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老夫人同謝氏說起留宋錦悅在府上住幾日,謝氏匆匆用罷飯菜,起身告辭,親自帶著人去給宋錦悅收拾院落去了。
許是屋里地龍燒的太旺,又才吃了飯菜,老夫人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宋錦悅便跟著賈嬤嬤一道兒伺候外祖母歇下。
一切作罷,她這才帶著秋韻去尋舅母謝氏。
幼時,宋錦悅?cè)羰橇羲拊谕庾飧?,便會住進(jìn)娘親未出閣時的院落。
只是如今母親去世后,她便不曾再踏足過那處院落。
謝氏拿捏不準(zhǔn)她心意,帶著人收拾了小姑子生前的院落,又去了旁的院落收拾了一番,最后要住在何處,全憑她選擇。
宋錦悅感念舅母謝氏的心意,她最終還是挑選了娘親未出閣時的院兒落,至少在那里,她能從一花一草一物之中,感受到娘親的氣息。
謝氏親自拉著她的手,將她送去了翠竹閣,越過長長的抄手游廊,迎面便瞧見青石雕刻的云紋圖案的畫墻。
章府唯獨(dú)小姑子的院兒落種滿了蒼翠的青竹,因她獨(dú)愛青竹。
院內(nèi)的的裝飾便按著江南的樣式修葺而成。
順著長廊盡頭便是翠竹閣的主屋,這里每日都有婆子精心灑掃著。
屋內(nèi)的黑漆黃花梨木桌椅都是當(dāng)時請了江南的能工巧匠打制的一整套,上頭皆是雕著青竹樣式。
就連屋內(nèi)黑漆多寶格架子上的擺件,都是小姑子未出閣時的裝扮。
里頭的床榻上的被褥,三五日便有婆子來換洗。
婆母總是念叨著,一定要仔細(xì)收拾翠竹閣,小姑子向來愛干凈。
仿佛只要精心打掃著翠竹閣,就仿佛小姑子還在世一般。
謝氏也愿意做這些。
她也寧愿蒙騙自己,小姑子還活著,并不曾離世。
只是出去遠(yuǎn)游罷了,等累了,玩夠了。
定然是要回來的。
總不能叫小姑子無家可歸。
畢竟國公府已經(jīng)不算是小姑子的家了。
“悅兒,你先歇著,舅母就不打擾你了?!敝x氏將宋錦悅送到屋內(nèi),眼中滿是愛憐寵溺。
“舅母,等一等。”
宋錦悅輕聲喚住了舅母。
謝氏微挑眉梢,狐疑不解。
宋錦悅看向身后的秋韻,示意她先帶著屋內(nèi)旁的婆子婢女先退出去。
如此這般,謝氏疑惑更深。
謝氏身邊伺候的婆子婢女皆是看著謝氏,等她吩咐,宋錦悅上前挽著舅母的胳膊,意味深長喚了一聲“舅母”。
想來外甥女定是要同她說些什么要緊的話來,謝氏便讓人盡數(shù)退了出去。
等屋內(nèi)只留下二人,謝氏這才神色凝重,拉著外甥女的手,有些緊張地問道:“悅兒,可是發(fā)生了何事?”
“舅母莫要擔(dān)心,倒也不是什么緊要的事情,只是這事兒還得勞煩舅母一二。”
“你說。”
謝氏的心怦怦直跳,這外甥女向來乖巧,今日這般神色鄭重,還是頭一回。
“舅母也知道,我才回府,國公府上下竟是瞧不見一張熟悉的面孔,今日登門,便是有一事要求舅母……”
宋國公府自打沈氏入了門,這些年,沈氏倒是將小姑子在時的婆子婢女都一一打發(fā)去了莊子上。
對外只說是送去養(yǎng)老,且還都是在最富饒的莊子上生活。
章家這才不好上門發(fā)難。
到底不是責(zé)罰。
“悅兒是想從章府挑些婢女?”
話說至此處,謝氏心中約莫猜到了一二。
見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氏反倒笑了起來,抬手輕輕在她背上拍了兩下,“舅母只當(dāng)你要說什么大事,不過幾個婢子罷了,你要多少,舅母就給你送多少過來?!?p> 宋錦悅笑著道了謝,只是臨了時,又加了一句,“舅母,可否再給我添上兩個會些拳腳功夫的小廝……”
宋錦悅頓了頓,看向舅母,緩緩解釋道:“我有些想舅舅了,想挑幾個可靠的,日后好為我去給舅舅送家書?!?p> “讓府中小廝順道一起送家書不行?”謝氏狐疑。
宋錦悅繼續(xù)道:“舅母,平日里,我若是要出府,帶的都是國公府的小廝,那些小廝,我都不認(rèn)識……”
謝氏這一下子才回過味兒來。
這便是說,外甥女信不過沈氏手底下的人,她需要得到十足的安全保護(hù)。
這些起先婆母也同她提過,讓她挑些人手送去國公府,她本想著過兩日就去辦。
誰知今日,這外甥女竟親自開了口。
謝氏便也沒有推辭,說道:“前些日子,老夫人還同我提起了這事兒,原想著過兩日將人給你送去,如今你既開了口,傍晚時,我便命她們前來你跟前兒瞧瞧。”
宋錦悅又謝了一番舅母,謝氏這才起身告辭,宋錦悅親自送謝氏出了翠竹軒。
謝氏出了翠竹軒,便吩咐章家的管事去了宋國公府傳信。
秋韻伺候著自家小姐躺下歇了一覺。
等道晌午時分,謝氏果真帶了兩個婆子同五個婢女前來。
謝氏陪著宋錦悅坐在正廳,底下跪著的幾人行禮問安。
“你自己挑吧。”謝氏聲音柔和,淺笑著看向她,示意她不用擔(dān)心,這些人手,都是信得過的。
宋錦悅想起前世自己回京。
外祖母也說了要送人去國公府伺候她,可那時自己被沈氏哄騙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便婉拒了外祖母的好意。
當(dāng)時,她只是不想給外祖家添麻煩罷了。
可沈氏派人來章府傳話時,卻說“宋國公府家大業(yè)大,不缺人手給二小姐使喚。”
這事兒,她起先并不知曉。
后來還是芝表姐氣不過,喚了她在外頭,將她劈頭蓋臉一頓罵。
她這才親自登門給外祖母賠罪,可轉(zhuǎn)頭一回府,沈氏又苦口婆心哭了幾場,將一切罪責(zé)扣在了刁奴身上,讓她切莫中了那刁奴離間她們母女感情的奸計。
她竟還信了!
其實(shí)她隱約猜到沈氏的心思,可那時她心中萬般矛盾,所以放任沈氏如此了吧。
旁人不知,可她萬般清楚。
她太渴求母親的疼愛了。
就好像,她還生活在父母健全的幻影之中。
她不能允許自己有一丁點(diǎn)瑕疵。
既矛盾又厭惡,索性便徹底讓自己假裝一切都不知曉。
“抬起頭來?!?p> 謝氏出聲說道。
地上跪著的婆子婢女這才一一抬起頭來。
宋錦悅示意幾人自報家門。
為首那一襲墨綠色夾襖短袍一臉和善的婆子第一個說道:“老奴袁氏見過二小姐。”
“老奴費(fèi)氏見過二小姐。”一身深藍(lán)色夾襖短袍的婆子穩(wěn)重沉穩(wěn)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