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孟知祥的一句話就算是打發(fā)了徐卉,徐卉依然是瘋癲無狀的每天蹦蹦跳跳,像跳大神一樣。后來干脆也懶得蹦了,從早上睡到晚上,窩吃窩拉的傻笑,這樣也省點力氣。只是“這樣的”官妓,如何能“琴棋書畫,把酒臨風”?于是兵士們也只是像扔一條瘸了的喪家之犬丟進了教坊枕霞樓,聽見外面的聲音,后院里訓誡姑娘的“姑姑”云姨趕緊跑出來收貨,汁見她擰著個水桶腰,笨重的出來了。這云姨是注重豐腴美的,雖然是人老珠黃,可風韻猶存啊,她的抹胸很低,低到可以做心臟移植手術了,不看她衰敗了的面容,起伏的胸部還依然會讓男人很想要去親近,兵士們跟云姨熱情的打了招呼,云姨卻還是習慣先驗貨,看看被像個破麻袋扔在地上的徐卉,臟的還不如一只流浪狗,只得嫌棄的咂巴咂巴嘴,先安排徐卉梳洗干凈……
徐卉被幾個小侍女七手八腳的脫了那臟污的看不出本來樣子的衣服,然后推到浴盆里泡著。幾個人看了徐卉一眼,誰也沒下手給徐卉洗澡。都借著拿東西去離開了。剩下徐卉在浴盆里看著洗澡水發(fā)呆,漸漸盈出一絲淺笑。古代的生活很可怕,弱肉強食,行差踏錯就進了鬼門關,差一點死在牢里的徐卉一夜成熟,這身體雖然看起來年紀還小,但只有讓自己老辣,才有可能安穩(wěn)的活下去……折磨了自己這么多天,徐卉躺在浴盆里竟然睡著了,睡得很是踏實安穩(wěn)……
被凍醒了的時候,水已經(jīng)涼了,徐卉打了個寒戰(zhàn),再睡下去非要感冒了。那幾個丫頭都沒人回來管她,徐卉嘆了口氣,趕忙匆匆的搓洗了身子,拿毛巾擦干。在梳妝臺前認真的看著自己還稚嫩的臉,十四五歲啊,應該是在初中升高中的時候,空調房里吃西瓜聽英語刷數(shù)學題,可這個年代可好,居然被抓來做官妓。徐卉只好給自己打氣:“既然來了,就好好活下去,活成該有的樣子,既然游戲開始了,那就千萬別停下來……若是不玩它個驚心動魄,就算我白來了?!?p> 認認真真的化了一個妝,穿上放在案子上的繡花粉紅衣服,披散著頭發(fā)。徐卉走下了樓,云姨和姑娘們正在吃早飯,嘰嘰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流著,可聊著的也無非是些風流韻事,恩客的溫存和打賞,再或者就是胭脂水粉。徐卉走下來和一眾姑娘對視,尷尬的打個招呼,眾人已是驚呆,這個“驚為天人”的姑娘是那個滿身臟污瘋瘋癲癲的階下囚嗎?好像又不太好確定。站在一旁云姨身邊的穿著一身紅衣服艷麗非常瘦削姑娘看著徐卉,又看看云姨另一邊的粉白衣服的姑娘,陰笑道:“呦,瞧這眉眼生的真是標致,美人胚子呀,翠縷姐姐,你這花魁娘子可還坐得住呀?”
