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頭,真正的天甲號房間內,紅燭在貢獻了最后一點生機后,早已燃燒殆盡,只留下地上斑駁的燭淚。
若說昨夜春宵如夢,可這燭火的殘軀又如此真實。
窗外天色已漸漸發(fā)亮,肖雨不知秦臨是何時離開的。她只依稀記得,昨夜,在不知多少次歡愉之后,他曾在耳邊輕聲呢喃。
“不要怕,等我?!?p> 他的話依稀還在耳畔。
熱切,溫柔,帶著可浸入肌膚的溫度。
這一夜肖雨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夢到與江陽五年的婚姻里,一千多個孤獨的夜晚,讓她的身心十分空虛。
這五年里,愛意,期盼,憤怒,甚至是恨意交錯的情緒無時無刻不在荼毒著她原本熾熱的心,直至心灰意冷,最終二人陌路疏途。
而昨夜,在肖雨僅存的一絲意識中,秦臨卻像是無盡黑暗中偶然亮起的一盞明燈,突然出現在她生命里,將過去的遺憾填滿了一些。
這是肖雨多年來唯一的一次酣眠,在這陌生的異世,再無那詭異的夢魘。
當窗外一縷溫暖的陽光照在肖雨的臉上,她才猛然驚起!
身下滿床狼藉,而自己此刻頭疼欲裂,那感覺就像是宿醉一般。身上傳來陣陣酸痛,甚至還有些許傷痕。
腦海中閃爍著一些朦朧的片段,剛剛驚醒的她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直到她瞥見床邊散落的糯米糖丸。
這一切,竟不是夢!
她呆坐在床邊,出了神,努力回想昨晚發(fā)生的事情。不知過了多久,臉上綻放出了一抹笑意,臉上緋紅。
外面已經開始有了嘈雜聲,肖雨這才清醒了些。將地上的衣服撿起來飛快套在身上,迅速整理了妝容。
他今天,應該會來帶她走吧!
畢竟,這是她唯一的希望。
心里念叨著,肖雨坐在銅鏡面前整理凌亂的頭發(fā),看著鏡中陌生的面孔,肖雨又開始惆悵起來。
你究竟是誰呢?從前的你又是如何了?
這樣想著,竟不自覺發(fā)出一陣長長的嘆息。
就在這時,屋外回廊中傳來急切的腳步聲,肖雨猛地抬起眸子,露出一抹欣喜。
她站起身,想朝門口走去。眼看距離門口還不到十步距離,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在她身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風洞,這風洞一人多高,外形讓肖雨猛然想起了自己當日來到這異世時的情景!
跟本來得及做出任何抵抗,一股巨大的吸力便將她整個人吸入那風洞中。
在風洞劇烈的旋渦中,一只有力的大手從背后捂住她的嘴,一股刺鼻的藥味傳來,
肖雨漸漸出現困意,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肖雨被轟隆隆說話的聲音吵醒。
“大哥,那人怎么還不來?他不會反悔了吧?”外界有男人的聲音傳來。
之所以那聲音聽起來轟隆隆的,是因為當肖雨睜開眼睛時,發(fā)現自己赫然處在一個風牢之中!
這風牢如同一個小型的龍卷風,四周空氣劇烈旋轉,形成颶風墻壁,將肖雨包裹在內,只留下一處狹小的空間供她蜷縮在地上。
通過那風墻,肖雨看到外面依稀站著兩個黑衣男人。
“別著急,百萬定金都給咱了,此人迫不及待想要人,絕不會爽約,再等等?!逼渲辛硪粋€男子說道。
聽那二人對話,肖雨猜測,自己恐怕是被他們從百悅樓偷了出來,是有人出了大價錢讓外面這兩個人綁架她。
而能夠從百悅樓這樣的地方,通過這風洞法術把人帶走的,一定是十分厲害的人!至少昨晚肖雨就體驗過百悅樓中禁制的厲害,只是嘗試了一點,就如萬箭穿心,讓她口吐鮮血。
外面那二人定是有什么神通!
