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陣(三)
路師兄撐起雨傘,和蘇曉檣漫步在雨中。燈光透過層層疊疊的雨幕,朦朦朧朧的像是老照片的暈邊。
“路師兄,看你跟陳雯雯蠻聊得來,是有什么共同愛好嗎?”蘇曉檣看著街邊的人流,隨口問。
“看書。”路師兄還是那種冷淡的語氣。
“看書?”蘇曉檣沒想到路師兄還有這種愛好。
“是的,之前我跟陳雯雯聊了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路師兄說。
“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運動系的,沒想到你是文體雙修啊。”蘇曉檣說。
路師兄沒有說話,蘇曉檣沒有注意到路師兄的神情有些凝重。此時的路師兄渾身緊繃有如一根高弦,他的眼睛如同鷹隼般迅速地在街上的每個人身上掃過,尋找著什么。
自他們出了醫(yī)院開始,路師兄就覺得有什么東西在跟蹤他們。這種感覺非常詭異,就好像有一個人完全貼著你的后背跟蹤你,你知道他的存在,但你怎么轉頭都找不到他一樣。
“什么味道?”蘇曉檣皺了皺好看的眉,輕輕抽動小巧的鼻翼。
路師兄的臉色相當難看,死侍的氣味連普通人都能聞到,這代表著對方已經(jīng)離他們很近了。
前方的人群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音,不少行人紛紛轉頭似乎在看著什么。在人群的縫隙中,路師兄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他屬實沒有想到來者會以這種正大光明的方式登場,從身形來看,那似乎是一個男人,整個人都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中,在人群中緩慢地向他們走來。
風從人群的縫隙經(jīng)過,吹走黑袍人身上的血腥味,吹開他漆黑的袍擺,露出下面血跡斑斑的裹尸布!
“COSPLAY?”蘇曉檣也看到了那個人,“好逼真哦,道具還在往下淌血欸?!?p> 確實如此,那些血腥味都來自于黑袍人從袖管留下的黑色血線,那些黑血落在地上,騰起裊裊白氣。他就這樣帶著一路的血和白氣走在路師兄。
奧丁!楚子航眼角不由得抽動,在心底念出了這個名字。
蘇曉檣忽然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路師兄。路師兄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手,在抬頭的一瞬間她對上了路師兄的目光,這個總是面無表情一副云淡風輕鎮(zhèn)定自若的男孩冷漠的臉上竟流露出一絲慌張的神色,他的那雙深到近乎漆黑的褐色眼瞳中閃動著銳利的光和某種不容拒絕的意味。
“跟我走這邊?!背雍狡沉艘谎矍胺剑瑠W丁離他越來越近,人群紛亂而嘈雜,有一個漂亮的女孩誤以為這是什么cos游行,就大著膽子上前請求合影。
隨后前方的人群爆發(fā)出一陣刺耳,平靜的人群忽然涌動起來,路人們驚慌四躥。在四散的人群中楚子航看見黑袍人緩緩落下左手,他的手中提著一柄扭曲的灰色重劍,一線殷紅的血絲沿著扭曲的劍身往下流淌。
身旁的蘇曉檣發(fā)出驚恐地尖叫,她看見那個女孩的頭顱在人群中滾了出來,帶著一路血線滾到她的腳邊。
“不要看!”楚子航一把捂住蘇曉檣的眼睛,拉著她往一側的巷子里奔去。
“開槍!”這是高級執(zhí)行官第三次對著德國男人喊話。
高級執(zhí)行官的位置在商業(yè)街二層的一家西餐里,他們在二層的櫥窗清楚的看到黑袍人忽然舉劍砍下一名路人的頭顱。這期間他們反復地向德國男人下達開槍指令,卻都被無視了,德國男人只是在瞄準鏡里靜靜地旁觀。
該死,最壞的情況發(fā)生了,果然這個龍王敢這么大張旗鼓的出來,自然也敢當街殺人。龍族與混血種的戰(zhàn)爭在暗地里已經(jīng)進行了千百年,現(xiàn)在他是要把這場戰(zhàn)爭搬到明面上么?