那粉白衣服的翠縷姑娘臉色一下就變了:“窅娘,坐的住,坐不住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更不是她說了算的,長得美就有用嗎,關鍵是風情,這琴棋書畫,手眼身步,一顰一笑。哪個不是功夫呀,這花魁呀,我倒是真的不想坐了,誰想要誰拿去,就怕呀,她坐不住。”翠縷甩了一下手帕,話里有話的點著窅娘,更是飛了一個大白眼。
倒是云姨這么多年看了太多的故事,看到精致妝容的徐卉,也明白了個大概,撇了下嘴角:“喲,姑娘下來了,你跟我來,咱娘倆進去說話。省得這些小賤蹄子插嘴?!痹埔淘跇翘菘谟诵旎芤幌?,拽著徐卉從花廳的角門進了后院自己的房間。徐卉看這枕霞樓的構造跟武林外傳的同??蜅5故峭ο?,一個前廳一個后院,二樓一堆的屋子。
進了云姨的屋子,云姨掩上了門,示意徐卉坐下。屋子不大,沒什么陳設,寡淡的很,一個圓桌幾個凳子,一張床上掛著亮灰色攙著銀線的幔帳,一個衣柜,幾個徐卉懶得研究朝代的花瓶,一個妝臺,妝奩上幾個粉盒。徐卉在桌邊坐下,翹著二郎腿,平淡的看著云姨。
云姨把門關上,坐在徐卉的身邊,細細端詳了徐卉的容貌:“姑娘,我這個人一向是只問以后,不問過往的。知道的太多,老身這條命早就交代了,看你眼光清澈,不像是失了心,我呢也不問你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敢問。我也不問你叫什么名字,只是想告訴你,我們這呢,也是風雅之地。達官顯貴,文人墨客都會來這,不是什么普通的寒門子弟能來的,來的公子哥兒非富即貴,所以呢,琴棋書畫,吟詩作對你總要會的??茨愕臉幼拥瓜駛€大家閨秀,應該是有才學的?!?p> “算是吧?!毙旎茳c了點頭。
“那便好,姑娘,你準備個花名用作稱呼,可有?”云姨看徐卉回答的會如此干脆,也不啰嗦,這姑娘絕非池中之物,是個有主意的,云姨一看她的眼睛便明白這小小的枕霞樓不在她的眼里,任何人或者是地方都將會是她的跳板。
“弄玉。”徐卉思索了片刻,笑著對云姨說。
“不錯,那弄玉姑娘,你想怎么做???”云姨意有所指的看著徐卉挑著眉,她在看到徐卉的時候就算是寄托了最大的希望。
“云姨希望我怎么做呢?我說老板,新人入職不需要崗位培訓嗎?你總得教我點什么吧?”
“別人可能需要調教,你不需要。小丫頭,你看起來年紀不大,也就十四五吧,可你眼睛告訴我你絕對不是個孩子,你有想法。從死人堆里逃一條命,是來這聽人使喚的嗎?讓你接客?還太早。白瞎了這張臉了?!?p> 徐卉說不上來心里的感覺,一個妓女的老鴇居然能懂她,并且愿意給她相對的自由,這絕不是她印象里的煙花之地。徐卉笑了笑:“給我點時間,還你一個奇跡?!?p> “時間我可以給,但是你得告訴我多久吧。我是不會在沒有指望的事上投入太久的?!?p> “我說老板,說話太爽快直接了吧,委婉一點。半個月,最多一個月,還有,我現(xiàn)在想出去一趟,要是怕我跑你可以找人跟著我?!?p> “不用,看你的眼神啊,就不會?!痹埔碳傩χ@姑娘實在是有趣。其實云姨每次“收貨”都是打聽詳細了來歷才收下的,這些姑娘多半都是家道中落被賣來拐來或者是家里獲了罪了被沒為官妓的,而徐卉卻是這些女子中最狼狽和特別的。
徐卉看著云姨,雖也懶得跟她周旋,但還是說了句:“謝謝云姨,我不會回來太晚的。”說完就要起身出去。云姨拉住了徐卉的手:“丫頭,別著急啊,我給你拿點錢,有啥漂亮衣服首飾就買點回來?!闭f著從柜子里拿出一個錢袋遞給徐卉。徐卉接下了錢袋,贊許的看了看云姨,這大姨會做生意,懂投資,又會揣度人心,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啊。徐卉更加明白了,自己現(xiàn)在就是一條喪家犬,身無長物,在枕霞樓,也算有個出路。“俠義每多屠狗輩,由來俠女出風塵?!币磺械木秤鲆捕疾凰憧膳?,總是會好起來的。
