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里加急軍報火速進京。
京城里繁華依舊,皇宮里看似平靜無波。
樓池月一身緋色星紋官袍,寬帶犀鉤束腰,腳著履云官靴,頭上依然戴著冪籬,步態(tài)從容地走進教習(xí)館。
樓池月掃了一眼等候在內(nèi)的宮教博士們,開門見山:“我寫了些考核細則,已經(jīng)報備總尚宮核準,在座的各位詳細了解一下,優(yōu)勝劣汰,就是我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諸位好自為之。”
她是皇上欽定的官升一級,她要燒一下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總尚宮看著也沒什么不妥,也就給了她這個面子。通過考核,有能力的加俸,沒有能力的減俸,減到減無可減,若還愿意在這混著,樓池月也沒打算趕盡殺絕。她只是要借機找出幾個可用之人出來,培養(yǎng)幾個心腹而已。宮教這一旁支看著沒有實權(quán),卻是下層女官選拔必須經(jīng)過的一道程序,自然也是總尚宮統(tǒng)掌六局的手段之一。所以樓池月也要在此用點心思。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教習(xí)館里原先唯一的楊大學(xué)士自然心里不舒坦。她仰著臉抬著下巴,很是高傲地說道:“樓大學(xué)士好大的官威,我這個老人可沒收到什么通告?!?p> “這都是針對她們的,楊大學(xué)士不知道也不足為怪??偵袑m大人的命令,我年歲小,多跑腿也是應(yīng)當?shù)?。呵呵,楊大學(xué)士不必過意不去?!睒浅卦潞苤t遜地拱拱手,也沒給她再開口的機會,大袖一甩,走了。這送上來求打臉的,樓池月不介意踩兩腳。
身后傳來凳子踢翻的聲音,樓池月全當沒聽見,出了教習(xí)館,直奔司苑司而去。
崔素素,如今已經(jīng)是崔司苑了,正有些心神不寧地等在屋里。兩人沒有寒暄,崔司苑直接問道:“你要動尚工局,那可是德妃的錢袋子,她若反撲,不是你所能承受的?!?p> “姐姐安心。在德妃的眼里,哪有我這樣的小人物,她眼里能看到的必然是賢妃。她既然坑過賢妃,賢妃當然有理由打她的臉,斷她的財。德妃要殺我,我動不了她,斷她一條腿總是行的?!睒浅卦律焓置讼伦约旱哪?,聲音更為堅定,既下決斷,絕不退縮。“況且,我若不還擊,德妃會再次出手殺我。我只有讓她把恨意轉(zhuǎn)移,才會有一線生機。我這臉總會好的,若是皇上太清閑,說不得哪天就會想起我了。這后宮的水我不攪一攪,我只有死路一條?!?p> 崔司苑聽了點點頭,沒有再勸說,把早已準備好的關(guān)于尚工局的資料遞給她?!澳闼紤]周全了就成,姐姐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樓池月心里一暖,上前抱了下她,由衷地低嘆一聲,“姐姐真好?!彪m然樓池月助她上位,但同時增加了她許多危險。
崔司苑拍拍她的手,也感嘆了一聲,“在這深宮內(nèi)苑里,你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安心的人。池月啊,你要小心再小心些,若是你有了意外,我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p> “嗯。”樓池月重新坐下,翻看資料,當看到劉尚工居然好女色,忍不住一陣惡心,冷笑道:“這樣的人渣,居然也能安穩(wěn)地在那個位置上坐到現(xiàn)在?”
