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百悅樓,六層最豪華的客房外。
這里是客人休息的地方,幽暗的回廊相對于樓下的歌舞升平,顯得格外寂靜。在這回廊中,一個身穿紅色云紗衣裙,頭上豎著兩個高高發(fā)髻的女子正悄悄走著。
此女子面龐白皙,一雙眼睛如同狐貍,狹長而妖媚。那女子十分謹慎地四下打量,悄悄朝著盡頭的一個房間走去。
那房間正是此刻肖雨和秦臨所在的豪華客房。
紅衣女子靜悄悄地來到客房門邊,屏息聽著里面的說話。
確認里面的人的確是肖雨和秦臨后,門口掛著的“天甲”牌就被她摘了下去,然后飛速換上了一個“天乙”。
女子拿著牌子,本想就此離開,可好事兒的她聽到里面的對話,頓時眉頭一皺,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
美麗的眼睛在眼眶中滴溜溜一轉(zhuǎn),女子悄悄走到那房間最角落的一扇窗戶前,悄悄把窗戶開了一個縫隙。
指甲里吧嗒彈出一小塊紅色藥塊,女子將那藥塊扔進了窗戶。塊落地之后悄然化成一陣透明煙霧,消融在空氣中,沒有任何顏色。
女子剛想離開,又覺有些不滿足,隨手又彈了一塊進去。
“嘖嘖,真是磨蹭,姐幫你們一把好了……”
說罷,女子拿著“天甲”牌子姍姍離開,走過幽靜的長廊,拐了幾個彎,來到了自己這一間本該是“天乙”的房間。
將手中的“天甲”掛在門口,她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在房間內(nèi),一身紅衣的女子掏出一粒綠色藥丸,那藥丸好似一顆種子,被她一口吞下。
片刻后,她的容貌和身形緩緩變成了肖雨的模樣。她心中祈禱,這女仙身份不一般,今晚說不定有人來救!
而她被困在這百悅樓已經(jīng)兩年,她無時無刻不想出去。
就在女子換掉門牌的片刻前,在真正的“天甲”客房內(nèi),紅燭搖曳,氣氛氤氳,甚至有些尷尬。
精致的玉石圓桌上擺了幾碟子精致的點心,和一壺酒。在酒壺旁,放了個云紋盒子。
剛剛被宮管事引進房間的秦臨尷尬地立于桌子旁,他好奇之下打開了盒子,里面有兩粒紅色藥丸,盒子里還貼心地附上了一張紙。
“補氣合歡……丹?”
直到把紙上的幾個字讀完了,秦臨才意識到這兩粒藥丸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一股熾熱瞬間侵襲上臉,耳朵都被燒紅了。
想后悔,為時已晚,正靠在床邊的肖雨聽得一清二楚!
一瞬間,四目相對,好似這偌大的房間內(nèi)都找不到一個藏身之地,好讓他們倆各自鉆進去。
更要命的是,肖雨身下那張床竟如此之大!
她不禁好奇地朝著秦臨看去,發(fā)現(xiàn)這位花重金將自己買下一夜的男人,此刻正手腳局促地站在離她很遠的圓桌旁,面紅耳赤,雙手背在身后,正低頭看著腳面。
不出一夜,這腳下的地面肯定會被他蹭得冒煙兒。
這男子身穿白衣,袖子邊緣有金線刺繡,只不過那花紋肖雨沒見過,看起來像是家族圖騰。
男子頭戴簡單發(fā)冠,看起來不是張揚之人。
他頭發(fā)和瞳仁極黑,牙齒和嘴唇十分干凈,看起來應(yīng)該是從小家境富裕,起居被打理得很好。
而肖雨的這一番打量,讓本就局促不安的秦臨更加羞澀難當。他只覺耳朵發(fā)燙,甚至要噴出熱火來,一時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尷尬之余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袖中翻騰了許久,終于摸到了一個東西,似找到救命稻草一樣,方才舒了一口氣。
他將東西拿在手里,朝著肖雨快步走去。到了她面前,低頭望著倚在床頭的肖雨,露出孩童般稚嫩的微笑。
“我叫秦臨,受家妹梅玉兒之托才來這里,若有得罪之處,請姑娘見諒。你看起來不像本地人,這是炎都城中獨有的糯米糖丸,給……給你。”
說著,秦臨手中的東西慢慢攤開,是幾顆沾著糯米粒的雪白糖丸。
看見那些糖丸,肖雨這才想起,這一番折騰下,許久過去,竟是沒有喝過一口水也沒有吃過一點東西。
現(xiàn)在的她,除了饑腸轆轆,更是受了傷,渾身疼痛。雪上加霜之下,心里的委屈像決了堤一樣再也抑制不住。
望著秦臨手里的糖丸,肖雨抬頭望著秦臨那明亮的目光,嘴巴一撇,輕聲抽泣起來。
這一哭,秦臨立馬僵在了原地,一時也想不起來到底是自己哪個字說得不對了,人沒安撫好,反倒給惹哭了呢!
