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再見阿奶
再次走近那扇熟悉的大門已是早上9點后。
“阿奶......”頂著兩只熊貓眼的新元大吼一聲，丟下尼龍袋就往那個熟悉的身影沖過去，一把抱住還沒她高的瘦小老人，眼淚撲簌簌無聲落下。
錯過太多太多，這個唯一給過她溫暖的老人，也是她前世忽略最多的至親之人。前世阿奶供她念完高中，勸她繼續(xù)上大學(xué)她沒聽，磨著阿奶給了她兩千生活費偷偷跑去大城市給有錢叔叔打工。后來她賺錢了，竟是雷打不動上交工資孝敬父母，給哥哥弟弟零花錢，甚至給有錢叔叔買禮物，獨獨忘記了阿奶。就因為每回她和阿奶通話時，阿奶問她最多的便是“缺不缺錢，不夠阿奶給你...”甚至后來她淪陷在婚姻的苦海中，每回缺錢，還是會恬不知恥得回去找阿奶拿。她潛意識里覺得阿奶不缺錢，所以不需要孝順？？？
阿奶是在她婚后第三年離逝的，那時自己正懷著二胎，公婆以她懷孕怕沖撞到胎兒為由，不讓她去參加葬禮?；叵肫鸩饺肷鐣螅厝タ窗⒛痰拇螖?shù)寥寥可數(shù)，甚至連新年紅包都沒給阿奶包過，心底那份愧疚越釀越苦......
“報名好了？來這么頻繁你媽媽該不高興了?！崩先藴厝岬呐闹髮O女的手臂說道。
“她天天對著我這張臉才不高興呢。阿奶，好餓呀，有吃的不?！毙略舆^阿奶手里的空碗拿去洗。
“阿奶給你煮飯去?！边@是阿奶的拿手菜。
“好好好，阿奶煮的飯最好吃了。”刻在記憶深處的味道。
真好，回來真好。她戀戀不舍的看著阿奶的背影，趕緊洗好碗，屁顛屁顛跟進廚房。
......
歲月靜好，新元每回一來阿奶這個小小的觀音廟，破爛的心總能被治愈。重生后的不安與迷茫慢慢在一次次的晨起誦經(jīng)中平靜下來。她現(xiàn)在跟著阿奶的生活作息，晚上9點睡覺，早上4點準時起床上香做早課。黎明最黑暗的那段時間，她也能內(nèi)心平靜的跪在蒲團上一邊聽著阿奶安撫人心的吟誦，一邊向滿殿神明一遍遍祈求，“保佑她的阿奶健康長壽快快樂樂；保佑她上輩子的孩子們好運幸福，一生順?biāo)臁！敝钡教烀擅闪粒蝗缤艉桶⒛淌滞焓钟筷厝ゲ耸袌鲑I菜，她也能像普通孩子那樣向大人要這要那，吃素的阿奶還會破戒偷偷給她買火腿腸補身子。最后，菜籃子里除了當(dāng)天的菜全是新元想吃的東西。原來上輩子一直耿耿于懷的灰暗年少，也是有光的。
除去安穩(wěn)的吃喝拉撒睡，新元絕大部分時間用來復(fù)習(xí)落下的功課。許是年輕，在舒服的環(huán)境，也沒鼻炎，加上魂魄質(zhì)量雙倍疊加，新元復(fù)學(xué)起初中英語來，沒了前世那種苦大仇深的格格不入，一單元的幾十個單詞小半天就能默寫。這個發(fā)現(xiàn)令她更興奮的學(xué)起來，朗讀...背誦...默寫...一遍遍，來來回回，樂此不疲。還好，初中的課本磁帶沒丟。一段時間過后，居然不看課本，磁帶里的全英文對話也能聽的懂。這是不是說明，她再也不用像前世那樣，被穩(wěn)如泰山的30幾分英語成績拖死。別問她中考英語為何超常發(fā)揮考了130幾，那都是全市押題，練了大半學(xué)期，死記硬背下來的結(jié)果，就她這個成績還是班里倒數(shù)幾名。
