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至等人見書信上寫道:駱賓王帶著半頁讖語,逃出宋王墓,連夜前往揚州,等他回到揚州時,朝廷大軍已經(jīng)占領(lǐng)淮陰,進(jìn)逼高郵。徐敬業(yè)在謀士薛璋的建議下,決定放棄揚州,準(zhǔn)備走泰州,入通州,乘船逃難到高句麗。
駱賓王見揚州城內(nèi)義軍群龍無首,一片混亂,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到處都是趁火打劫的土匪,感嘆不已,他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徐輝的府邸前,見一名義軍的將軍就要帶兵破門而入。駱賓王趕緊上前制止,那將軍認(rèn)識駱賓王曾是英國公的記室,不敢放肆,退到了一邊。
駱賓王見徐輝的夫人和剛出生不久的兒子無恙,十分欣慰,決定將宋州的事情對徐夫人隱瞞。徐夫人見駱賓王獨自一人歸來,并沒有帶來丈夫的音信,哭著要帶孩子去宋州找丈夫。駱賓王怎么也勸阻不住,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將徐輝在宋州殉難的消息告訴了徐夫人。
徐夫人聽后,萬分悲痛,兩眼一黑,頓時昏死了過去。駱賓王連忙讓仆人請來郎中,給徐夫人開了藥,等她蘇醒過來,又安慰了好多話,方才離開。
駱賓王回到自己府中,見自己的夫人還有三個月即將臨產(chǎn),而此時的揚州人心動蕩,實在不是久留之地。駱賓王為了保全徐、駱兩家的血脈,思考再三,決定勸說徐夫人,跟自己一家離開揚州。
當(dāng)時,徐夫人熱孝在身,再加上徐公子還未足月,一時也不愿離開揚州,但在駱賓王一再勸說下,徐夫人方才勉強同意即刻離開動蕩的揚州。
駱賓王見萬事具備,又見義軍的糧草輜重部隊還未離開揚州,決定將其中一半珍寶財物,渡江運至江南,找一個世外桃源隱居下來,再等待天下形勢的變化,伺機為徐輝報仇。
在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駱賓王攙扶住即將臨產(chǎn)的夫人、徐夫人懷抱徐公子,所有的隨從侍衛(wèi)都頭戴斗篷,穿了一身白色的孝服,上了一艘大的商船。駱賓王又讓奴仆們將義軍中一半的珍寶藏于行囊擔(dān)架之中,便讓船家揚帆開船。
船剛駛出碼頭,就見揚州城內(nèi)火光沖天,到處都是廝殺聲,哭喊聲,突然岸邊有人叫道:“稟李將軍,我們搜遍了整個揚州城,都沒抓到賊首徐敬業(yè)、徐輝、薛璋、駱賓王等人。將軍快看,前面有一艘大船冒雨逃向江南去了,這船上會不會有漏網(wǎng)的大魚?”
李孝逸朝江心看了一眼,命令道:“將士們,快渡江去追,如能活捉徐敬業(yè),賞萬金,封萬戶侯!活捉徐輝、駱賓王或薛璋的,賞千金,封千戶侯!”,眾將士得令后,紛紛跳上江邊漁民的幾條小漁船,奮力追趕。
駱賓王見李孝逸雖然攻破了揚州,但并沒抓到英國公,心中安慰了許多。這時有侍女過來稟告說,夫人腹中疼痛難忍,恐怕即將誕下嬰兒,而船上并沒有接生婆,不知如何是好。
正當(dāng)駱賓王十分躊躇之際,徐夫人走出船艙,責(zé)備那名侍女道;“前有大江,后有追兵,駱將軍可是我們的主心骨,千萬不要讓他亂了心智!沒有接生婆,我替駱夫人接生!”
駱賓王剛要阻止,徐夫人朝他擺了擺手,就吩咐侍女準(zhǔn)備熱水去了。
駱賓王見身后的官軍的小舟越追越近,頂著風(fēng)雨,親自來船頭掌舵劃槳。那些舵手見了駱賓王身穿白衣,腰身挺拔,目光如炬,在風(fēng)雨中就如同一盞明燈、一面隨風(fēng)飄舞的旗幟,很是感動,都高聲喊著號子,奮力搖起船槳,逐漸將官軍甩在了后面。
這時船已經(jīng)駛?cè)虢?,江心的風(fēng)浪更大,駱賓王幾次站立不穩(wěn),差一點被風(fēng)浪卷入江中,但他絲毫沒有畏懼,口中默念著:“老天保佑徐、駱兩家的孩子平安無事,老天保佑天書能渡過此次大劫!”,船側(cè)的侍衛(wèi)們也牢牢握住手中的竹篙,給船指正了航向。
這時,船艙內(nèi)傳來孩子響亮的哭聲。一名侍女過來報喜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夫人給老爺生了一個公子!”