云姨又把徐卉領了出來走進花廳,在眾人的注視下,上了二樓,在走廊最盡頭的屋子停下。打開了門,一間清雅的屋子,素氣且質樸,在徐卉的眼里就是簡約而不簡單,屋子不大。墻上掛著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素紗的青色床幔和同樣青色的床鋪被褥,幾案上擺著兩個富貴竹的插瓶,鎮(zhèn)紙壓著一幅山水畫還沒有拿起來,一扇窗,打開可以看到下面的街市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徐卉對這間小屋子還比較滿意,有種心遠地自偏的感覺。云姨看徐卉滿意這間屋子,得意的笑了笑,又擰著她的老腰下樓去了。
徐卉把頭發(fā)綰起來一身男裝從枕霞樓里走出來,猛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總算是從牢里出來了,再待幾天就真瘋了。徐卉走在街上,看著街市上那些賣布料的,賣脂粉的,熱鬧的街市有點像是在趕集。徐卉走的餓了,便在一個面攤坐了下來,吃了一碗面。正巧鄰桌的客人在討論徐老將軍:“那徐老將軍的腦袋還在城門上掛著呢?”“可不,都開始腐臭了,還掛著呢,國主要讓掛著,誰敢摘啊?!?p> 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徐卉的面吃不下了,頓時覺得噎在喉嚨咽不下也吐不出來,徐老將軍說到底也算是自己在這的父親,如今父親死了,徐卉更覺得無依無靠了,放下一枚銅板,徐卉便開始四處竇望之和錦瑟的下落,畢竟在這個時代,自己最親近的人也只有竇望之和錦瑟了,自己如今又改了名字,流落在煙花巷,竇望之和錦瑟想找到自己也不容易了。打聽了一圈也沒有打聽到什么信息,也沒聽到再抓什么人,徐卉倒也安慰,沒有消息也是好消息,也許望之帶著錦瑟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安頓下來了,這樣也好,自己也放得開手腳。徐卉本來想往回走,邁著步子卻還是回頭往城門去了,她想去祭拜一下父親,哪怕是微微點點頭,讓他看到自己還活著,徐家還有她這個后人并沒有死。她這樣想著,腳步也變得急切,可當她趕到城樓,還是被嚇到了,那徐老將軍的頭顱就掛在那,已經(jīng)腐爛了一半,露出里面的骨頭,蒼蠅和蛆在上面飽餐,滴落了一地的尸水也在日光的照耀下結塊,再被滴穿,再結塊,散發(fā)出惡臭。
徐卉也不知道是嚇到了還是為徐老將軍或者為自己難過,狠命的掐著大腿不讓自己哭出來,她站在那頭顱不遠的地方,讓那空洞的眼窩能看到自己。她默默矗立著,沒有厭惡的捂著口鼻,任由蝴蝶一樣肥大的蒼蠅在自己身邊盤旋,可能它們也會給亡者帶去活著的親人的思念吧,徐卉正想著,卻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打亂了所有思緒,只見一個黑影飛到城門樓上,摘下那頭顱就又要飛閃而去,下面的守衛(wèi)連攔的機會都還沒有,那人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徐卉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城樓上空空的架子,這也太快了,輕功堪比楚留香和韋一笑啊,竇望之嗎?突然明白了什么,趕緊遠離這里,被人發(fā)現(xiàn)自己剛從牢里出來就好了,怕是真的找死了。徐卉跑進了一個巷子,而另一邊的巷子,竇望之也在四處打聽徐卉的下落,只聽說徐氏烈女在牢中失心瘋,生死不明。兩個尋找彼此的人,只隔了一道巷子,就失之交臂了。徐卉走在回去的路上,思索著剛才看到的事情,那黑衣人身形不像是竇望之,沒有竇望之那么壯,而且是竇望之一定會認出自己帶自己走。那這個人他又為什么要拿走徐老將軍的頭顱呢?是徐老將軍的部下還是門生?