可肖雨也清楚,眼下并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這風牢可不比百悅樓房間,推開門就能出去。
這是外面那二人的神通法術。
雖知如此,可望著身邊不斷旋轉的風墻,肖雨卻也毫無頭緒。
恰好此時,風牢外傳來一聲鐵門被推開的聲音,一個人進來了,是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
肖雨耳邊是那兩兄弟和對方說話的聲音,大抵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男子似乎沒有任何猶豫,掏出一沓票子,就遞給了二人。
肖雨側耳聽去,那男子的聲音太過模糊,跟本聽胡清楚在說什么。那人的身影在風墻外太過模糊,也根本看不清楚面貌。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肖雨情不自禁想朝外看去,可雙手剛剛碰到風墻,便傳來鉆心劇痛,那颶風如鋒利的刀片,將她的手掌生生割出了幾道深深的口子。
肖雨慘叫一聲,雙手抱在胸前,蜷縮在地上,疼痛難忍,輕聲抽泣。
而外面的人也似乎發(fā)現了她的慘叫,停止了對話,三人緊忙朝著風牢走來。
手中鮮血汩汩流淌,怎么都止不住,她的白色衣襟都被染紅大片,而要買自己的人她更不知是何人。
想到自己此刻處境,肖雨內心萬分絕望,蜷縮在地上悄聲落淚。
她心中苦悶,委屈,想著:若此刻她還在百悅樓自己的房間內,是否已經被秦臨帶離苦海了呢?
肖雨淚眼朦朧,腦海中秦臨的模樣再度浮現。她蜷縮在地上,情不自禁朝著眼前伸出手去,想要觸摸到一些什么,可終究一無所獲。
絕望與倔強之下,她再次嘗試,而手中卻依舊空空如也。
淚水已讓她的視線模糊,絕望已讓她幾近崩潰,可她還是無數次朝著眼前的空氣抓去,似在抓著最后一絲本不存在的希望。
而就在她滿是鮮血的手又一次朝著空氣抓去時,在她的面前,出現了驚奇的一幕——一個半人高的黑洞忽然就被召喚了出來!
從那黑洞中,緩緩地飛出了一只會發(fā)光的小蟲。那小蟲就好像認識肖雨一樣,懸浮在她眼前,發(fā)著點點光亮,米粒大小的身體來回擺動。
肖雨猛然起身,小心朝著那黑洞走去。從那突然出現的黑洞中有鳥叫聲傳來,更有徐徐微風從里面吹來。
她仔細一看,發(fā)現這黑洞竟然是通向另一個地方的入口!
眼看外面那三人就要來到她所在的風牢前,肖雨終于無法忍受那即將到來的恐懼,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整個身體跌入了黑洞中。
她的身影如融化般被黑洞吞噬,全部沒入其中時,那黑洞迅速縮小,最后消失不見。
好似從未存在過。
與此同時,風牢也被瞬間打開,風牢外站著的人,除了將肖雨綁架出來的兩兄弟之外,還有滿臉焦急的秦臨。
秦臨深知變賣私房資產可能耗時太久,恐怕幾日也不夠,何況兩日。
在離開百悅樓的這一夜,他到處奔波,四處拖人,甚至去了黑市。
好容易在黑市中找到了這兩兄弟,在天剛亮時就動了手把人帶了出來,卻不想事情還是不如人意。
原以為風牢打開后就能見到她,可現在,人卻突然不知所蹤了。而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可是,這時在那黑洞的另一頭,在空空谷一處花草繁茂之地,一個黑洞打開,渾身是血的肖雨從里面滾落出來。
在肖雨出現的那一瞬,漫山的谷蟲忽然之間大為震動,朝著肖雨所在之處蜂擁而去。
這些谷蟲身形如米粒,如漫天星辰一般將肖雨團團圍住,在她周圍散發(fā)著淡淡的暖光。
肖雨身下是柔軟而芳香的草地,偶爾有幾株沒有見過的小花點綴在其中。她虛弱地坐在那里,環(huán)顧眼前的一切。
谷頂有云霧厚重,因此即便是在白天,這里也有種昏暗的錯覺。而在她觀望之時,漫天的谷蟲也越來越多,甚至把整個草地都照的格外明亮。