“這種事說不得,誰上告誰死。除非當場抓獲,否則又有何證據(jù)?”崔司苑看得很透澈?!斑@些年,一后四妃雖有爭斗,但穩(wěn)在一個局面上,誰也沒有撕破了臉打壓別人?!?p> “但這回不一樣,德妃的一石二鳥之計被我意外打斷了,現(xiàn)在該輪到皇后和賢妃出手反擊了。強強聯(lián)手,不可能斗不過一個德妃。現(xiàn)在缺少的就是一個契機,而我就要找到這個契機并觸發(fā)它。”樓池月把劉尚工的資料抽出來,在燭火中引燃了,看它慢慢化為灰燼,“就她了?!?p> 樓池月起身,推開窗戶,讓這味道散發(fā)出去,看外面陽光正好,鳥兒在枝頭跳著叫著,充滿勃勃生機,她閉上眼睛,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再轉(zhuǎn)身時,眼里已是寒冰般地冷靜。“煩請姐姐去把韓典珍叫來?!?p> 韓典珍,原是司苑司的典苑,自從平調(diào)過去后,居然能撐到現(xiàn)在,手腕肯定有的,背后也肯定有人。但顯然力量不夠,被壓制得夠嗆。估計劉尚工還沒發(fā)力,畢竟上一個蔡典珍出事沒多久。這過橋的梯子,樓池月選了韓典珍。
樓池月把剩下的資料又細看了一遍,然后收拾整齊,暫時塞到被子里。沒多久,崔司苑和韓典珍進來了。韓典珍看到屋里有人,愣了下,猜出戴著冪籬穿著六品女官服的很可能是樓池月,隨即依禮拜見,“不知是哪位大人當面?”
“這位是新晉的樓池月樓大學(xué)士?!贝薜湓吩谝慌砸娏?,“這位是韓典珍?!?p> 樓池月安坐不動,略抬抬手,淡淡道:“坐吧。”
韓典珍顯然有些忐忑不安,只坐了半邊兒,欠著身問道:“不知大學(xué)士找奴婢有何見教?”
“韓典珍在尚工局如履薄冰,可有自救之法?”
“奴婢懇請大學(xué)士有以教我?!?p> “我不管你背后站著什么人,我也不需要你背棄舊主,但從今日起,我要你效忠于我?!睒浅卦骂D了頓,冷冷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身后站著誰?!?p> 韓典珍沒有任何猶豫,立即跪下,拜伏于地,“奴婢任憑差遣。”錯過這個機會,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被劉尚工一卷破席扔出宮墻外。
崔司苑拿來了筆墨紙硯,“寫一封效忠書。”有了效忠書,背叛的代價總會大一些。
韓典珍寫了效忠書之后,三人商量了細節(jié)。韓典珍匆匆離去,樓池月從被子中拿出資料,問道:“你平常把這些藏在哪里?”
“咱們司苑最不引人注意的就是挖土,所以我都藏在土里。既便被人翻出來,我也可以不認?!贝匏驹凡挥蓳P揚眉,“我也去準備了。”
樓池月匆匆回了裕仁宮,面見賢妃,“懇請娘娘施以援手。”
最后一絲霞光收盡,晚膳過后。
尚工局,劉尚工品著德妃剛賞賜下的新茶,就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響,沉著臉走了出來,看到司苑的人進進出出正在苑里忙活。
“怎么回事?”劉尚工喝斥道。
“回尚工大人話,奴婢奉賢妃娘娘的法令,將這苑里的景致重新布置一下,娘娘說明兒她要過來挑些飾品,你這里的景致實在太礙眼了,她瞧著不舒暢?!贝匏驹穲?zhí)手一旁,恭敬地回道。
