?!?p> “豐縣與北關(guān)這么近,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定是他故意隱瞞的!北關(guān)形勢如此嚴(yán)峻,平陽居然絲毫不知,我所去的信件消息均未送達,這背后到底是哪里的賊人,不僅能力如此之大,起的心思也不可謂不大!”
“還有一事,此間驛站的驛長遲強應(yīng)該是妖?!?p> 云揚驚訝地站了起來,“如此重要的關(guān)卡,居然被妖把控。”
“如今看來這個驛站不只是被妖族占領(lǐng)這么簡單,背后的勢力目標(biāo)可能是邊防。”
“難道是妖族和北麗國勾結(jié)上了?”
“應(yīng)是官、妖、北麗三方勢力勾結(jié)?!?p> “砰砰砰!砰砰砰!”
兩人話音剛落,急促的門外敲門聲響起,“殿下,云將軍?!?p> “殿下、云將軍,樓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