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休沐時間有限,蔣父計劃給探望夫人程氏娘家留了大半時間,是以第二日為杏花村村民備了薄禮辭別后,于第三日,蔣家人啟程前往臨縣的程家。
蔣菀略有些遺憾,沒能第一時間見到兄長和弟弟,兄長蔣淮安此時年十五,課業(yè)繁忙,弟弟蔣逸景去了遠方表兄那處游玩,故均未同行,再見面約摸要到年節(jié)時候了。
“你這兩日沒纏著爹娘了,好奇怪?!痹隈R車上才睡醒的蔣窈揉了揉眼睛,發(fā)現(xiàn)蔣菀老老實實和自己待在一輛馬車?yán)?,頗有些驚訝。
蔣菀不懷好意地瞇了瞇眼,雙手化爪撲向蔣窈,對她一陣咯吱。
被蔣菀這么一折騰,蔣窈的瞌睡全跑了,反守為攻,和蔣菀纏鬧在一起。
兩姐妹的嬉笑聲傳到前面的馬車?yán)?,程氏看著懷里睡的香甜的小湯圓,佯裝嫌棄地對蔣父道:“你看你的兩個好女兒,那玩起來的瘋勁兒和你是一模一樣。這個小的雷打不醒的瞌睡勁兒又隨了你。我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一點都不像我?!?p> 蔣父笑呵呵地接過小湯圓,連連應(yīng)聲,“是是是,這些毛病都隨了為夫了,你瞅瞅這五個孩子,那頂好的樣貌可沒有隨為夫,這可是隨了娘子你了?!彼f完,想到了和程氏少時的事情。
他和程氏是少年夫妻,也算是青梅竹馬了,程氏古靈精怪的,而且是個愛搗亂的,沒少帶著他捉弄那些喜歡仗勢欺人的同窗。
甚至可以說,以前的程氏比起現(xiàn)在的二閨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抑制不住笑意,看著眼前的程氏,眼睛里溢滿了寵溺。
他原以為自己喜歡溫柔賢淑的女子,結(jié)果在遇到娘子后,他的喜好就是她。
他是讀書人,素來重規(guī)矩,可是對上程氏,什么標(biāo)準(zhǔn)什么原則,他都拋諸腦后。
程氏不知道短短時間,自己的夫君想法竟然這么多,她看著夫君眼神中熟悉的寵溺的笑,就知道他又在縱著自己胡說八道,臉頰悄悄攀上一抹緋紅,“好了嘛,那潑皮性子隨了我。每次都來這一招,不講道義,下次禁用美男計?!?p> 蔣父忍不住笑出聲,笑聲又傳到后面。
“停!噓噓噓…你聽?!笔Y窈把蔣菀擠在馬車車廂一角,捂住她的嘴,聽的一臉壞笑,“爹娘又在打情罵俏了?!?p> 蔣菀哭笑不得,這妮子怎么跟個聽墻角的流氓一樣,她不屑一顧地白了一眼蔣窈,“少見多怪?!?p> 蔣窈一聽,“喲,你還敢在你姐姐這兒造次,拿命來!”她加大撓癢癢的攻勢。
鬧了一路,姐妹倆到了中午瞌睡的不成樣子,一下睡到了晚上,也正好到了外祖家。
小酒兒一個人為這不省心的姐妹倆盥洗后,侍候著她們進入夢鄉(xiāng),自己才在屏風(fēng)另一邊睡下。
翌日,天剛蒙蒙亮,床上就沒了蔣窈的身影,蔣菀睡眼惺忪地摸了摸身側(cè),就知道她定是找外祖父下棋去了,兩人都是十足的棋癡。
做了半天的思想斗爭,蔣菀騰地坐起來,又閉上眼冥想了許久,說是冥想,其實是又在迷瞪瞌睡。
小半個時辰,天已經(jīng)亮了,但還有些霧蒙蒙的,蔣菀這才心滿意足地爬起來換衣盥洗,她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小酒兒,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府中的小廝女使已經(jīng)忙碌起來,蔣菀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東南角門,也是奇巧,她看見了程家表姐程亭一襲藕荷色長裙站在虛掩的門外,她的女使在拱門守著,怎么都透著一股不尋常。