駱賓王大喜道:“真是蒼天有眼,我駱家有后了!”,眾人聽了,更是喜出望外,劃起槳來,更有氣力,終于把追兵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后頭,而官軍的幾片小舟逐漸被江心的風(fēng)浪淹沒,船上的士兵叫喊著,紛紛掉進(jìn)長江,喂了魚鱉。
駱賓王見大家脫了險,方才進(jìn)入船艙,看望夫人和孩子。船艙內(nèi)駱夫人和徐夫人正哄著孩子,說著話。駱夫人見駱賓王進(jìn)來,笑道:“老爺,快看看我們的孩子吧!他的模樣可像你了?!闭f完,將懷中的一個又白又胖的男孩遞給駱賓王。
駱賓王接過孩子,先向徐夫人道了謝,又仔細(xì)端詳了兒子好一會兒。駱夫人見夫君很喜歡孩子,又讓他給兒子取一個名字。駱賓王反復(fù)念叨說:“這兵荒馬亂的,希望兒子能平平安安的,對了,徐大哥的兒子叫徐平,我們的兒子就叫駱安吧!夫人覺得如何?”
駱夫人點頭道:“只要老爺喜歡就可以了,我一個婦道人家知道個什么!”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駱賓王方才帶領(lǐng)家人渡過長江,他本想乘船到達(dá)江對面的潤州,但由于晚上劇烈的東北風(fēng),將船吹向蔣州的蔣山,駱賓王知道李孝逸的軍隊一天就能追到這里,他趕緊吩咐家丁上岸,并將笨重的金銀財寶,悉數(shù)扔進(jìn)蔣山的紫霞湖中,并將半頁推背圖用鑄鐵盒子鎖好,深埋在紫霞湖南岸的一棵大松樹下。
駱賓王將萬事處理妥當(dāng),方才遣散侍衛(wèi),只帶了幾名貼身的家人返回蔣州的燕子磯渡口。駱賓王見那渡口不停有官軍盤查,不敢走水路,只好從陸路東行,走了三天,方才到達(dá)潤州城下。
駱賓王見潤州城外滿是逃難的流民,城墻上貼有朝廷賑濟(jì)流民的告示,就大著膽子隨流民涌向潤州的西門。守城的士兵見駱賓王等人一身縞素,麻衣麻布,知道他們剛死了親人,怕占上晦氣,也沒有仔細(xì)盤查,就放他們進(jìn)了潤州城??蓱z駱賓王等人在潤州城人生地不熟的,又怕給當(dāng)?shù)毓俦J(rèn)出,只好尋了一個江邊的小漁村住下,并對外宣稱自己叫羅賓,是從宣州來潤州逃難的。
有一天,駱賓王獨自沿著運河,過了虎踞橋,來到潤州南郊的一片墳地里,他見這里遠(yuǎn)離城中鬧市區(qū),中間有一座小山,雖然荒蕪,但也依山枕水,是一塊上好的吉地,心想:要是死后能葬在這里,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駱賓王穿過一個個突兀的墳頭,來到中間那座小山前,他見小山上并無上山的小路,知道這座荒山已經(jīng)很久沒人來過,他小心地穿過茂密的荊棘,冒著被蛇蟲叮咬的痛苦,登上了小山的山頂,見山頂樹叢深處有一個快要垮塌的齋樓。
駱賓王推開那破落的小屋,看了墻壁上的壁畫,方才知曉此山叫壽丘山,此屋原是宋武帝藏農(nóng)具的藏耜齋,他后來又發(fā)現(xiàn)了塑像的秘密,找到了地下的三間石室,將它們稍加偽裝和修改,作為自己秘密的書房。
從此以后,駱賓王白天在家陪伴夫人、養(yǎng)育兒子;晚上有空便去藏耜齋,書寫自己轟轟烈烈的一生,但他又擔(dān)心此秘密會給子孫帶領(lǐng)無窮無盡的煩惱,因此懷著既想讓子孫知曉,又不愿讓他們知道的心思,才想到用米脂寫字的妙招。這日子過的越來越快,也越來越舒心。
可是好日子總是短暫的,一個月后,駱賓王出門給兒子買滿月的饅頭,見村口貼了一張官府的告示,左鄰右舍一邊觀看,一邊紛紛議論。那些鄰居見駱賓王走了過來,紛紛指指點點的,不一會就各自散開了。
駱賓王見那告示上寫道:“各村各鎮(zhèn)如有外鄉(xiāng)人入住,要及時稟告當(dāng)?shù)毓俑缬兄椴粓?、私自窩藏者,與叛逆同罪!”