劉尚工心下不悅,也沒有再說什么,吩咐人守著門口,不讓人進屋。司苑司的人手腳很快,沒過多久就布置好了,人也很快走光。劉尚工出來看了一眼,各種盆景假山錯落有致,又有暗香浮動,的確令人心情舒暢。
“來人,去幾個人把司馬溫柔找來?!眲⑸泄ば念^火熱,這司馬溫柔是她最近發(fā)現(xiàn)的,當真嬌滴滴的惹人憐愛。她已經(jīng)派人去叫了三次了,居然每次都被她躲了去。還放出話來,寧可毀了容去倒夜香?!昂?,不知死活?!?p> 前幾天沒動,是因為不清楚她的來歷,如今嘛,她早已打探清楚,這司馬溫柔不過是一個小縣令的女兒。
劉尚工沐浴之后,出來時已看到司馬溫柔雙頰酡紅,眼神迷離地縮在一旁,看來被灌了酒。劉尚工一扯浴袍,撲了上去,只聽到司馬溫柔尖叫一聲,暈死過去。
劉尚工愣了下,突聽外面有人大喊大叫,“殺人了,殺人了。”
劉尚工爬起來,正找衣服呢,就有幾個人沖了進來,一下把踹倒在地,兩三個人上來死死壓住她。領(lǐng)頭的正是韓典珍。崔典苑帶著人來走一趟,就是為了掩護韓典珍帶人趁亂隱藏在這苑里。既使劉尚工今日不派人去,她們也會把司馬溫柔送進來。此事過后,她們答應(yīng)送司馬溫柔出宮,司馬溫柔為了這條活路,自然配合。
“你們是誰?找死啊!”劉尚工厲聲喝問,她心下已明白這是一個局。
不一會兒,賢妃領(lǐng)著一眾仆婦宮女進來了,看都沒看劉尚工一眼,“拖出去,打殺了。不要污了本宮的眼?!?p> “賢妃娘娘,饒了奴婢吧,奴婢可是德妃娘娘的堂姐兒?!眲⑸泄榱嘶蠲差櫜坏迷S多了。
“都死了嗎,還讓她胡言亂語。德妃娘娘也是皇上的奴婢?!辟t妃冷若冰霜地掃了一眼宮人,“快去搜搜,還有多少混帳事?!?p> 很快,密室被翻了出來,里面藏了許多珍寶還有一本帳本。記了今年自己私?jīng)]下獻給德妃的珍寶。原來這劉尚工深知后宮沒有人情可講,自然要留一手,關(guān)鍵時刻可以要脅德妃救她一命。但也不敢多留,每年都會把前一年的帳本燒毀了。
這種人早該死了,只是一直沒有人來揭開這件事。
樓池月以最快的方法揭開這個局。賢妃這一巴掌扇得很痛快,但臉上很吃驚痛恨的模樣,“這里暫且封了,不許任何人走動。出了這樣的事,自然要請皇后來定奪?!?p> 皇后的一巴掌扇得更重,勒令德妃幽居鐘萃宮自省一個月,說她舉薦了這么一個骯臟齷齪的人,凡是她舉薦的人都要徹查一遍。這一遍過下來,這宮中還能留多少德妃的人不得而知。
賢妃得了尚工局,皇后的出手快準狠,六尚局安插了多少人手就不知道了。其她妃嬪趁機攪動了多少風(fēng)云,樓池月也懶得打聽。只聽說皇帝的幾個寢宮外,每天都有一群人候著,皇帝的白頭發(fā)又多了幾根。
樓池月想想覺得可笑又可悲,果然是多少齷齪的心思就容得下多少齷齪的事。劉尚工的事恐怕除了德妃不知道,許多妃嬪還有皇后都知道,只是這個蓋子她們一直蓋著,要等到需要的時候再揭開。
樓池月親自把司馬溫柔以賢妃的名義送出了宮,事先從劉掌藥那兒弄了假死藥,看著象死了,其實沒死,細查下是能看出破綻來的。劉掌藥說,要真有假死藥,她早把自己死出宮了。樓池月求了賢妃的宮牌,對侍衛(wèi)說,這人得了怪病,賢妃娘娘給了恩典,送出宮去,死活看她的造化。侍衛(wèi)自然不會為了一個快死的人拂了賢妃娘娘的面子。
樓池月看著出了宮的司馬溫柔,很是羨慕。望著宮門外,久久不肯回去。
德妃這回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