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兩邊的臥室里,依舊在傳出噼里啪啦的敲打聲,和物品砸壞的動靜,張玉林吧嗒吧嗒幾口煙,索性不管她們,拎著水壺和工具上班去了。
之后的日子里,家里的氣氛每況愈下,婆媳倆都不出來透氣了,每天在各自屋里扯著嗓子對罵,等張玉林回家,又各自找他訴苦。
起初左鄰右舍的還會來勸一下,漸漸的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了。
張玉梅依舊隔三差五的去給老母親換洗,有時候還會被潘霞罵哭,哭著離開,“你怎么跟個瘋狗似的,逮誰咬誰???”
“你才瘋狗,你們家沒一個好東西,合著伙欺負我一外人,欺負我沒娘家人了!”潘霞不依不饒望著張玉梅背影罵罵咧咧。
潘霞是遠嫁,當初和張玉林一起打工認識的,相互看對了眼,就跟著他回來了,和娘家人基本斷了聯(lián)系,聽說她家里父母已經(jīng)病故,親戚也不太走動,可能便沒什么留戀吧。
所以,她真的很愛很愛這個家,因為這里便是她的所有,她便不辭辛勞的付出了所有。
正因如此,才更加寒心,更加覺得自己的付出不值得。
她本不善言辭,那股氣始終憋著,除了和愛人撒潑,她不知道怎么排解,她只是想得到大家的重視。
然而這樣的生活讓張玉林格外壓抑,他只能更加忙碌,來麻痹自己。
正巧關(guān)銳他們工地上出了事故,打樁的鉆頭脫落了,下去撈鉆頭的水鬼遇到鉆孔塌孔,不幸遇難,家屬獲得了一百多萬賠償,也就沒鬧起來。
因為大家都熟知這項工作非常危險,但凡在工地做水鬼的民工,其實都有上不來的心理準備。
生活所迫,沒辦法,那真的是拿命給家里人換錢,只要是水里面的活,幾乎都能涉及到,打撈、電焊、切割、清除淤泥,只要給錢,都可以。
聽老人講,只要入水就看不見,下面全是泥水,全靠手感和經(jīng)驗下到水底,最深下到六十多米,撈一次鉆頭,上來了一兩萬,上不來一百萬……可是能給老板省下幾百萬是真的。
既然這么高的工資,自然風險率也特別高,每年都有意外發(fā)生,所以連保險公司都不會接單。
既然這時候這樣的高薪工作位置有了空缺,張玉林心動了,他年輕時候游泳特別厲害,憋氣還跟同伴打過賭,他自信以自己目前的身子骨,還能扛得住一陣子,運氣好的好,多掙些錢再離職也行。
反正與其這樣每天受老母親和妻子的夾板氣,不如豁出性命為家人多掙點錢,或許,有了錢治病,她們便不吵了吧?
于是,張玉林又去找關(guān)銳說情,讓他加入了工地水鬼的行列。
那可不是誰都能扛得下來的活,好在他比較勤奮好學,一來二去可能大家熟悉了,也同情他的狀況,都愿意教他,和他分享經(jīng)驗,就在這樣忙忙碌碌的辛苦里,家庭帶來的煩悶逐漸散去了。
他便一如既往早出晚歸上著班,任由她們婆媳倆在家相看兩厭。
但是不久后,矛盾就升級了。
老母親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每次都嘟囔著說潘霞打她,潘霞說是老母親自己撞的,她沒做過憑什么承認?還說老母親總是趁她睡覺時挪著藤椅過去用拐杖敲醒她……
張玉林最開始看到老母親那些傷痕,一時怒氣沒收住就甩了潘霞一耳光:“難道我媽能在這種事上撒謊冤枉你?”
潘霞一臉震驚的看著這個當初信誓旦旦保證會給自己幸福的男人,難以置信的盯著那個打了自己的巴掌,“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你居然不分青紅皂白就打我?”
張玉林其實巴掌伸出去就后悔了,但是沒收住。
潘霞淚眼婆娑、艱難的要借著床邊梳妝臺搭把力過去撓他,他想想妻子應(yīng)該不至于這樣,看著妻子的撒潑樣,只好往外躲,又因為走得急,撞到門,就像是摔門而去。
潘霞更氣了。
老母親挪著藤椅,悄悄的坐在自己臥室門邊,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剛好被怒氣沖沖摔門出來的兒子撞個正著。
張玉林是一愣,而老母親的臉有些掛不住,畢竟剛才她一臉的幸災(zāi)樂禍太明顯了些。
“媽,您在這里做什么?”張玉林還是問出了口。
“出來透透氣,你們吵架了?”老母親尷尬的道,“我都黃泥巴快淹沒脖頸的人了,你們兩口子好好過,別因為我……”說著就嚶嚶的哭起來,掏出她那老式的繡花帕子抹著眼淚。
“你裝什么老好人?你這樣顛倒黑白對這個家有什么好處?”剛好這時候潘霞已經(jīng)慢慢的艱難的挪到了臥室門口,立馬氣憤的打斷老母親的話。
好巧不巧的,張玉梅又來給老母親換洗,一看這陣勢,那可不得了,唇槍舌戰(zhàn)又爆發(fā)了……
后來不歡而散。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久,就是大家現(xiàn)在看到的,潘霞突然死了,毫無征兆的就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先前有那嘴碎的人,七嘴八舌,大家都把事情來龍去脈聽了個大概,現(xiàn)在加上關(guān)銳的梳理,各人心里也有把稱,這事怎么說呢?畢竟是張家的家務(wù)事。
大家都沉默著,張玉梅從老母親臥室里出來,想來是老母親已經(jīng)睡下了。
她表情很凝重,輕輕的走到張玉林父女倆身邊,“要不要瞇一會兒,畢竟上了年紀,聽關(guān)銳說你昨天還加了班,那么辛苦,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啊!”
張玉林面無表情,眼神里滿是落寞,望著大姐,逐漸空洞,眼淚就那么無聲的從眼眶里滾落下來:“她就這么走了,是我負了她?。 ?p> 一說話,眼淚流得更兇了。
張露一個勁兒的用袖子替父親抹眼淚,“爸,您別這樣,我害怕?!?p> 她已經(jīng)沒有母親了,她不想父親再傷心過度病倒。
張露起身抱住張玉梅痛哭起來:“姑媽,您勸勸我爸?!?p> 張玉梅張開手臂抱住她,左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好孩子,別熬壞了眼睛,你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