“姑……姑娘,我是不是說錯了什么?你有什么需求,我盡量滿足你。”
秦臨手忙腳亂,攥著手里的糖丸向前走了兩步,想伸出手去安慰,一時竟不知道這只手應(yīng)該放在那里,思量片刻,最終落在肖雨的頭上,輕輕拍了兩下。
“乖,沒事了。別……別哭了。我本來是來給你贖身的,奈何我實在是沒帶夠錢,已經(jīng)告訴了宮管事給我兩日時間兌換現(xiàn)金,這兩日無人敢來打攪你,兩日后我一定把你帶出去!”
秦臨慌亂之下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可肖雨也算聽明白了。
抬起頭,淚眼汪汪看著秦臨,回想剛剛他說的話,想起了今日在百悅樓門口遇到的那個女子,心中對那女子也是十分感激。
這樣大的救命恩情,一定要報答!
想到自己馬上要脫離苦海,頓時感覺沒那么難過了。
甚至……還有些開心,甚至還有些……興奮難耐……?
“這糖丸,好香。有一股花朵的味道,讓人聞了,渾身舒服……”
肖雨盯著秦臨手里的糖丸聞了聞,覺得越聞越香,咽著口水,想伸手去拿。
“花香?這是糯米和高粱飴做的糖丸,怎么會有花香呢?”
秦臨疑惑,用鼻子使勁聞著味道,可說來也奇怪,這屋子里確實有一股花香,這花香,沁人心脾,令人十分愜意,甚至連筋骨都有些松軟。
可他二人卻全然不知,那根本不是糖丸的味道,而是窗邊飄來的藥塊的味道。此時這些加了量的藥塊已在屋里揮發(fā)多時,無人察覺。
“奇怪,怎么今天這糖丸和以往不太一樣呢,恐怕是壞了,還是先不要吃了,我明天給你帶新的……”
秦臨想把手里的糖丸收回,拿著糖丸的那只手卻被肖雨輕輕抓住。他有些疑惑,遂低頭望去,自己的手就已經(jīng)不知何時被肖雨緊緊抓著,放到了她的臉頰上。
面前的女子,眼神迷離,臉色緋紅,面帶渴求。而他的手恰好被她按在那滾燙的面頰上,正來回摩挲,她看似十分享受這樣的感覺。
眼前的人兒淡妝白裙,烏黑的頭發(fā)輕輕散在腰間,還有幾縷被汗水黏在脖子上,更添了幾分嫵媚。
秦臨本想撤回的手,可他的手此刻就如同背叛了自己意識一般,已經(jīng)不聽使喚,竟開始肆無忌憚地朝著肖雨汗津津的衣襟探去。
在燭光的搖曳下,一時竟分不清這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
“姑娘……”
秦臨呼出的氣息滾燙,口中呢喃,強撐著最后一絲意識,想要將這莫名其妙的沖動扼殺掉。
意識逐漸分崩離析之時,他突然嘗到一股香甜,竟是有一顆糖丸被喂到了他口中,連帶著一根柔軟的指頭。
肖雨的雙臂如同無骨的藤蔓,一呼一吸間爬上了他頎長的頸,緊緊纏繞。
“這就是我的需求,阿臨……”
秦臨的耳邊是肖雨的柔聲的撒嬌,那聲音如蝕骨之毒,頃刻間融入他的腦海,一寸寸侵襲,開始瘋狂地掠奪他的神志。
就在這連吐字都不清晰的呢喃和嬌聲中,秦臨低頭看去。他迷離的眼對上肖雨熾熱的目光時,心中本就搖搖欲墜的堡壘瞬間崩塌。
毫無反抗之力……
今夜月圓,就算是合家團聚的日子也改變不了百悅樓門前車水馬龍的景象。一輛豪華馬車離開后不到半個時辰就又去而復(fù)返。
已經(jīng)變成金百萬模樣的極星一路上收斂了氣息。此刻他從馬車上走下來,門口一個伙計面露喜色,迎了上來。
“哎喲,金爺,今兒興致這么好,可是要在此過夜?”伙計一臉諂媚道。
“唉,可惜不能得那女仙一夜。嘖嘖!我問你,那女仙現(xiàn)下在何處呀?”
