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知道席雁是個怎樣的人?”傅斯瑰徐徐地開口了,清淡的嗓音將陶維元的思緒拉了回來,“您還有印象么?”
陶老師點了點頭:“我當然記得我的學生?!?p> 在他的眼中,席雁是個很勤奮的學生。
“我們學校的大部分學生并不以高考為最終目的,所以他們并不會在學習上花費全部精力,學校也不像普通高中一樣抓得那么緊?!彼麌@息著說道,“但席雁不一樣,她學習十分刻苦努力,一方面是因為她清晰地明白她和別的家境優(yōu)越的同學不一樣,她是要參加高考的;另一方面是因為她的心志極為堅定,不會被環(huán)境所裹挾?!?p> “我其實一直不贊同學?;ㄥX將那些家境普通但成績好的學生特招進來當應試招牌。”這位教了一輩子書的老人惋惜道,“不同階級的學生硬是讓他們?nèi)谠谝黄?,對十幾歲的孩子來說并不是一件好事。很多與席雁一樣家境普通的學生進來后被亂花迷了眼,有的自暴自棄,有的……”
“所以席雁的清醒和堅定尤為難能可貴。而且,她還不是那種只會讀書的書呆子,學校的各種活動她也經(jīng)常參與,有時還能拿獎。她仿佛永遠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和無窮無盡的精力?!闭f到這里,陶維元輕輕笑了笑,“我執(zhí)教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如她一般精神的姑娘?!?p> 隨著他的講述,一個屬于席雁的形象漸漸在傅斯瑰腦海中勾勒出來。她沉默而認真地聆聽著,一筆一筆將席雁的形象勾勒得越發(fā)豐滿。
但還不夠,她想,這還只是老師眼中的片面之詞。
在老師看不到的地方,學生之間會演繹出更多別出心裁的劇情。
陶維元的講述已近尾聲,傅斯瑰終于慢悠悠地開口了:“紀苒是個怎樣的人?”
陶維元怔了一下,不明白話題怎么跳躍得這么快,他不確定地重復了一遍:“紀苒?”
傅斯瑰輕輕頷首,似乎是為了幫助他理解,她還又加了一句:“她和席雁,她們是好朋友么?”
這個問題問住了陶維元,他回憶了一會兒,露出遲疑的神情:“在我印象中,她們倆并不要好,紀苒好像和另外兩個女生玩得好?!?p> “張云露和盛意如?”
“對對,是她們倆。”
傅斯瑰自然而然地問道:“紀苒又是個怎樣的人呢?”
“紀苒啊——”陶維元露出一絲笑意,“可以說,她是我?guī)н^的最優(yōu)秀的學生之一?!?p> 孟圓忍不住追問:“比席雁還要優(yōu)秀么?”
“哎呀,不能這么比?!碧绽蠋熕剖潜凰奶釂柖盒α耍凹o苒是不用參加高考的,她在高一的時候就確定了幾所將來要申請的學校。不過,這不代表她對高考的考試科目就不上心了。紀苒也是一個很要強的姑娘,無論什么都要做到最好……我記得她的文化課成績一直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數(shù)一數(shù)二?”傅斯瑰追問了一句細節(jié),“第一名是席雁?”
“對?!碧站S元點頭,“席雁是因為成績優(yōu)異被特招進來的,她也一直維持了自己年級第一的成績,直到……”
說到這里,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即使過去了十年之久,他也依然為這位優(yōu)秀的學生感到惋惜。
“席雁和紀苒之間有矛盾么?”
“矛盾?”陶維元想了想,“應該沒有吧,她們倆雖然是同班同學,但交集很少?!?p> “是么?”傅斯瑰笑了一下,“您前面說了,紀苒是個很要強的人,無論什么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即使是非必需參加的高考科目,她也十分上心,可是無論她如何努力,也始終被席雁壓了一頭,只能屈居第二。您認為,憑她的高傲和要強,能夠忍受一個出身平平的女孩凌駕于她之上么?”
閑聊了那么久,傅斯瑰第一次拋出了一個有點尖銳的問題。
陶維元似是被針刺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在座位上扭了扭:“哪有那么嚴重啊……”他嘟嘟囔囔,“就算存在競爭關系,也扯不到‘矛盾’那么嚴重啊……”
傅斯瑰不置可否,甚至還淺笑了一下,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這令陶老師暗自松了口氣。
她換了個話題:“凌修和紀苒在學校談戀愛的事,您作為班主任應該是清楚的吧?”
陶維元點頭。
孟圓好奇地問道:“您作為班主任,難道不管學生早戀的么?”
陶老師笑呵呵地說:“我也不是那種老古板的老師啊,年少慕艾嘛,都是正常的,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我們一般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許戈忽然開口:“陶老師,警方在靈夢湖底發(fā)現(xiàn)了席雁的尸骨,徹底推翻了十年前凌修的證詞,換句話說,凌修當年做了偽證。”他語氣一沉,頗有些咄咄逼人道,“他為什么要冒著風險去做偽證,您不清楚么?”
陶維元被他突如其來的詰問嚇得緊張起來:“我怎么會清楚???我怎么知道凌修他好端端地為什么要去做偽證啊?”
“您知道的呀?!备邓构逦⑿χ舆^話茬,“您一直都知道凌修和紀苒在談戀愛,是一對情侶?!?p> 陶維元如遭雷擊,他聽明白了傅斯瑰的言下之意:“你們……懷疑紀苒殺害了席雁,凌修為了包庇她才做了偽證?”
在座的四名警察都不吭聲,只是沉默地凝視著他,看起來像是默認了。
“怎么可能啊?”這位老人忍不住顫抖起來,聲線上下浮沉,聽起來頗為心酸,“就算紀苒這姑娘太過要強,二人之間有些齟齬,也不至于……不至于……”
“看來陶老師對學生的關愛并不如自己所說的那般嘛?!备邓构迦允俏⑿χ⒍Y貌地徐徐說了一句話,只是在她說話的同時,她一向清亮的眼神如同覆了一層霜雪般,變得冰寒一片。
陶維元為人師表,執(zhí)教數(shù)十年,稱一句“桃李滿天下”也不為過,他年歲已高,退休之后便安享田園之樂,已經(jīng)有很多年不曾有人當面用如此譏諷的語氣斥責于他。
他眉心一跳,登時覺得老臉有些掛不住,一旁的孟圓已經(jīng)快言快語道:“你難道不清楚席雁在校期間一直受到紀苒等人的霸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