原來揚州城破后,李孝逸得到探報,知道徐敬業(yè)帶領(lǐng)叛軍余孽,逃亡泰州,妄圖從通州出海,逃亡高句麗。李孝逸大喜,帶兵追趕,在通州一舉殲滅徐敬業(yè)、薛璋的余黨,只是徐輝、駱賓王等義軍首領(lǐng)下落不明,這讓李孝逸很是緊張,怕朝中酷吏污蔑他私放亂黨。
李孝逸只好一再推遲返京面圣的日程,暗令淮南、江南各道州稽查徐輝、駱賓王叛黨。軍令行至潤州地界,潤州知州當(dāng)然不敢怠慢,通知各州縣按圖索驥,清查外來人員。
駱賓王知道處境十分危險,他立刻返回家中,吩咐夫人和徐夫人準(zhǔn)備一些銀兩和衣物,隨時帶孩子,準(zhǔn)備離開潤州。
晚飯時分,村中一位大嬸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群衙役拿著刀劍,從江堤走了過來。那大嬸很是仗義,連忙敲門,告之駱賓王,讓他們一家趕緊逃難。
駱賓王謝過大嬸,對夫人和徐夫人說道:“我?guī)酌胰?,設(shè)法引開官兵,你們帶著孩子,趁著夜色,先躲在江邊的蘆葦叢中,等我們回來!”
那些差役躡手躡腳,正準(zhǔn)備圍困駱賓王一家,哪知駱賓王推開大門,帶著幾個家人,一邊跑,一邊叫嚷道:“狗官,爺爺就是你們要抓的叛黨駱賓王,你們有本事就來抓我們!”
那群官兵不知是計,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就朝駱賓王等人追了過去,駱賓王見對方騎著駿馬,反身彎弓搭箭,一箭就將那為首的將官射于馬下。那些官兵見駱賓王兇狠,禁不住停著了腳步,高聲吶喊著:“大伙小心,叛黨手中有武器,我們步步緊逼,不要放跑了叛黨!”
駱賓王且戰(zhàn)且退,索性沿著運河一路南行,將那群差役引入墳場中,再思脫身之計。這時他手中的弓箭也已射盡,隨行的家人也都一一犧牲。駱賓王只好閃身躲進(jìn)壽丘山頂?shù)牟伛挲S內(nèi)。那群官兵見駱賓王突然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消失,很是驚訝,只好四處搜索,最終發(fā)現(xiàn)山頂有一個破屋子,遂將這個破房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高聲吶喊道:“里面的叛黨快快出來,否則我們將放火燒屋,將你們困死在屋內(nèi)!”
這時駱賓王已經(jīng)潛入地下石室內(nèi),官兵見屋內(nèi)無人應(yīng)答,就到處放起火來,直到將藏耜齋燒毀了一半,方才進(jìn)入屋內(nèi)查看,他們見屋內(nèi)滿是白骨,滿是燒焦的東西,一時也辨不清駱賓王是否已經(jīng)被燒死,只好草草了事,向上報告說,叛軍的匪首徐輝、駱賓王已被燒死。李孝逸在揚州得到報告后,方才放心北行,回到洛陽將平叛之事,一一稟告武則天。武則天得到李孝逸的捷報,很是高興,即刻下令,叛軍已被剿滅,大赦天下。
駱賓王直到官府追捕的風(fēng)聲平息后,方才從藏耜齋中出來,他偷偷回到自己的小漁村,見鄰居們紛紛議論說:萬萬沒想到,這姓羅的,原來是徐逆的部下,他被官軍圍困在一座小山丘上活活燒死,可憐他家的兩位夫人,聽到他的死訊后,第二天就雙雙吊死在江邊的一顆大柳樹下,不知他們那可憐的孩子是死是活?