極星故意擺出一副八卦的模樣問道,還刻意露出一副貪婪猥瑣的表情。就金百萬這天生的模樣,都不用他刻意發(fā)揮。
“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那女仙如今在頂層的天甲號客房,想必正在與那秦家公子雙宿雙修吶!”
伙計諂媚道,一臉羨慕,不知道腦中在幻想著什么,一副如癡如醉、又患得患失的表情。
隨又回過神來,對著身旁的極星作揖說道:“金爺可還是老位置?”
“不了,你給我找一個清凈點的位置,你知道的,我家那口子管得嚴,我想低調(diào)些。”
極星清清嗓子,對那伙計小聲念叨。
隨后,在那伙計的熱情招待下,極星踏入了百悅樓。
第一腳踏進,便感知這百悅樓中隱約傳來一股禁忌之感,似是這樓中有對修士的某種強大禁制。
這禁制似乎對他沒有多大作用,輕松便可以破掉,只是要費些功夫,還會鬧出些動靜。
可極星并不想打草驚蛇,畢竟先把小六弄出去才是首要目的。
極星被帶到了六樓一處非常僻靜的角落,恰好,就是之前秦臨落座的位置。
這個位置看樓下的所有地方皆是一覽無余,可若是從樓下的其他地方向上看,卻很難注意到角落里的這個席位。
極星落座之后,佳肴美酒一溜煙就被送了過來,似乎這里的伙計對金百萬的喜好十分熟悉。
好奇之下,極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他發(fā)現(xiàn)這金百萬雖然長相不堪入目,可對于美酒佳肴的品味還是值得稱贊一番的。
一杯酒入肚,急躁的心稍微緩和了一些。
極星朝著樓下望去,發(fā)現(xiàn)這百悅樓的客人中,修行的人仙不在少數(shù)。
在這尚不清楚的禁制下,他們一個個都和普通人一樣,絲毫不敢泄露一丁點的靈力,可見這里的禁制不可小覷。
而對于這禁制能夠壓制的修行范圍,極星尚不清楚,可作為元成大后期修為的他,變形術(shù)沒有消失,說明這百悅樓內(nèi)的禁制對他的作用要小很多。
剛才在百悅樓之外有守護大陣,他探視不得。如今他人已來到了里面,手中酒杯再次拿起,閉目飲酒的同時,感官迅速打開,在這六層尋找“天甲“房間。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怎的,就在這觀看區(qū)后面,在越過幾段曲徑通幽的小徑,穿過一些丑陋的假山之后,在一個幽暗的回廊盡頭,極星很快就找到了一個門口掛著“天甲“的房間。
眼下,正好一曲歌舞開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池中婀娜多姿的舞姬身上,整個百悅樓都沉浸在樂聲中。
極星雙眼緩緩睜開,手中酒杯輕輕放下。他面前是一面小小的虛鏡,此刻那虛鏡中正映照著天甲房中肖雨獨自坐在房中的身影。
再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酣暢喝下,他的身影在眾人不留意之間,消失在僻靜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