巷子另一邊的竇望之也剛剛到城門樓前,看到了黑衣人,還看到了徐卉,正要上前,她卻一眨眼不見了,竇望之找了半天,也失望的回去了。原來兩天前,竇望之帶著錦瑟好不容易離開了青城,躲開了兵士,在郊外的一戶農家借住了下來,農家住著一對老夫妻,很是熱心。而錦瑟從住下就開始止不住的哭泣,一言不發(fā)。只盯著天空下的鳥兒。竇望之也氣惱她非要跟著卉兒才連累了卉兒被抓,不太想管她,可到底是個女孩子,又是自家人,竇望之也不忍心不管,只好拿了飯菜靜靜放在錦瑟的身邊??娠埐藫Q了幾茬,錦瑟也沒動一口,竇望之暴脾氣一上來也干脆不管她了。
夜深了的時候,錦瑟哭累了,撅著嘴把腰帶解下來就要往梁上扔,一邊哭一邊要往繩子上套脖子。撲撲騰騰的踢倒了凳子,也驚醒了旁邊屋里睡得并不踏實的竇望之,踹開門一個飛刀過去,錦瑟吧唧就掉下來摔了個脆的,疼得大哭了起來。
竇望之蹲下來拿出一個手帕,遞給錦瑟:“別哭了,大爺大娘辛苦勞作了一天很累了?!?p> 錦瑟撅著嘴看著竇望之:“竇大哥,都怪我,害了小姐。你干嘛還救我,讓我去陪著小姐?!卞\瑟低聲啜泣著。
“卉兒沒死你去地下陪著誰?她比你想象的可頑強多了。她不會輕易就死的。她把你托付給我,讓我?guī)愠鰜?,就是為了不讓你平白的死了,你現(xiàn)在自尋短見不是辜負了她嗎?”
“這……”
“這方帕子是在路上買的,因為我沒有預備帕子在身邊的習慣,你那大小姐哭的時候我也沒法給她擦眼淚。好了,錦瑟,不說這些了,該怪我,沒有考慮到會敗了行蹤。你只是個侍女,官兵不會追著你,我給了大爺大娘一些銀錢,還剩了一些都留給你安身立命吧,以后,好好生活吧。別想著尋死?!?p> “可小姐怎么辦啊?她會不會有事?。俊?p> “我去救她?!备]望之很冷靜也很堅決,把徐卉救出來非常的重要,特別是他在知道徐老將軍已經(jīng)被梟首,就更加擔心徐卉的處境。
“竇大哥,那你也要小心,別受傷了。”錦瑟其實想說別被抓走,可不敢想象又不吉利,受傷就已經(jīng)夠難受的了,又擔心小姐生死未卜,錦瑟也沒有力氣多說話了。
“錦瑟,簡單喝點粥吧,我去給你熱熱,然后早點睡吧?!?p> “不用了,你快去睡吧,我還不餓,明天和大爺大娘一起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的,竇大哥,你一定要把小姐帶回來啊?!?p> 竇望之離開農戶,要潛回青城,遠遠的在城門樓看到了徐老將軍的頭顱,氣憤的雙眼通紅握緊了拳頭,正要上去,卻被一個黑衣人搶了先,而匆匆一眼竟看到了徐卉。慌忙的追過去卻是沒有找到,竇望之不由得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嘆了一口氣,四下開始打聽徐卉的下落。但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郭風光,這個小人見利忘義,出賣害死了老將軍,更是害了徐家上下百口人,萬死難辭其咎。
徐卉回到了枕霞樓,在妝臺呆坐著,眼前都是那個在城門把徐老將軍頭顱帶走的黑衣人,那個人功夫不錯,特別是輕功得了,如果是老將軍的部將,將來應該用得上,哪怕是個保鏢呢。徐卉還在發(fā)呆,身后一個倩影已經(jīng)走到了身邊,還抱著個妝奩:“想什么呢,丫頭?”
