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雕像開始慢慢地發(fā)黑,一股黑色的濃煙從雕像身周慢慢一點一點地擴散開來,雕像的基座開始了抖動,四肢也開始有了些許的動作。
他們?nèi)跒橐惑w了。
那雕像活過來了。
融進了雕像的曹小峰操縱著并不是很靈敏的四肢,囂張地發(fā)出“呵呵”的笑聲,十足的反派范兒。
那雕像本就身材高大,原本坐在基座上就有二人多高,現(xiàn)在被曹小峰賦予了行動能力,徹底直了身子,怕不是能高達兩層樓。
身量巨大再加上動作笨拙,導致它每挪動一步就地動山搖,震得周圍樹木跟著不停地亂晃,樹冠上的積雪紛紛地掉落了一地。
孟世安下意識地瞄了一眼紀南歌。
紀南歌的臉上很冷漠,完全看不出恐懼,動作上卻多少能看出有些不耐煩——因為她低頭跺了跺腳,又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再然后,她換了個輕松一點的站姿,雙手抱在胸前,一副“看你繼續(xù)演”的架勢。
沒來由的,孟世安覺得有些心安。
他也是剛剛跟上來的時候才意識到,好像是從紀南歌抽他的那一棍子之后,他的左手完全沒有再作妖了,這紀南歌年紀輕輕一個小姑娘竟然本事如此了得,真是人不可貌相。
然而他很快覺得自己好像過于樂觀了。
隨著曹小峰牌雕像一步步的靠近,周圍的溫度也一點點地升高,周圍的樹木,明明有些還頂著滿頭的積雪,竟然有的已經(jīng)開始畢畢剝剝地燃燒了起來。
那雕像停止了移動,“呵呵呵”的低沉笑聲卻還在繼續(xù),很是令人煩躁。
火勢越來越猛烈,火苗越竄越高,彈起的火舌不斷向天空上飛竄,破敗的樹枝和樹葉被點燃,被風卷著,亮晶晶地如螢火蟲般滿天飛舞。
火焰之后,漸漸地浮現(xiàn)出一些奇怪的人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仿佛完全不懼怕火焰一樣,跌跌撞撞地從火焰之后鉆了過來。
完蛋了,又是和剛才的小男孩一樣的玩意兒!
情況緊急,但孟世安也沒忍住在心里的吐槽:這怕是把滿山的孤魂野鬼都招來了吧!
紀南歌放開了抱著的雙臂,將手中的長木棍插在腳邊的雪地上,一邊摸索著從身上一直斜挎的小包里找些什么,一邊搖頭嘆氣道:“錢可真是個好東西,這是哪位給你辦的祭壇?這活兒缺德,手藝倒還不錯……”
曹小峰雕像的“呵呵呵”笑聲更加響亮了。
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影也越來越逼近。
不過那些人影好像和之前的小男孩們不大一樣,它們這一波似乎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只是一點點向紀南歌和孟世安的方向移動,沒有發(fā)出聲響,沒有表現(xiàn)出攻擊力,總而言之,就是相對來說——沒那么嚇人。
紀南歌終于從小挎包里摸到了需要的東西,一只小小的鈴鐺,銀色的,還沒有手掌大。
她將鈴鐺舉過頭頂,輕輕地搖了起來。
鈴聲清脆悅耳,在此時這樣危機的情況下,宛若仙樂。
那些人影仿佛聽懂了鈴鐺的語言,先是呆呆地立在了原地,然后一個接一個地,緩緩地變淡,直至消失。
曹小峰牌雕像見狀,似乎有些發(fā)怒,一只手緩緩地舉起,指向身側(cè)的方向,又迅速地指向紀南歌。
就在這時,一個利落的身影從雕像身后竄了出來,嚎叫著撲向了紀南歌。
紀南歌手里還舉著小鈴鐺,并沒有其他的武器防身,倉促之間只來得及向旁邊躲去,卻也沒忘記在那一瞬間將身后的孟世安推開。
孟世安被推了一個趔趄,卻也還算靈巧地沒有被那身影傷害到。待他回過身來,只見紀南歌已經(jīng)抽起地上的長木棍和那身影貼身短打了起來。
那身影看起來是個年輕壯實的小伙子,出拳踢腿都是狠辣果決,每一下都瞄準了紀南歌的頭和上身的要害,當了鬼打人還能這么講究章法,估摸著生前是個打架的好苗子。
紀南歌倒也不是個好惹的,一根長棍子舞得呼呼作響,對著那人影的上下左右不停地抽打,完全沒落下風不說,似乎還更游刃有余些。
孟世安看著紀南歌和人影纏斗的身影,覺得這場景似乎有些眼熟。
紅光映照下,他卻忽然看清了那人影的臉。
是吳迎新。
是已經(jīng)死去了三年的吳迎新。
他和吳迎新沒有見過面,甚至連網(wǎng)友都談不上。但他這些年陪著李俊照顧吳奶奶,并且兼職幫忙給吳迎新P假照片,對這張臉也算是很熟悉了,不會認錯的。
吳迎新眼看著不是紀南歌的對手,被紀南歌抽打得連連后退。
孟世安不知道紀南歌是什么路數(shù),如果她是個能降魔伏妖的,按照傳說中的流程,接下來她會不會就直接把吳迎新的鬼魂打到灰飛煙滅呢?
他有些不忍心。
于是就在紀南歌一棍子正對著吳迎新的頭劈下去的瞬間,他忍不住喊了一句:“別殺他!”
