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誥命夫人和她的兒女們之前傳

第三章:撿來的《傷寒雜病論》竟有大作用

  這一路南下,燦秀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是時是地的禮儀習慣、說話語態(tài)、與人交流的注意事項等等。

  他非常聰慧,學什么都快。

  下山途中,與皇甫嘉敘了幾句話,燦秀就猜出這個郎中是文人出身,骨子里有些迂腐和保守。

  燦秀心里道:“我可不能太張揚,先討來這個皇甫嘉的喜歡再說。他的秉性如何,姑且不知,我再觀察觀察,若他當真是好人一個,我和初陽投靠他,也未嘗不可?!?p>  燦秀沉思之際,皇甫嘉也在沉思。

  皇甫嘉是中過文解的舉人,聰慧程度豈會低于一個八歲小兒?

  燦秀對自己有所保留,這一點,身為成年人的皇甫嘉一眼便看出來了。

  皇甫嘉知道燦秀有話未說,不過未及追問,便因燦秀的來處而憂思起來。

  方才,聽到燦秀說“東京”二字,皇甫嘉便立刻想到那被金人踐踏的國都。

  粘罕攻陷太原后,金國以割地相威脅,先后又攻破拱州、絳州等地,“王師不克陣而奔,相蹈藉及溺隍者以千數(shù)”,金兵漸漸逼近東京城。

  去年十一月,金兵由宣化門擁兵登城,守御人棄甲而走,通津門之南亦破,金兵“下城縱火,殺旁居人殆盡”,東京十一月二十五日被圍,午時即陷落……燦秀就是那之后的幾日逃出來的。

  遠在杭州城的皇甫嘉悉聞彼地彼時之禍,已近年末,只是大致聽說金人索要大額金銀,東京自諸王、內侍、帝姬、百官,到手無寸鐵的黎民百姓,獻金捐帛,依舊無法滿足金賊。

  欲壑難填,金人不斷勒逼……過了幾個月,皇甫嘉便聽聞二帝北上的噩耗……前不久,五月庚寅朔,康王趙構在南京登基,改元建炎,大赦天下。

  北宋有四京:東京、西京、南京、北京。

  東京即國都,亦叫汴梁、開封等;西京即河南府,是當今河南洛陽;南京即應天府,是當今河南商丘;北京即大名府,是當今河北大名。

  此四京,國都東京城最重,東京一破,國亂開始。

  時下,官家行在不定,有的說要回東京,重整旗鼓,對抗金賊,救回二帝;有的說要過江到金陵,倚江南諸地,休養(yǎng)生息……大河不足以恃,大江便足以恃?

  金人能夠渡過黃河攻陷東京,難道不會渡過長江攻破金陵?

  江南一帶富庶,暫時又沒有戰(zhàn)火波及,像皇甫嘉這樣的讀書人尚會考慮一二,而許多普通百姓根本無暇關心朝局,每日里似乎有做不完的工,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累,交不完的稅。

  河北失真定等四郡,河東失太原等六郡,金兵擄掠過的東京城樓櫓俱廢,盜賊縱橫,百姓生活不堪。

  這些,似乎離杭州很遠,離皇甫嘉很遠。

  然,皇甫嘉心里明白,北方戰(zhàn)亂,財力必然不足,后續(xù)軍政必然需要從民間搜括大量財物以支撐,取財于東南是必要舉措,到時候,少不得又要加重賦稅課額……朝局動蕩,吏治腐敗,只怕江南百姓也要遭殃了。

  思及至此,皇甫嘉免不得一陣感懷。

  眼下,江南一帶,一切如斯,日常生活好像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除了時不時有人起義或造反。

  其實,對于像皇甫嘉這樣慣常遠離朝堂是非的人而言,誰是官家,沒有什么區(qū)別。

  只是,渡江而來的難民越來越多,死的死,傷的傷,凄慘不可勝言。

  身為杏林中人,豈能視若無睹?