一句話嚇了徐卉一跳,一回頭對上了窅娘的眼睛,趕緊站了起來:“那個,你好,早上匆匆一見,未請教……”徐卉客氣的問好。
“我叫窅娘。云姨說你裝束簡單,讓我來幫你梳妝。”
“你是窅娘???”徐卉對這個歷史上第一個裹小腳,還帶動了一個畸形潮流的女人印象深刻。一邊說著,一邊在窅娘的腳上下打量,是比尋常人小些,但也正常,并不是三寸金蓮的小腳。窅娘看到了徐卉轉動的眼珠,拍了一下她的腦門,打回了她的思索:“你認識我?。俊?p> “算是聽說過吧,窅娘姐姐舞動天下,是少有的舞癡,一雙玉足,狀似春筍。天外飛仙過,步步生蓮花?!毙旎茈m是才見窅娘,卻是覺得很親切,窅娘又是個歷史名人,不由得稱贊起來。
“你這丫頭會說話啊,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出的名,就算是在這枕霞樓里也沒什么人留意啊,你一直在看我的腳???還玉足呢。來,坐下說。”窅娘拉著徐卉在床邊坐下,拉著她的手卻沒放開:“我這腳小,因著我母親是回鶻人,照比漢人女子腳小那么一些,母親善舞,又要教我舞蹈,也刻意讓我腳不生長的那么大,這樣跳舞的時候才能輕盈柔弱。所以練舞的時候我就把腳裹起來,保證舞蹈的時候可以更加柔美,可是辛苦的緊。難得你夸的我不生氣。對了,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徐卉。到了這了,不是要用花名嗎,我跟云姨說了叫弄玉。我看我左不過十四五吧,具體生辰還得問我的家人了,我也不知道?!毙旎苈犃朔惸锏脑?,覺得她很真實,毫無防備。
“我看你還是有點癡傻,連年紀都不記得了。受了很多苦吧。”
“不說這個,也沒啥了,不過得了奧斯卡小金人輕輕松松。窅娘姐姐,你教我梳妝吧,這頭發(fā)我弄不了,太長了。”
“好吧,一看你呀,就不會。越是大戶人家的姑娘越是不會梳妝?!狈惸镉掷旎茏诹藠y臺。
“卉兒,我給你拿了些飾品,這屋子原先住的慕錦姑娘去給一個不知狗頭嘴臉的什么王大人做妾了,什么都沒拿走,留下這屋子,還有些首飾。怕你不喜歡,我拿了些我的,都是可漂亮的了,算我的見面禮?!?p> “謝謝姐姐,這慕錦姑娘多大年紀?”
“十八九吧,不記得。反正啊比你大。”
“誰不比我大啊,這有比我還小的嗎,你看看我,小胳膊小腿小腦袋的,提起來我就來氣,嬰兒肥還有呢。你看看啊?!毙旎苁钦娴膽Y氣,這么小的體格子夠干嘛的,遇到個厲害的逃跑都跑不快,可窅娘眼里的徐卉卻只是個撒嬌的小女孩。
“是是是,你最小,我們還羨慕你呢,這么年輕?!?p> “別說我了,說慕錦姑娘?!?p> “你可真是個包打聽,這慕錦姑娘年紀也不大,正是好時候,也是個官家小姐,可惜爹娘都死了,被叔叔家沒幾個錢就賣到這枕霞樓里來的,云姨看她可憐也沒逼她,就等她自己想通呢,那姑娘是個性子清冷的,每天大半的時間都窩在屋子里不肯出去,即便是出去了也是不怎么理人,誰知道前些天竟是性情大變,還求著云姨賣掉自己的初夜,再后來她就勾搭上了一個什么王大人,那個王大人倒也不錯給她贖了身子納了回去做妾了,也算是飛上枝頭了吧?!?p> “我不這么覺得,這事兒很蹊蹺,這姑娘既然是清冷的官家小姐怎么可能一夜之間就變了性子呢,我看她的這間屋子的擺設也都是素雅的,她安之若素,心態(tài)平和。一個人的性格不會突然發(fā)生轉變,除非發(fā)生了一些讓她不得不認命或者是急需要錢的事情,桌上的畫也才畫了一半就不肯畫下去了,大概是她的心境受到了影響,沒辦法安心的畫下去了。那王大人是個老頭子嗎?”
“看著確有五十左右了,怎么了呢?”
