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書苑以葉脈般的小溪為界,分為了東西南北四苑,書苑學子根據(jù)年齡與才學劃分進這四苑。
其中,南苑重品德禮節(jié),多是些貴族小姐、外交世家在此學習;東苑重史書兵法,聚集著意向成為謀臣的學子;西苑重體術(shù)武學,幾十年來大錦的將軍幾乎都出于此。而北苑最為不同。它要求學子詩書禮儀、文武德藝不可缺一,培養(yǎng)的都是朝廷命官。
不過,北苑里的學子也分兩種。一種是皇上給功臣、要臣面子,以賞賜的形式讓他們的后代進入北苑。另一種則是過關(guān)斬將,從地方考試到入宮考核,無往不勝的學子。
嚴修遠便是后者。
出生在邊疆的一個官家,家族式微,沒有錢權(quán)。嚴修遠以一己之力從大錦萬千學子中脫穎而出,與那些請著專屬先生的公子小姐并駕齊驅(qū),考入北苑。
他的才學在皇家書苑人盡皆知,德高望重的王夫子更是親自收他為徒,仔細教導,希望他能夠輔佐君王讓大錦江山繁華永昌。
只是造化弄人……
“你已經(jīng)在這里繞了三圈了。”
錦麟略帶威脅的聲音傳來,喚回了她的思緒。
“究竟意欲何為?”
嚴修遠面露窘色,連忙致歉:“嚴某絕無他意……公主殿下、四殿下,請稍候片刻?!?p> 說完,他有些慌亂地掏出暗兜中的地圖。他一會低頭看地圖,一會抬頭看路,神色卻是愈發(fā)茫然。
錦麟會意,有些不悅地蹙眉,低聲道:“姐姐,他是個路癡。怎么辦?”
前世,她沒有與錦麟一道而來。但是他是路癡這件事,也是初見時就知道的。
記得當時嚴修遠也是這般慌張,與一開始的溫潤如玉判若兩人。錦瑟數(shù)落了他兩句,他被嚇得冷汗直冒,頻頻道歉。后來干脆變成他跟在她屁股后邊,在皇家書苑閑逛了一天。
嗯……不過最后被王夫子狠狠罰了一通,兩人一起抄了一整天的文書。
錦瑟看得出錦麟的不耐煩,但是她也不想損了嚴修遠的顏面,附到錦麟耳邊說了些什么。
錦麟嘟了嘟嘴,最終不情愿地應(yīng)下。
他來到嚴修遠身邊,說:“姐姐有話問你。讓我看看這地圖?!?p> 見嚴修遠還沒從迷茫中走出來,錦麟失去了耐心,一把從他手里把地圖拽了來,走到一旁去了。
于是他又將迷茫的眼神放到錦瑟身上。
“公主殿下有話要問?”
“都是書苑的學子,就別用什么尊稱謙稱了。”
嚴修遠猶豫片刻,最終笑著回道:“是,公主?!?p> “我問你,推你落水的是不是那個孫棋?”
他抿了抿唇,答道:“是……”
“他漏洞百出,你為何不當眾揭穿他?”錦瑟替嚴修遠生著氣,“這次是推你落水,下次指不定又要做什么!”
嚴修遠垂眸,笑得有些苦澀。
“公主。北苑的學子要么是名門望族,身負家族重任,要么是寒窗苦讀,心懷天下蒼生。每個人都不容易,大可不必如此針鋒相對。他不過是成事心切,一時迷了心智,不必害得他聲名狼藉,前途盡毀……”
這幾年從地方來到中央,他也算見識過大千世界,明白了眾生皆苦的道理。又何必再給對方的人生增加難度呢?
錦瑟聽了他的話,不禁沉沉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你這般善良,日后會吃虧的?!?p> 嚴修遠臉上的苦澀褪去,換上了由衷的笑容。
“謝公主掛心。朝堂之上的權(quán)謀我當然也明白。但我還是認為……書苑里熟讀的史書兵法,習得的三十六計,不該用來爾虞我詐、爭權(quán)奪勢,而是用來為君主保衛(wèi)江山,為百姓謀求福祉的?!?p> 錦瑟望著他燦如繁星的眼,心中愈發(fā)酸澀。
當年他作為大錦最優(yōu)秀的學子之一,在落英繽紛中踏進書苑大門,最后卻是被人從后門遣送出去,落了個永不得入仕的下場。
記得那天,天寒地凍、雨雪霏霏。她逃了課躲在后門附近的柴房里,看見有人押著他路過窗邊。
忽的,猶如心靈感應(yīng)般,他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一眼,是比冰雪更寒的凄冷,是比地獄更深的絕望。
前世他也是如此豪情壯志,滿懷江山,不過她從來不懂他的家國天下,也不在乎他是否會受她連累。
可是現(xiàn)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要讓他出人頭地,讓他夢想成真。
“姐姐,我找到路了。東苑往這邊走,南苑是那邊?!卞\麟抱著地圖指給她看,“我們先去哪?”
錦瑟從回憶中醒過神來,笑道:“當然是先送麟兒去東苑啦。”
錦麟乖巧地點點頭,眼神落到一旁微笑的嚴修遠身上,小臉頓時耷拉下來。
“可是那個人能把姐姐安全帶到南苑嗎?”他擔憂地問。
嚴修遠的笑容僵了僵。
“麟兒!”她喚了一聲,又覺得語氣嚴厲了些,蹲下身來悄悄說,“麟兒放心吧。姐姐還能讓他欺負了不成?”
錦麟又沉沉地盯了嚴修遠許久,才極不情愿地吱了聲。
“好吧。我聽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