  就如眼前這個小兒,懷里還抱著才幾個月大小的嬰兒,若無金兵禍城之亂,他們兄妹何須流離失所、漂泊至此?

  “車轔轔,馬蕭蕭”“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干云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這些文字勾勒的場景從杜工部的詩行里一躍而出,在大宋國境內,成了一幅幅真實的畫面。

  耳聞目睹戰(zhàn)亂中普通百姓的苦楚和艱辛,有著悲天憫人情懷的皇甫嘉感同身受,總忍不住暗暗落淚,恨自己一介書生,不能上陣殺敵。

  皇甫嘉祖上乃皇甫謐一脈,頗有醫(yī)德。

  那皇甫謐生于東漢,長于曹魏,沒于西晉,青年時期受叔母教誨,矢志苦學,傾心于針灸學專書的編著,并寫出了一部為后世針灸學樹立了規(guī)范的巨著——《黃帝三部針灸甲乙經(jīng)》(也稱《針灸甲乙經(jīng)》,簡稱《甲乙經(jīng)》)。

  皇甫謐在針灸學領域貢獻卓著,后人稱其為“針灸鼻祖”,贊之曰:“考晉時著書之富,無若皇甫謐者?!?p>  皇甫一族家學頗深,到了皇甫嘉祖父這一代更是以行醫(yī)救人為任。

  早年,皇甫嘉原本有志于科考,中過舉人,而之后接連幾次都金榜無名,最后一次好不容易中了個三甲進士,卻被人冒名頂替。

  皇甫嘉一介書生,無權無勢,求告無門,于是棄了那讀書做官的路子,轉而繼承家業(yè),在杭州流福井附近開辦了嘉安堂。

  憑著祖?zhèn)鞯尼樉慕^技,皇甫嘉在蘇杭一帶頗有名氣。

  所謂醫(yī)者仁心,皇甫嘉最是心慈。

  合該燦秀命好,在他走投無路之際,遇到這個真真是面慈心慈的長者。

  且,這個長者有心幫持于燦秀,以慰矜憫之情。

  然,此時,燦秀尚未完全信任皇甫嘉。

  聽到皇甫嘉問“家人”,燦秀不敢搭言,便是他疑心病犯的征兆。

  皇甫嘉知道燦秀大約有難言之隱,并不逼問什么,從煩亂的思緒里走出來后,皇甫嘉安慰燦秀幾句,只說帶他們兄妹到山下李二嬸家歇歇腳。

  由于經(jīng)常進山采藥,皇甫嘉和鳳凰山、玉皇山乃至北高峰、飛來峰一帶的山民俱相熟,每每幫助這些貧苦百姓問診把脈治病,有錢的便給些,沒錢的管一頓飯即可,實在連飯都煮不出來的人家,皇甫嘉還會倒貼幾個錢。

  故而,皇甫嘉在這山前山后、十里八鄉(xiāng)頗有威望。

  路上,為了緩解同行不語的尷尬,燦秀主動尋找話題,問起那李二嬸。

  皇甫嘉道:“李二嬸是本地村民,中年喪夫,寡居至今,家境甚窘,膝下只有一女,叫善姐兒。我給她母女看過病,故而相熟?!?p>  先前,有一次,善姐兒連續(xù)頭痛幾日,發(fā)熱汗,出惡風,請了一個走方郎中給看。

  結果,那人是個江湖騙子,善姐兒病得反而更重。

  彼時,適逢皇甫嘉進山采藥,看了善姐兒的癥狀,開了個桂枝葛根湯的方子,不幾日便見效。

  李二嬸深感其德。

  聽完皇甫嘉的介紹,燦秀道:“我知道這個方子,取桂枝、芍藥、葛根、甘草等物熬煮,《傷寒雜病論》里有記載。”

  皇甫嘉倍感驚喜,高興地問道:“燦秀你懂醫(yī)術?”