“沒什么,猜的。這姑娘真是可憐,年紀輕輕要去陪一個老頭子虛度青春?!?p> “我才可憐呢,給你拿了這么多好看的首飾,我自己都不舍得戴,你看都不看一眼,倒是討論起來一個見都沒見到的姑娘?!?p> “對哈,我都忘了,這些首飾還真是漂亮啊,姐姐這么拉攏我,沒有所求嗎,我可不信哦。”徐卉本來就對所有人沒緣由的殷勤充滿了防備,這世上哪有那么多沒有原因的愛和恨,也怎么會沒有原因的善待和憐惜呢,即使是父女也是望子成龍,在投入了大量的愛的同時,也期望著得到子女的愛和關心和老年的贍養(yǎng)。打小被父母從這家扔那家的,所以徐卉從來不會多指望別人對自己好,也不會埋怨人家對自己不好。
“小丫頭那么多鬼心思呢,我呀看你漂亮,押寶你火透了青城,超過翠縷那個小賤人,給我出個氣。我來跟你做個伴行不行???”
“行行行,怎么不行呢?我開玩笑的,姐姐還當真了。翠縷是誰?。俊毙旎芸此_實爽直,是自己多心了。
“你這丫頭記性不好,翠縷啊,就是早上和我吵架的那個癟嘴女人,仗著有幾分姿色有人捧她做個花魁,猖狂的很,看她我就來氣。不過現(xiàn)在你來了就不一樣了,她是漂亮,但也是凡品,庸俗!還有那幾個女人也都是一樣,俗氣的就像是坐門墩的長舌婦。咱枕霞樓人也不多,算上云姨和你我也才七八個,算是青城頂小的紅館子了。若不是今兒有你這個美人,這枕霞樓光靠翠縷她們幾個早晚都得關鋪子了。”窅娘說話的樣子像極了一個碎嘴子的樓下大媽。讓徐卉忍不住笑出了聲,如果自己的媽媽這么接地氣的話,可能也不會被逼著離開重慶來這個鬼地方了,真讓人懊惱,不過多說也沒用了。
“姐姐,不說這個了,教我盤頭發(fā),我這丸子頭帶帽子沉死了。”
“好,我教你。我們從最簡單的開始學起。靈蛇髻?!狈惸镆贿呎f一邊把徐卉的頭發(fā)散開,隨便從妝奩里拿出來一根簪子,在頭發(fā)上取了上面一層,在簪子上轉了兩圈,輕輕一插,三五秒一個發(fā)型就出來了,整理了下半層頭發(fā),扎了兩個細辮子垂在前面,后面的散下來披著,簡單大氣。再又插上兩個裝飾的釵,就算是完成了。
“怎么樣,簡單嗎?”
“看著倒是不難,我試試。”徐卉又把頭發(fā)散開,重新簪了起來,看著有模有樣,只是比窅娘簪的松垮,不夠緊實,又橫生著許多碎發(fā)看起來亂糟糟的。窅娘看著徐卉鏡子里狼狽樣子實在好笑,笑夠了才又指示徐卉的手法。又練了兩遍才算是能把頭發(fā)盤好了。
“卉兒,再教你一個平時簪發(fā)的,雙螺髻,這個也不難,平時要勞作或者運動的時候,都盤雙螺髻或者墜馬髻?!?p> “嗯,好?!毙旎茈m然對古代女人的發(fā)型裝束并不算太了解,但好歹學了這么多年史學,對于窅娘說的發(fā)髻都在腦海里有著大半的印象,再者說了,雙螺髻不就是仙劍三的龍葵嗎,打初中看了仙劍奇?zhèn)b傳,就偷偷買了不少海報和貼紙,溫柔可人的龍葵可是讓人印象深刻,但徐卉卻是更喜歡變身的紅葵,勇敢且霸氣。
“喂,你想什么呢?頭往后點?!狈惸镒兩韙ony老師,拍著徐卉的肩膀,按著徐卉的頭不讓她動,認真的給徐卉盤頭發(fā),還要告訴徐卉盤頭發(fā)的方法和養(yǎng)護頭發(fā)的方法。徐卉都一一記著,兩個人從傍晚到深夜,一個盤頭發(fā)盤到手酸了,另一個坐著坐到背和腿麻了。終于才算是學了個大概齊,徐卉在和月亮對視的時候才明白智商和手殘沒辦法和諧,腦袋表示學會了的時候,手卻不會這么認為。最后的最后,窅娘也不教了,兩個人癱在床上躺著,徐卉披著頭發(fā)躺在窅娘身上,頭發(fā)就蓋在窅娘的臉上。
“下去下去,你壓死我算了!看著挺聰明,幾根頭發(fā)都整不明白。氣死我了你?!?p> “我的大姐,你教我的也太多了,一口吃個胖子啊,我不是學會了幾個了嗎,夠用了。你再慢慢教我吧?!?p> “好吧好吧,我慢慢教你。我不回去了,今兒就在這睡了,累死我了,走不動了?!?p> “好啊,有人陪睡還不好?!毙旎苷f著更靠著窅娘了,頭發(fā)把窅娘蓋的更嚴實了,氣的窅娘一腳踹開徐卉“下去,煩死你了?!?p> 徐卉從窅娘身上挪開,卻聽得窅娘肚子咕嚕嚕的叫著。“姐姐你餓了呀?”
