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路上出了點小狀況,來晚了。”說話的人穿著一身白色西裝,鼻梁上搭著一副眼鏡,進門后快步向前擁抱魏槐安。
“你是今晚的主角,什么時候來都不晚。路上出什么事了?”
“嗐,別提了,車拋錨了。不過多虧了高卓兄弟。來,我為你引薦?!卑孜餮b男子摟著魏槐安看向門口。
高卓身著便衣從門口進來,向魏槐安點頭問好:“魏少爺。”
“高少將,我們又見面了?!?p> 白西裝男子興奮道:“欸,你們認(rèn)識???那太好了!剛剛多虧高卓兄弟捎我一段,不然槐安你得且等著呢?!?p> 高卓謙虛道:“桑結(jié)兄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p> 這廂正說著話,一個女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我來啦!”
狄桑結(jié)扭頭一看是熟人,“安紀(jì)子!你怎么在這兒?”
“我父親在潤州,所以我就來了呀?!?p> 羅圣生在簾子后,看著前面幾人寒暄。
她沒想到高卓最終還是留下來了,內(nèi)心一陣郁結(jié),她還是不要被瞧見的好。
還有上回百貨大樓,站在魏槐安身邊的女孩,叫安紀(jì)子?東洋人?
她放下簾子,回到化妝間。把安紀(jì)子在的事情告訴了段樂爾,免得在臺上驚訝,壞了演出。
沒過多久金臺樓的服務(wù)生就來請了。
羅圣生一個人待在化妝間,百無聊賴昏昏欲睡。
現(xiàn)今天氣稍有回暖,厚衣服加壁爐就有些熱了。于是她起身將窗戶開了小縫隙,灌進來的絲絲冷風(fēng)抵消了壁爐里烘人的熱氣。
窗戶的位置剛好能看見金臺樓的后門,瞟一眼的瞬間,她影影綽綽看見了四個身影,抱著壇子一樣的東西往這邊走來。
她以為是來送酒或是其他什么東西的人,便沒過多在意。
通了風(fēng)又嫌冷,羅圣生最終還是關(guān)上了窗戶,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好像在夢里越來越熱,她好像聽到了尖叫聲,甚至隱約還聽到了兩聲槍響。
羅圣生想睜開眼睛,可眼皮越來越沉。伴隨著耳邊的鳴聲,她的意識逐漸變?nèi)酢?p> 她感覺好累啊。
“阿生——”
“醒醒——”
好像有人在叫她。
羅圣生的意識斷斷續(xù)續(xù)的接收到這個聲音訊號,越來越清明。
終于她睜開眼睛,整個房間被煙霧籠罩,她腦子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但是身體先有了強烈的反應(yīng)。
煙霧吸入體內(nèi)引發(fā)了抑制不住的嗆咳,眼中含淚。
面前的人遞給她一條濕潤的毛巾,“捂住口鼻?!?p> 她抬頭看著魏槐安拼命點頭。
魏槐安扶著她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化妝間。
煙霧熏的人睜不開眼。
羅圣生焦急地尋找著段樂爾他們,“樂爾——你們在哪兒?樂爾——”
不遠處的隔間傳來聲音,“阿生——我們在這邊!”
“人齊嗎?咳……都聚在一處?!?p> “齊!都在!”
魏槐安喊道:“你們都到這邊來!”
隔間里是死路一條他們必須出來。
愈演愈烈的火勢燒出滾滾濃煙,唯一通往下層的樓梯不斷吐著火舌,屋里的四處摸索生路的眾人幾近崩潰的邊緣。
一個服務(wù)生不聽身邊人的阻止,強行拉開窗戶。猛然灌進的氧氣,滋生了更大的火苗。
那人跳上窗戶,轉(zhuǎn)眼一躍而下。魏槐安想去拉住他,可是來不及了。羅圣生看見落地的人,起先還動彈了兩下,直到身下淌出大片深色液體后便一動不動了。
魏槐安擋住她的眼睛,將她攏進胸前,“別看?!?p> 羅圣生一下子出神了,十三年前那人也是這樣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邊說“別看”。
眼瞅著逃不出去,只能往樓上跑了。
魏槐安沒發(fā)覺她的愣神,一把抓住一個從身邊跑過的服務(wù)生,“頂樓的鑰匙呢?快把門打開?!?p> 服務(wù)生欲哭無淚,“鑰匙在老板身上,我要是有鑰匙早就開了。”
不行,不能干站著等死。
“高卓!試試用槍把門鎖打開。”魏槐安吼道。
“好——”高卓一手拽著狄桑結(jié)一手拎著星野安紀(jì)子向頂樓的門走去。
羅圣生回過神來,被魏槐安牽著走。
砰——
砰——
兩槍后,門鎖沒有要開的痕跡。
魏槐安把羅圣生護在身前,雙手將她的耳朵堵住。
這時段樂爾幾人也尋過來了。
砰——
門鎖好像有些松動了。
眾人看到了生的希望。
就在這時,高閣內(nèi)的燈光忽然全部熄滅,只剩遠處樓梯口火苗的光亮。
搖曳的火苗忽暗忽明,照在臉上狼狽又可怖,眾人不免一陣驚呼。
又連三槍后,門鎖終于掉落。
高卓離門最近,拽著狄桑結(jié)和安紀(jì)子就上來頂樓。
瀕臨死亡的時候,沒人會在乎身邊人的名聲地位,此時大家都是求生者而已。
身后的服務(wù)生快步向前,尋求先一步上頂樓的機會。
羅圣生卻被擠倒,手掌撐地的瞬間,腕子上的玉鐲被磕碎,劃破了手,不用去看都能感受到一滴一滴的血從手掌流出。
魏槐安扶她起來,關(guān)切地問:“還好嗎?”