高級執(zhí)行官們個個心急如焚,現(xiàn)在必須立刻開槍擊殺或重創(chuàng)這位龍王,才能及時阻止這一切,但這個學院派來的專員只是在瞄準鏡里旁觀著一切的發(fā)生。
“芬格爾你他媽是聾了么?!為什么還不開槍!你難道想讓我們的秘密暴露在世人的眼中么?!”有高級執(zhí)行官大聲咆哮。
“請保持紳士,先生,我們和龍族的戰(zhàn)爭早晚會暴露的,即便我現(xiàn)在阻止這一切,也不過是延緩幾年,”芬格爾的語氣還是淡淡的,“哦還有,校長派我來,也給我安排了秘密任務。”
頻道里忽然一片死寂,所有人面面相覷。他們一直以為芬格爾只是來支援他們的,沒想到芬格爾也是帶著任務的??删烤故鞘裁慈蝿毡然煅N和龍族的戰(zhàn)爭暴露在世人的眼中還要緊急還要重要?
“我想現(xiàn)在你們已經(jīng)收到諾瑪發(fā)來的短信了?!狈腋駹栃?。
所有人的手機同時響起鈴聲,大家對視一眼,不約同時摸出手機,去看那封更高級的任務。
“全體執(zhí)行官和實習專員,請你們保護路明非,不能讓你們一直追蹤的龍王靠近他。任務等級為‘SS’,任務代號:諸神黃昏。
你誠摯的,諾瑪?!?p> “我想諸位的武器箱都開始解鎖了,快快行動吧先生們,用自己的血肉去當做路明非的屏障,否則,諸神的黃昏就要開始了?!?p> 芬格爾的聲音落定,同時在這座城市里,有無數(shù)人手持印有半朽世界上的卡片,刷開了腳邊沉重的黑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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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暴雨籠罩了整座城市,CBD的高樓大廈在雨中顯得朦朦朧朧,街上行人腳步匆匆,似乎在躲避雨水似的鉆進兩側的店鋪,停靠在路邊的車輛發(fā)動,很快車流駛去,整條街上徹底清空。
這種清場的方式絕不是為了躲雨,而是類似于蒙古游牧民族的圍獵,行人們相當于動物,在畏懼著什么東西,不由得四處奔走,擁擠在一起。
這確實是一場圍獵,唯一的獵人提著扭曲的鐵劍,把整個草場清空,讓獵物們落入他的圈套。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從那些擠滿人的店鋪中走了出來,他們是社會的各界人士,身穿各種裝束,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若是混進人群中肯定再也找不出來。因為他們看起來實在是太普通了,就是街上的路人甲,不起眼到淪為背景板的存在??墒乾F(xiàn)在他們又那么的突兀,各自撐著黑傘,提著沉重的手提箱。
在走出來的一瞬間,他們的神情都變了,圓滑的上班族變得內斂,中年危機的大叔先前愁眉苦臉此刻已變得神情冷峻,他們散發(fā)著同樣的氣息,危險、詭秘莫測的氣息。
男人們在無聲無息間包圍了黑袍人,他們把黑色的手提箱擱在腳邊,一雙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黑袍人,然后無數(shù)“咔噠”聲響起,男人們從腳步的手提箱中提出自己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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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他們像是在演黑幫片?!笨ㄈ麪枌W院執(zhí)行部,帶著圓禮帽一身牛仔打扮的男人靠在桌邊,仰頭看著半空中全息投影的影像,就口喝著一瓶白蘭地。
“確實是黑幫片,是混血種和龍族的戰(zhàn)爭,之前一直都在背地里較量,這次搬到臺面上了?!绷硪粋€銀發(fā)的男人看著影像,抽著雪茄。
現(xiàn)在整個圖書館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半個小時前,圖書館里的一切人員都被清空,上至教員下至學生,包括執(zhí)行部部長施耐德。這次的任務保密級別極高高,整個卡塞爾學院除了昂熱和副校長之外再沒有人知道這個任務的存在,為了保證任務細節(jié)不外泄,這次行動由校長和副校長直接指揮。
“為了那個叫做路明非的孩子,把千百年來混血種和龍族的秘密戰(zhàn)爭搬到臺面上,代價是否太大了點?”副校長扶了扶歪斜的牛仔帽,斜著眼睛看昂熱。
影像里專員們和黑袍人對峙著,另一邊路明非拉著蘇曉檣閃身進入一道狹長的巷子,專員們就守在那外面,把路明非他們擋在身后。專員們接連給武器上膛,一時間無數(shù)金屬脆響壓住了雨聲,聽得人心里發(fā)寒。
“我們早就盯著那位龍王了,他出現(xiàn)這座城市的其中一個目的,似乎就是為了路明非,如果讓他接觸路明非,將會引發(fā)不可挽回的后果。”昂熱抽著雪茄,目光始終看著影像。
“后果?”副校長重復著這個詞,現(xiàn)在他一反往常脫線的態(tài)度,變得內斂深沉,倒是有點像歷史上那位偉大的煉金術導師弗拉梅爾了。
他看著手里的一沓復印紙,那是今夜臨時趕制的行動報告,視線的焦點落在行動的名稱:“諸神的黃昏?”
