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圓寂

　　二人一進大門，見智光禪師安然無恙后，卸下了臉上的偽裝。

　　智光禪師雙手合十，緩緩開口。

　　“善哉善哉，喬施主，你本姓蕭，你可知道嗎？”

　　喬峰身子一顫，他雖然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但始終都不知道父母姓甚名誰。

　　聽到智光禪師說他姓‘蕭’，這才明白自己的身世之謎正在一點點的揭開。

　　喬峰躬身一禮。

　　“小可不孝，正是來懇求大師指點迷津?！?p>　　智光禪師微微點頭，帶領(lǐng)幾人進入靜室之內(nèi)。

　　“兩位請坐?！?p>　　三人在椅上落座，剛剛離去的沙彌為三人奉上香茗。見二人相貌大變，其中一人更是變成了女子。

　　沙彌雖然在心中嘖嘖稱奇，但礙于師傅在場，不敢有絲毫逗留。

　　沉默片刻，智光繼續(xù)道：

　　“令尊在雁門關(guān)外石壁之上留下字跡，自稱姓蕭，名叫遠山。他在遺文之中稱呼你為峰兒?！?p>　　“我們保留了你原來的名字，只因為要交給喬三槐夫婦養(yǎng)育，所以你需得更他姓氏?！?p>　　話音一落，喬峰淚流滿面，當即對智光禪師一禮。

　　“在下直至今日，方知父親名諱，盡出大師恩德，請受在下一拜?！?p>　　喬峰緩緩叩首，一旁的阿朱也離開原位，站起身來。

　　“恩德二字，貧僧愧不敢當?！?p>　　一時之間，喬峰百感交集。遼國的國姓是耶律，皇后歷代均是蕭姓，蕭家歷代后族將相滿朝，在遼國極有權(quán)勢。

　　有時遼主年幼，蕭太后執(zhí)政，蕭家威勢更重。

　　忽然得知自己是契丹大姓，喬峰出神半響，轉(zhuǎn)身對阿朱說道。

　　“從今而后，我是蕭峰，不是喬峰了?！?p>　　阿朱緩緩點頭。

　　“是，蕭大爺?！?p>　　見蕭峰已然接受事實，智光禪師再度開口。

　　“蕭大俠，想必雁門關(guān)外石壁之上的所留的字跡，你已經(jīng)見到了?！?p>　　喬峰搖了搖頭。

　　“沒有，我搜尋到雁門關(guān)外之時，石壁上的字跡早就被人鏟得干干凈凈，什么痕跡也沒留下?！?p>　　智光輕輕一嘆。

　　“事情既已做下，石壁上的字跡也被鏟除，這幾十條性命，又如何能活過來呢？”

　　緩緩從袖中取出一塊極大的舊布，智光望向蕭峰，語氣平和。

　　“蕭施主，這便是石壁頂上的拓文?！?p>　　蕭峰心中一凜，接過舊布緩緩展開。

　　只見那塊舊布是由許許多多的碎布縫合在一起的，布上的文字都是一個個空心白字，比劃奇異，模樣與漢字類似，但蕭峰卻一字不識。

　　知是契丹文字，字跡筆劃雄健，猶如刀劈斧鑿。

　　聽智光所說，這是自己的生父昔日以短刀所刻，蕭峰只覺眼前模糊，淚水潸潸而下。

　　“還求大師譯解?！?p>　　“當年我們拓了下來，求雁門關(guān)內(nèi)識得契丹文字之人解說，一連問了數(shù)人，意思都是一樣，想來是不會錯了?！?p>　　停頓片刻，智光繼續(xù)說道。

　　“蕭施主，這一行文字的意思是‘峰兒周歲，攜妻子往外婆家赴宴，途中偶遇南朝大盜。事出倉促，妻兒為道所害，作亦不欲再活人世?！?p>　　“‘作授業(yè)恩師乃是南朝漢人，余在師前曾立誓不殺漢人，豈知今日一連殺死十余人，既愧又痛，死后再無面目以見恩師，蕭遠山絕筆?！?p>　　蕭峰聽智光說完后，恭恭敬敬的將大布片收起。

　　“這是蕭某人先人遺澤，求大師見賜?！?p>　　智光雙手合十。

　　“原該奉還?！?p>　　蕭峰腦海中一片混亂，體會到昔日生父刻下絕筆之時的悲傷心情，一時陷入悲痛之中無法自拔。

　　見此，智光禪師緩緩說道，語氣十分復雜。

　　“我等初始只道令尊率領(lǐng)契丹武士，前往少林寺奪取經(jīng)書，待讀得這石壁譯文，方知此事事出誤會，大錯特錯了?！?p>　　“令尊已決意自盡，絕無于臨死之前再寫假話來騙人的道理?！?p>　　“況且，他若是前赴少林寺奪經(jīng)，又怎么會攜帶一個絲毫不懂武功的夫人，懷抱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呢？”

　　“事后經(jīng)我們查究消息的來源，發(fā)現(xiàn)這竟然是出自于一個妄人之手，此人存心想戲耍那位帶頭大哥，讓他千里奔波，好好取笑他一番?！?p>　　蕭峰緩緩點頭。

　　“嗯，原來是想開玩笑？！這個妄人后來怎么樣了？”

　　“帶頭大哥查明真相，自是惱怒之極，那人卻逃了個不知所蹤，從此消失在武林之內(nèi)。三十年已過，想來也必不在人世了?！?p>　　智光禪師沉默良久，給蕭峰一個整理思路的時間。

　　“多謝大師將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知在下，使得蕭峰得以重新做人，蕭某只想再問一件事?！?p>　　“蕭施主還有何事？”

　　“那位帶頭大哥，究竟是何人？”

　　此言一出，智光禪師沉默良久，忽然開口反問起來。

　　“老衲聽說蕭施主為了追查此事，已將丐幫徐長老、譚公、譚婆、趙錢孫四位打死，又殺了鐵面判官單正滿門?！?p>　　“還將單家莊燒成了一片白地，料得施主遲早要來此間，還請稍等片刻，老衲請施主看一樣事物。”

　　說罷，不等蕭峰出言解釋，智光便起身走向靜室后堂，頭也不回。

　　過了一會兒，之前領(lǐng)路的沙彌走進靜室之內(nèi)，對蕭峰與阿朱二人說道。

　　“師傅請兩位到禪房說話?！?p>　　蕭峰和阿朱穿過一條竹蔭森森的小徑，來到一座小屋之前。

　　沙彌推開板門，低聲說道。

　　“請?！?p>　　二人走了進去，只見智光盤坐在一個蒲團之上，向蕭峰一笑。

　　緩緩伸出手指，在地下寫起字來。

　　小屋地下久不打掃，積塵甚厚，一個個字跡清晰的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

　　‘萬物一般，眾生平等。圣賢畜生，一視同仁。漢人契丹，亦真亦幻。恩怨榮辱，俱在塵灰?！?p>　　一書寫完，智光禪師微微一笑，緩緩閉上了雙眼。

　　蕭峰望著下方的字跡，怔怔出神。

　　片刻之后，不解的追問道。

　　“大師，那個帶頭大哥到底是誰？還請明示。”

　　接連問了數(shù)句，智光面帶微笑卻不回答。

　　蕭峰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智光禪師臉雖有笑，卻似僵硬不動。

　　智光禪師，已然服毒自盡，圓寂歸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