羅圣生痛得說不出話,只是點點頭。
“快上去?!蔽夯卑矒е龔臉翘萆狭隧敇?。
高卓一直在樓梯口接應(yīng),借著月光他看清了羅圣生的臉。
他下意識想要拉羅圣生上來,可伸出的手還沒碰到衣角,就被魏槐安擋開。
高卓錯愕看著他,又看著他懷里的羅圣生,眼神在兩人之間巡視。
魏槐安才沒心思管這不相干的人,扶著羅圣生坐到了一旁。
盛禾園的幾個確認(rèn)了沒少人,羅圣生才松下口氣。
剛剛慌亂之中難免磕碰,星野安紀(jì)子身為醫(yī)務(wù)工作者,主動幫眾人檢查傷口做簡單包扎。
魏槐安也拉起她的手,為她檢查傷口。
被鐲子劃傷的傷口很深,鮮血汩汩地往外流,沒有凝固的意思。
他滿是心疼地說:“我?guī)湍闾幚韨?,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羅圣生抿嘴點頭。
他從自己的長衫下擺撕下布條,系在她手臂上。他看了眼面前眼中含淚的姑娘,又從衣服上取了一條布料,由緩至重壓在傷口上。
羅圣生疼得發(fā)抖,下意識將頭埋在魏槐安的頸間。
姑娘抖動的睫毛掃過他敏感脖子,魏槐安心中不禁一顫。
未幾,傷口的血暫時止住了。
羅圣生早已靠在魏槐安身上疲憊的睡去。
遠處角落里的高卓將一切看在眼中。
樓下的消防車最終將大火熄滅,受傷的患者被送去醫(yī)院。
羅圣生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一睜眼便看見段樂爾坐在她的床邊。
“你醒啦!感覺怎么樣?”
羅圣生想說話,但是口渴至極,聲音嘶啞地說:“水?!?p> 段樂爾更多是看口型猜出來的,連忙起身給她到了杯水,喂她喝下。
“還有嗎?”
羅圣生點點頭,于是第二杯下肚。
她清了清嗓子,感覺好多了,“你們怎么樣,昨天有沒有傷到?”
段樂爾將靠枕放好,扶著她坐起來,“我們無非就是胳膊腿磕青了而已,倒是你,在場的人就屬你傷的最嚴(yán)重了?!?p> “我后來睡著了,什么都不記得了。”
“你的手,縫了八針呢!”
羅圣生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上,才感覺到傷口的脹疼。
“你都不知道!那個魏少爺非要自己抱著你去醫(yī)院,忙活到半夜又把你送回來,安置好了才走的。”
羅圣生有些驚訝,隨即又皺眉,“怎的不讓師兄帶我去?”
“我們倒是想,可魏少爺不肯撒手啊,他說他是醫(yī)生,讓我們聽他的?!?p> 她不禁回想起昨晚,被魏槐安護在懷里的感覺。
段樂爾見她沒吱聲,就繼續(xù)說道:“不過看在他昨天那么護著你的份上,我暫且把他當(dāng)成個好人吧?!?p> 羅圣生不禁莞爾。
叩——
孫奇月敲了門,端著一鍋雞湯就進來了,“姐,你可醒了。爹讓我一大早去市集上買的老母雞,早就燉好了。放了蟲草的黃芪,你嘗嘗?!?p> 羅圣生接過盛好的雞湯的碗,一只手受傷無法用力,她只能單手端著碗,就著碗沿喝。
一碗見底,身上由內(nèi)到外都是暖的。
這兩天她身上總是懨懨的,不定點的想睡就睡,除了去醫(yī)院換藥外,再沒出過門。這期間只有段樂爾和孫奇月總來擾她。
這天段樂爾拎了包裹,神秘兮兮地來找她,“阿生你猜這是什么?”
“沒頭沒腦的,我怎么猜得到?!?p> 段樂爾嗔她沒趣,把包裹打開,從里面拎出兩件布料簡潔的東西。
羅圣生問:“這是什么?穿的?還是用的?”
“這是西洋內(nèi)衣,穿得很舒服的。”
“你從哪兒得的?”
“托朋友買來的?,F(xiàn)在上流圈子里的太太小姐都不束胸了,都穿這個。”
她打趣段樂爾,“你凈追這新奇的東西。”
“那是!我看她們說這是解放身體保護健康,”段樂爾扔過來一件給她,“你拿一件試試,若是覺得好,下次我再買幾件?!?p> 羅圣生把衣服收下,打算等手上傷口愈合了再試。
孫平還在恢復(fù)期,不能多走動。
園子里的事還要多靠羅圣生鎮(zhèn)場。平時她對伙計們很好,這回瞧著她受傷臉色不佳,伙計們干活反倒勤快些。
她只消動動嘴皮子,倒也不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