為了檢測自己現(xiàn)在真實英文水平，新元拖著阿奶去地下圖書城，買了整整6套初中英語各學(xué)期試卷。學(xué)完一學(xué)期自測一套，平均成績均能上140，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成績，初中時，除了中考水分滿滿的130，她平時英語也就在60，70左右徘徊。當(dāng)然，那時候自己也是勤奮刻苦，懸梁刺股。奈何和英語就是八字不合，費老大勁也灌不進腦子里去。
這回真好，努力學(xué)習(xí)又能有對等收獲的感覺真好。
偶爾學(xué)累了英文，新元也會拿出史地政出來調(diào)劑調(diào)劑，當(dāng)故事書那般看，很是有趣。果然，文科更適合自己，特別是歷史?？粗粗?，新元不滿足于課本上淺顯的知識，又拖著阿奶去地下圖書城買中國史、世界史、山川大地圖冊......各種課外書?？上?，好貴，不能放開了買。最后新元挑了本最便宜的，其他的書以后去舊書店找找，能便宜特別特別多。
阿奶發(fā)現(xiàn)她的小孫女開竅了，以前一來就知道悶頭收拾衛(wèi)生的傻孫女，話多了，能和她撒嬌了，敢朝她要東西了，也能早起陪她念經(jīng)了，還動不動愛抱她......更更愛學(xué)習(xí)了，一坐便是一整天，全神貫注......看著越發(fā)鮮活的小女孩，阿奶很是高興。這是她收養(yǎng)的第四個娃，奈何還是被奪走了。萬幸這個娃和她最是親近，給自己孤獨的晚年生活添了不少暖色。
隱沒于鬧市中的私人小廟，一老一少，在這云淡風(fēng)輕的日子里，聽風(fēng)吟，看日落，于清晨第一縷陽光中，踏上小城石板街道，挎一籃青翠小菜歸家，彼此相依，甚是安好。
......
這天吃飯閑聊之際，阿奶又談到了那個名字：“凈凈”。
“那個孤兒院想放凈凈出來，雖然缺了條腿，和正常人一樣，能站能走，守門是好的......”阿奶絮絮叨叨講了好多凈凈的事兒。
新元記起來了，上輩子阿奶也起了收徒弟的念頭，奈何老家4房兒孫沒一個同意的，原因無他，就怕阿奶把這個還算值錢的城里小廟和攢了小半輩子的積蓄全給勞什子徒弟。后來新元也在爸媽的洗腦中相信有了什么徒弟，阿奶以后就不管她了，于是乎她也哭哭戚戚求了阿奶好久，不讓阿奶收徒弟，說以后她給阿奶養(yǎng)老......
現(xiàn)在想想真是可笑，他們所有人對阿奶的承諾沒一個兌現(xiàn)的。后來某天，阿奶孤零零在觀音廟里圓寂了，2天后才被叫不開門的香客發(fā)現(xiàn)，3天后才通知到老家那群人......那些人遺產(chǎn)倒是沒少繼承，光小廟賣給隔壁大寺廟就買了不少錢......
......
“阿元，你覺得阿奶這個想法可行不？那孩子十一歲，大是大了點，阿奶現(xiàn)在八十有三，努力再活個十來年，等孩子長到二十來歲就能放手......觀音廟也算后繼有人......”
阿奶繼續(xù)絮絮叨叨，將自己能想到的情況分析給新元聽。
“阿奶，我看行。”新元回神，握緊阿奶布滿滄桑的手堅定說道。
“什么？阿元，你說“行”？？？”不敢置信的阿奶淚目。這個想法繞在她心頭幾十年，就是沒成功過，因為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不愿意她再收個徒弟。而現(xiàn)在，阿元居然站在她這邊。她的阿元，是她的阿元......
新元趕緊站起，抱住阿奶的頭埋進自己懷里，像哄小孩般溫柔哄著?？薨桑l說上了年紀就不能哭。新元一邊輕拍阿奶后背，自己也控制不住淚流滿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