駱賓王聽了這個噩耗后,頓時萬念俱灰,心想:“自己如此含辛茹苦,還不是為了保住徐、駱兩家的一點骨血,如今兩夫人慘死,孩兒也必然保不住了!”,想著想著,他又返回壽丘山藏耜齋,寫完這封書信后,就在地下石室中服毒自盡了。
徐至讀到這里,想起祖輩的艱難,不顧眾人在身邊,禁不住淚流滿面,哭出聲來。
周沅芷、羅素英、何夢嬌、高小慧、李存孝聽到這里,也被徐輝、駱賓王的豪情壯舉感染了,紛紛落下眼淚。
高小慧問道:“那徐前輩、駱前輩他們的孩子后來如何了?他們還活在世上嗎?”
李存孝抹了抹眼淚,回道:“小慧姐姐,這還用問嗎?徐、駱兩位前輩的孩子,就是如今徐大哥和羅姐姐的祖先,他們要是死了,哪里還有后來的徐大哥和羅姐姐???”
周沅芷也點頭道:“是啊,小慧妹妹。存孝說的對,這書簡是駱前輩寫的,他只能寫自己生前知道的事情。要是駱前輩知道后面的故事,知道他們的孩兒還沒死,說不定就不會自殺了!要想知道后面的故事,恐怕只能問徐大哥或者羅姐姐了!”
何夢嬌奇道:“沅芷姐姐,你怎么知道徐大哥、素英姐姐他們會知道后面的事情?”
周沅芷回道:“這個我也是猜的,因為每家都有一些故事會流傳給子孫,說不定徐大哥和羅姐姐會知道他們家族的一些往事!”
徐至朝周沅芷點了點頭,對羅素英說道:“素英妹妹,要不,你將后面的故事說給眾人聽吧?”
羅素英連忙搖頭道:“徐大哥,各位兄弟姐妹!很抱歉,素英已經(jīng)失憶很久了,早就忘記從前的事了!還是讓徐大哥給大家說說吧!”
徐至見羅素英的眼神充滿了回避和不安,與自己先前認(rèn)識的、那個清純懵懂的素英截然不同了,只好說道:“后面的故事,徐至也是聽祖輩一代代傳下來的!”,說完他就含著淚花,繼續(xù)講述道:
原來徐夫人和駱夫人躲藏在蘆葦叢中,見駱賓王第二天沒有回來,聽路人議論,才知道駱賓王昨晚已被官軍圍困在一座荒山上,被活活燒死,首級都被送上京城了。兩夫人知道這個消息后,萬念俱灰,心想自己兩個婦道人家,躲也躲不過,跑也跑不遠(yuǎn),與其受辱而死,還不如自盡了事,但是兩夫人心疼兩個出生不久的幼小孩兒,不知如何處置他們。
這時,一名坐著木盆采摘菱藕的漁民發(fā)現(xiàn)了藏在蘆葦叢中的兩夫人,叫喊著:“這不是叛逆的兩夫人嗎?老子要發(fā)財了!”
兩夫人見那名貪婪的漁民上了岸,跑去官府出告,水中留下了一只大的木盆,她們臨機一動,將懷中熟睡的兩公子放入木盆中,并咬破手指,血書了兩孩子的姓名和身世,讓他們飄向江心,直到大木盆消失在視野中,兩夫人才雙雙自縊在江邊的一顆大柳樹下。
高小慧聽到這里,撲到在周沅芷的懷中,嗚嗚地哭泣道:“兩位夫人的命運太可憐了,就和徐大伯、徐大媽、羅大伯一樣,他們都是被無情的世道、黑暗的官場、貪婪的人心給逼死的?!?,何夢嬌、李存孝聽了,也跟著掉了眼淚。
羅素英見大家都很悲傷,也哭泣道:“原來我們羅家祖先的命運是這么的悲慘壯烈,我恨自己不是男兒,不能為羅家做些什么?”
徐至見羅素英悲傷過度,怕她會做出什么傻事來,連忙勸道:“素英妹妹,雖然我們徐、羅兩家歷經(jīng)滄桑,但他們還是希望自己的子孫能過上平安的生活,就像他們給孩兒取的名字一樣!”
天下一支歌
2020年7月23日,第1次修改,修改了一些筆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