“廢話,光給你弄頭發(fā)了,晚飯都沒下去,我也不是鐵打的。也不知道廚房還有沒有吃的了?!?p> “我也餓了,姐姐你先躺一會兒,我去找吃的,廚房往哪邊走?”
“后院云姨屋子往前走一點,那有口井,門口養(yǎng)了幾只雞,進去就是了。我跟你一塊去吧?!?p> “不用了,我能找到,你歇歇吧。”徐卉感念她的善良,在這樣的煙花之地,每天見到的都是什么腌臜的人和事,還能這樣善良的姑娘可不多,還為了自己飯都沒吃。
窅娘躺了一會想想還是爬了起來卸妝,卸完妝躺下了徐卉才回來,端著兩碗面回來。
“呦,哪來的面?。磕菐托⊙羞@好心?還留了吃的?”窅娘不可置信的看著徐卉。
“什么呀,人家才不管你呢,這是我做的,時間倉促東西也不多沒做什么好的,勉強吃一點吧,明天給你做好吃的犒勞你?!毙旎馨衙娣旁谧雷由?,把窅娘從床上拽下來。
“你還會做飯呢,看著還挺不錯呢?!狈惸锫劻寺劽?,看著普普通通,味道卻不錯。
“快吃吧,一會兒涼了?!毙旎苣闷鹂曜哟罂诔云饋?,窅娘看看她,也坐下吃起來。沒有留意徐卉把頭壓的很低,就快要插到碗里了。
“味道真好,看不出來你有這手藝呢?!痹倏聪蛐旎埽挪煊X到不對勁:“卉兒,你沒事吧?”
徐卉淚眼朦朧的抬起頭:“姐姐,我想家了,我媽媽不會做飯,也不懂怎么照顧我,她不會做飯,只會做個面還不知道怎么那么咸。泡和酸辣粉都不知道拆塑料膜,后來我就自己做,可是他們太忙了,我做了也沒人吃,后來我也就不做了。我也怨他們,生了我又不管我,甩給老人要不就甩個親戚和保姆,還要我去承擔他們的期望去做他們的傀儡??墒俏疫€是愛他們,他們是我的爸爸媽媽啊。”
“好了好了,不哭了啊?!狈惸镒谛旎苌磉叄鸭绨蚪杞o徐卉靠著。
“窅娘姐姐,你是個善良的人,和這里的人都不一樣,這里真的可怕,我被關了好幾天,像一個老鼠扔在下水道,裝瘋扮傻的想要活下去。我活下來了,被帶到這里,也算是我的幸運。”
“好妹妹,別害怕,你窅娘姐姐會護著你的啊。”窅娘動情的說著,把徐卉摟在懷里,其實窅娘年紀也不大,也就比徐卉大了兩三歲,可艷麗的妝容和她經(jīng)歷的故事又好像能讓她看起來成熟一些。
“謝謝你,窅娘姐姐,我們把面吃了,早點睡吧。明天還有明天的事呢,姐姐。”
“好好,那我們把面吃完,你這手藝真的是不錯,比廚房的大師傅強多了。你來了人家都得改行了?!?p> “沒那么夸張,我這就是三腳貓的功夫,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也就姐姐覺得好吃。我不吃了,飽了睡覺?!?p> “你不收拾收拾就睡啊,臟死你算了。”
“我不管,累了,有事明天再說。我的姐姐啊,我從地牢里出來還沒有和床親近過,明天睡透了再說吧。”
“好吧,睡吧?!狈惸镆渤酝炅?,又吃了一口茶漱了口,吹燈回到床上,徐卉已經(jīng)睡得迷迷糊糊了,縮成一個小團,像個小貓,拳頭還攥著,就像在夢里也是防備的狀態(tài)。窅娘心疼的摸摸徐卉的頭,這姑娘實在是可憐。窅娘躺了下來,把徐卉的拳頭輕輕的打開,牽著她的手,沉沉的進入了夢鄉(xiāng)。
月光暗淡,在青城山上竇望之的竹屋后面,有兩個人在一座新起的墳墓邊上默默站著。
“主子,徐將軍的頭顱安葬在這里好嗎?”