“是的,諸神的黃昏是終結北歐神話的大事件,在龍族的歷史中也有類似的事件,那就是黑王隕落,黑王死后預言他必將歸來,同樣在北歐神話中諸神也知道尼德霍格會從世界樹下升起,所以我們認為,龍族的歷史中也存在諸神的黃昏,而歷史是個輪回,諸神在封印尼德霍格后積攢力量,收集英靈,這代表著他們曾經(jīng)遭遇過這一切,尼德霍格的出現(xiàn)會終結這個歷史,所以諸神的黃昏是歷史的大收束器,每到人類或龍族的文明發(fā)展到一定程度,黑王尼德霍格就會復活,把世界變?yōu)樽畛醯臉幼?,就是他居于王座的那個時代?!?p> “但這都是你的推測,昂熱,”副校長看著昂熱的眼睛,“這次動作這么大,校董會和元老會必然會發(fā)現(xiàn),他們不會因為你的一個推測,就支持你的行動的,你知道的,弗羅斯特一直都想彈劾你,這無疑是你的把柄。”
“一開始這是我的推測,但巧的是幾天前我就驗證過了,一位大人物找到我,告訴我這推測是真的,黑王確實是歷史的大收束器,他還告誡我,不能讓我們一直關注的這位至尊接觸路明非,一旦接觸將會加快諸神的黃昏的發(fā)生?!卑簾嵴f。
“什么人?”副校長一愣。
“一位至尊,他一直在暗地里和另外一些至尊較量,那些至尊想要加快諸神的黃昏,讓世界重回龍族掌權的時代,那位至尊一直在阻止這樣的事情的發(fā)生,他告訴我了很多事情,”昂熱抬起手,指尖夾著雪茄遙遙地指向影像中的那個黑袍人,“其中一件事就是這位的身份,一直潛伏在人類世界發(fā)展自己勢力的龍王,天空與風之王。”
“天空與風之王?”副校長瞪大了眼睛,龍族中四大君主,這樣的大人物昂熱只想用幾個專員和高級執(zhí)行官就能解決掉。他疑惑地看著昂熱,不明白他真正的計劃是什么。
震耳欲聾的槍聲從墻壁中的音響傳出,在整個圖書館里回蕩。全息投影出熾烈的槍焰在整個空間內閃爍,將兩個男人的臉照得一明一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是個復仇者,我要做的是把龍族埋葬,我不可能指望這些人和這些武器去殺了天空與風之王,他們唯一強力的武器只有芬格爾手里的那枚賢者之石,真正動手的人不是我們,我們要做的,只是阻止天空與風之王接觸路明非而已?!卑簾嵫鲱^吐出一口青煙,投影出來的槍焰透過裊裊煙霧照在他的臉上,在他臉上的皺紋中留下陰影,刀鋒般鋒利,仿佛有無數(shù)刀刃在那張英俊的臉上劃過所留下的口子。
“我忽然覺得我有些看不懂你了,我的老友?!备毙iL看著昂熱的眼睛。
槍焰一再地炸閃,昂熱站在那光里,只是抽煙,只是微笑,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