紀南歌的棍子停滯了一下。
就那一下的停滯,她被吳迎新鉆了空子,被吳迎新伸出的爪子抓到了,貼身的絨毛衣被撕掉了半只袖子。
紀南歌跳到了一邊,狠狠地瞪了這邊的孟世安一眼,憤憤地道:“亂世先殺圣父!”
孟世安心知理虧,立馬乖巧地閉嘴。
但眼見著紀南歌又要對吳迎新上殺招,他沒忍住又繼續(xù)喊道:“他是我朋友,是好人!”
紀南歌這次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反而更加迅猛地和吳迎新纏斗起來。
大概也就幾秒鐘的功夫,吳迎新被徹底打趴了,紀南歌一棍子直接插到了吳迎新的前胸,然后,她伸出右手,利落地在吳迎新的前額上畫了個什么符狀的圖案,再狠狠一拍,吳迎新的身影燃燒了起來,在不斷的嚎叫聲中,吳迎新的鬼魂漸漸地蜷縮在了一起,縮成了一團黑煙,然后,消失不見了。
曹小峰雕像眼見著吳迎新落了下風,剛剛就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頭溜走,無奈那雕像的體格太過龐大,每動一步都地動山搖的,實在無法做到悄然離場。
于是這邊吳迎新的鬼魂徹底消失的那一瞬間,紀南歌伸著棍子指向那雕像,不耐煩地喊了起來:“我數(shù)到三,再不滾出來,我就讓你體驗體驗什么是真正的灰飛煙滅!”
曹小峰雕像停住了逃跑的腳步,過篩子一樣快速地抖動了起來,然后,轉(zhuǎn)身,跪下,低頭,兩手伏在地上。
曹小峰的身影從雕像中慢慢浮現(xiàn)出來,也是同樣的姿勢,跪倒在了紀南歌的面前,開始痛哭流涕。
“紀……紀老板……哦不,紀姑奶奶,紀神仙奶奶,是我糊涂了,是我做錯了事,你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我都死過一次了,老天爺已經(jīng)給了我教訓了,你就饒了我吧……我給你錢,我還有一處藏寶貝的地方,就在這山上,我把寶貝和錢都給你,你放我走吧!”
孟世安無語。
紀南歌一臉的鄙夷。
那曹小峰繼續(xù)絮絮叨叨地,一邊哭一邊求饒,明明已經(jīng)是個死人,是個鬼魂,可是卻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甚是難看。
紀南歌有節(jié)奏地敲著手中的長棍,慢悠悠地總結(jié)陳詞:
“我?guī)湍憧偨Y(jié)一下啊,山上這些雕像看起來也放置了能有十來年了,十來年前,你就動了借祖輩的蔭庇,在山上給自己修生陵的念頭。那個年輕人,就是你找到的守陵人吧?該說你運氣太好還是他運氣太差呢,這么年輕就死去了,簡直是天選守陵人……”
孟世安心念一動:當年吳迎新的身體素質(zhì)一直都不錯,可是他突然發(fā)病還堅決不去大醫(yī)院診治,到最后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才導致了年紀輕輕就客死異鄉(xiāng)。
“吳迎新……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孟世安打斷了紀南歌,愣愣地質(zhì)問跪在地上的曹小峰。
紀南歌似乎很喜歡聽八卦,并沒有因為說話被打斷而生氣,反而扭頭看向曹小峰,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
“不……不關(guān)我的事,是他自己不去醫(yī)院的?!?p> “你放屁!”孟世安暴怒,“當年他說過,不去醫(yī)院是為了給奶奶省些錢,可后來醫(yī)生們說過,他純粹是因為耽誤了病情,又自己胡亂吃錯了藥,所以才加速了病情惡化!你一直在他身邊裝得人五人六的,合著一直在害他!”
曹小峰沒有反駁,也沒有繼續(xù)吭聲的意思。
紀南歌用棍子敲了敲地面,接著問道:“那小男孩是怎么回事兒?不是所有的小孩子死后都能做成童子祭,那孩子那么聽你的話,是和你有血緣關(guān)系?”
曹小峰沒回答。
“你親兒子?”
紀南歌不可置信地追問了一句。
曹小峰把頭埋得更低了,一邊發(fā)抖一邊囁嚅地解釋道:“那個孩子的死可和我沒有關(guān)系。當年孩子他媽難產(chǎn)死了,我為了讓孩子過上好日子,天天努力賺錢,結(jié)果那孩子自己從樓上摔下去,摔死了?!?p> “所以你就想著,反正死都死了,不如就把魂魄套住,留在你身邊給你當個護衛(wèi),幫你守著生陵,也幫你擋一擋煞?”
孟世安覺得自己在聽天方夜譚,這世上竟然還有這么惡心的爹,真是開了眼了。
紀南歌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曹小峰,你可真是個人才。接你這趟活兒,是因為你說你老婆和她的姘頭會來挖你的墓取寶貝,你的要求是請我?guī)兔κ刂屇愦蛩麄円活D出口惡氣,然后,墓里的錢和寶貝都歸我。”
她頓了頓,看向旁邊已經(jīng)完全變成黑色的,呈跪倒姿勢狗啃泥的巨大雕像,撇嘴接著說道:“結(jié)果現(xiàn)在呢,你一個死人,竟然還想著滅我的口,害得我浪費了一整晚的時間,還要和你準備的這群廢物點心打一架……”
曹小峰立刻抬起頭,獻寶一樣諂媚地說道:“姑奶奶,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我還有別的寶貝,除了我自己墓地里的,其他的寶貝我也告訴你在哪兒!我全部都給你,只要你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