“挺好的,將軍在這里,最起碼竇望之會回來看望他的?!?p> “主子,不是屬下要說,您要去拿回徐老將軍的遺體回來安葬,交給屬下就行。何必親子去,若是讓人看到了是您,可不是玩鬧的,非出大事不可?!?p> “元朗,你去跟我去被發(fā)現(xiàn)有啥區(qū)別嗎?是你也是我指使的。讓旁人去我也信不過。你的輕功也不太行,還不如我去。”
“可您是三殿下啊,陛下說要老將軍梟首示眾,您這出游才剛回來還沒進宮拜見,先去蒙面把老將軍的頭顱拿了下來,讓人知道了這不是明目張膽和陛下頂著干嗎?”
“父皇是誤信了小人讒言,冤殺了忠臣,若是再掛下去,只會讓世人笑父皇作為君主多疑暴戾,容不下有功的臣子。誰還愿意真心臣服父皇?況且徐老將軍的為人別人不知道,我還是知道的,更別說他曾在戰(zhàn)場上救過我的性命,于公于私,于情于理我都要讓老將軍入土為安,讓他的亡靈得到安息,不會四處漂泊。”
“好吧,殿下說什么就是什么,這墓碑上直接寫徐老將軍的名諱嗎?”
“我又說要立碑啊,你手可真快。從哪弄來的板子,趕緊丟掉,生怕人家不把墳掀了,一座孤墳倒也清凈。想來徐將軍應該也想要安安靜靜的吧。對了,徐將軍的女兒呢?”
“屬下打聽了,聽說徐姑娘被李仁罕抓了起來,然后在牢里就發(fā)瘋了,瘋的嚇人,連送飯的守衛(wèi)都被她咬傷了,好懸沒給咬死。陛下說話讓給隨便送到哪個地方做官妓?”
“官妓?父皇他怎么可以……算了,人現(xiàn)在在哪呢?”
“這……屬下不知?!?p> “元朗,天亮了我回宮覲見父皇母妃,你去找,挨家找,找到徐姑娘為止。”
“殿下,這光是青城就多少勾欄瓦舍啊,這么多姑娘這怎么找???”
“那我可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吧,而且啊,你自已去,別走漏了風聲,暗中尋找吧,盡快的把徐姑娘找到啊,你不是說我不給立功的機會嘛,喏,機會來了?!?p> “殿下,沒有這樣的,我怎么找啊?”
“自己想辦法,再不濟等我從宮里出來我陪你去找。”
“那行那行,三殿下剛回青城就直奔風月場所,這幫老大人可有話說了,不知道怎么編排殿下呢?!?p> “那不是正好嗎,反正都拿我當個不成器的浪蕩王爺正好,也省的父皇疑心,兄弟們反目,我也得個自在?!?p> “殿下,那我們現(xiàn)在……”
“回府睡覺?!?p> “哎,得嘞。”
王尚清
徐卉接下來有什么際遇呢,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