  皇甫嘉沉迷醫(yī)藥多年,遇到“知己”便“眉飛色舞”。

  “我算不上懂,不過湊巧看過罷了?!闭f著,燦秀從初陽的襁褓里取出一本有些破爛的《傷寒雜病論》,遞給皇甫嘉,言道:“這是我路上撿來的醫(yī)書,想著有用,便自己翻著看看。有一次,同行的一個大哥腹脹,我照著書上寫的,給他開個茯苓白術甘草湯的方子,當真管用,他感激我,還送了我們許多吃的?!?p>  說完,燦秀笑了幾聲,自嘲說自己“現(xiàn)學現(xiàn)賣”。

  皇甫嘉接過那醫(yī)書,翻著看了看,里面研讀的痕跡頗重,想必是燦秀留下的。

  皇甫嘉覺出燦秀是個性子穩(wěn)、隱忍且聰明的孩子,十分喜愛,隨后大笑幾聲,連連夸贊幾句,說“燦哥兒學得好、賣得好”。

  因為一本《傷寒雜病論》,皇甫嘉與燦秀的感情陡然升溫,隨即,燦秀也成了他口中的“燦哥兒”。

  見皇甫嘉呼自己如他家孩子一般,燦秀心里的防備卸卻些許。

  二人說笑著,不覺到了山下,皇甫嘉領著燦秀兄妹去往李二嬸家中。

  李二嬸是個樸素的農(nóng)婦,且屢次受惠于嘉安堂,見到皇甫嘉來了,喜笑顏開,非常熱情,急急丟了手里正漿洗的衣物,趕緊起身見禮,請客人進屋去。

  李家陳設極其簡陋,堂屋里擺著一個半舊方形木桌,配幾把破舊矮凳,兩個長條凳,其中一個斷了一足,可見其年份已久。

  印象中的金交椅、太師椅、靈芝椅、榻、條案、屏風等名目繁多、雕飾精美的家具,在這里,燦秀都沒有看到。

  燦秀知道,這里不屬于古代繪畫、詩詞作品里的世界。

  李二嬸荊釵布裙,一身半舊的村服,一看便是樸素無華、家境寒酸的農(nóng)婦,倒是她的女兒善姐兒,有些特點。

  善姐兒與燦秀年歲近似,尚未及笄,面龐干凈。

  今日,這小丫頭梳著兩個小髻,髻上簪了兩朵淡紅色的野花,襯托著她如初升的云霞,叫人一眼便覺可愛。

  善姐兒衣著雖樸素,幼稚的神情卻透著幾分傲氣。

  燦秀心里揣測道:“大約是長得有幾分顏色的緣故吧,這個善姐兒,面相不善啊。”

  燦秀對古人的衣著、發(fā)髻等還不大了解,叫不出她們的打扮是什么樣子,只在心里暗暗慨嘆:自己日后要學的東西可太多了!

  就說這善姐兒的發(fā)髻吧,燦秀只知道那是古代女孩兒未及笄前的裝扮,至于叫什么,還有無旁的樣式、點綴,他一概不知;至于及笄后,各種發(fā)髻、釵環(huán)等等,他也不大清楚。

  為此,燦秀早前都不大敢開口講話,怕露怯。

  穿越而來后,為了不暴露自己,燦秀盡量按照宋人的習慣生活。

  所謂“入鄉(xiāng)隨俗”,南下的路上,燦秀模仿同行的難民,學了些“古言古語”,但還不夠熟悉。

  燦秀不懂的東西,實在多,故而他與人初見時,往往表現(xiàn)得拘謹乖巧,其實內里不然,燦秀可是個熱血少年!

  他還有一個遠大的夢想:做臨安顯貴、南宋首富!

  進了李家堂屋,李二嬸熱情地請客人落座。

  皇甫嘉、抱著初陽的燦秀先后坐到矮凳上去。

  燦秀舉目四顧,再次打量李二嬸家,心里道:“這里,豈止‘寒酸’二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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