其中一只尤為明亮的谷蟲呼啦啦飄到了肖雨眼前,它的身上還沾著一點點血,正是剛剛在風牢里曾出現的那一只。
那谷蟲在她眼前盤旋了一會兒,好像在說著什么,可肖雨聽懂。而下一刻,那只蟲眨眼間化作一縷光亮,蹭的一下鉆進了肖雨的額頭。
就在谷蟲鉆進去的瞬間,這幅身體的過往從前,就如幻燈片一樣在下雨腦海中迅速呈現。
她是小六。
肖雨看到,在北方不見天日的風雪中,小六獨自一人孤獨行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某一天,在小六眼前出現了一道藍色身影。
那道身影就是她的師父極星,那日,極星牽起這個皮包骨的小女孩,將他帶回了空空谷。
從此以后,空空谷中一人變成兩人,不再空曠孤寂。
十年間,極星教小六學習法術,而小六也是天賦極佳,十年間元成。
在那些畫面中,小六十九年的生命在肖雨腦海中飛速略過,一幀一幀。以至于當肖雨清醒過來時,已是滿頭大汗。
本想知道小六在自己到來之前發(fā)生了什么,可偏偏缺失了這部分的記憶。
她只看到不久前小六與極星吵了一架,在鏡湖前獨自哭泣了一夜之后,就離開了空空谷。
在此之后,記憶便開始缺失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小六的記憶也同樣喚起了這身體的本能,肖雨察覺自己的感官好像被無限放大了,因為她能夠敏銳地覺察到有兩道氣息正飛速朝著自己飛來。
那兩道氣息從空空谷深處飛來,其中一道尤其迅猛,似一道藍色長虹。
而眨眼間,極星和狐桃兒就出現在了眼前。
看到眼前的極星,不知是小六的心,還是她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間猛地疼了一下,眼淚竟情不自禁落了下來。
這種感覺仿佛是小六在難過。
“小六……”極星輕聲喚道,聲音中滿是擔憂。
肖雨抬頭望去,極星身形頎長,身穿藍色衣衫,一頭黑發(fā)隨意綁了個結,被一根白色簪子束起,看起來不過二三十歲模樣。
他的額上有些許汗珠,緊鎖的眉頭終于在見到小六的這一刻舒展開來。
他正目光如水,低頭溫柔地看著自己的小徒弟,手中的藍月劍緩緩地退回到了他手邊一個小小虛鏡空間之中。
“這便是小六的師父了嗎?”肖雨心中念道。
從此以后也是自己的師父了吧,因為從今以后她便是小六了。
“師父……”肖雨輕聲喚道。
替小六,也替自己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拖著虛弱地身體從地上站了起來。
“看你這傷痕累累的模樣,可有什么話想與師父說的嗎?”極星輕聲問道,語氣中帶著濃郁的關切。
肖雨低頭不語,雖然在極星看來她就是小六,可她畢竟不是,因此可,一時不知到底該從何說起。
而且,目前看來很多事情也不能說。
師者如父,若換做是小六,恐怕也難以啟齒,何況對肖雨來說極星現在不過是個陌生人。
狐桃兒是被極星揪著飛來的,這時她站在極星身后,靈動的雙眼向上看去,發(fā)現了空空谷上頭的出口。
眼珠迅速轉起,指甲捏起一塊紅色藥塊,就朝著極星和肖雨快速扔了過去。隨后,她飛也似地就朝著谷口逃去。
那紅色藥塊在空氣中迅速揮發(fā),散發(fā)出陣陣花香,而這味道讓肖雨有一股熟悉的感覺。
她再次聞了下,才辨別出來好似昨夜在百悅樓的房間中就有這個味道!
她雖認出了這味道,也覺得味道的不對勁,可已為時晚矣。她眼前再次開始恍惚,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躁動被點燃。
剛想提醒極星這藥有問題,不遠處的藍色身影眨眼就已到了眼前。肖雨只覺自己被一個強壯的手臂夾起,而后忽然騰空而起,飛也似的朝著谷底俯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