蔣菀對這個表姐記憶還算是深刻,本來相中了一個家世品性都很好的公子,不知怎的,后來竟嫁給了一個紈绔暴戾的賤男人,被磋磨得不成樣子,好在及時醒悟告官和離。
和離后,程亭來到汴京找上了他們,小住了幾天就辭了別,走時失魂落魄,從那之后再無音信。
蔣菀并沒有看不起她,反倒是欣賞她,很有勇氣,沒有因為害怕外界流言而委屈自己一輩子,及時止損,是智者。
好管閑事的蔣菀忍不下心讓她再走老路,做好打算旁敲側(cè)擊的提醒一番,當(dāng)局者迷,她這個局外人如果過度干預(yù)反而會適得其反。
拱門旁墻壁的鏤空花窗被封上了,拱門外的視線可以看到里面的角門,但是拱門里的人看不見外面,所以蔣菀不會被發(fā)現(xiàn)。
她挪步到院墻,整個人更是被拱門的墻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雜草掩映下有個能容納一條大狗的狗洞,她的身量剛剛好可以鉆過去。這可是她的秘密通道。
蔣菀看了看身上不算嶄新的衣服,咬了咬牙,跪趴到地上,撥拉開雜草,把頭鉆過狗洞,小心翼翼地環(huán)顧了一圈,才探出上半張臉,看到門外與程亭交談的人,她震驚程度不亞于天上突然掉下一堆黃燦燦的金子,而且正巧掉到了她的兜里。
那個人,竟然是未來的赫赫有名的平章政事顧遠楨!
蔣菀“咻”地一下把頭縮回來,愣了一小會兒,趕緊從地上站起來把狗洞恢復(fù)好,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后返回原本要去外祖父院子的路。
看見“蒼松院”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蔣菀才從一路的震驚中回神。
要知道,顧遠楨這人是她見過的難得的好人,不僅待人接物謙謹(jǐn)有禮,而且為人處世豁達開明,可以接受新鮮事物,他是第一批號召建立女學(xué)和民族大融合的朝臣。
雖然傳聞他的夫人是多方施壓逼迫他迎娶的,但是他也能做到尋常人不能做到的不報復(fù)不遷怒,和她相敬如賓。
方才那兩人神情舉止互有情愫,倘若程亭表姐本來的有緣人是他,那應(yīng)當(dāng)是可以一生順?biāo)?,在這個時局,女子嫁個好夫婿,已是無比幸運了。
本來兩情相悅,是因為什么走至陌路了呢?蔣菀打算在接下來的日子,弄清楚這事。
“小菀兒,看你在門口站了半天了,怎么不進去?”從后面走來一人,拍了拍蔣菀的肩膀。
蔣菀回頭看著來人,仔細辨認了一下,有些試探著打了招呼:“程江帆表哥?”
顯然程江帆被蔣菀這一叫,叫的有些懵,“小菀兒,你怎么這么見外了?”難道這就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了嗎,他眼神立馬變得悵然若失。
蔣菀看他眼神不對勁,急的嘴皮子打起了架:“不不不,二表哥,二表哥?!?p> 程江帆這才恢復(fù)如常,“你嚇我一跳,我以為你長大了就和我生分了。你可知道,剛才那一瞬間,我腦海中閃過了些什么嗎?
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我剛才深深理解了李后主的凄慘心境。哎,小菀,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應(yīng)該跟著我多熏陶熏陶?!?p> “熏陶你個醬腌酸菜頭?!笔Y菀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她這個二表哥就跟那帶發(fā)修行的和尚一樣,絮絮叨叨個沒完,跟哪個人那么像來著?大鬼。他跟大鬼那嘴碎程度可真是旗鼓相當(dāng),難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