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7,夜。
查本躺在床上,緩慢地呼吸著,身旁的桌子上擺放著山鈴鹿的頭顱,燈燭的灼光給它染上了點滄桑的昏黃色。
噔噔噔。木門被敲響,查本睜開眼睛,緩緩起身。
誰呢?他想。
“是我。拜離司。”
“進來吧。”查本虛弱地應著,又安然地躺了回去。
木門被打開,一身形健壯的中年大叔走了進來。
“怎么樣?”說著,拜離司看向了桌上的鹿頭,“我看你這樣子,不比當年的意氣風發(fā)???”
拜離司走到查本的身旁坐下,有意無意地扯起了某人的心上人。
“嘖嘖,我說吧,你的麻煩來了吧?瑪麗薩......很快就要生了,你這樣還能走嘛?”
“嗯……你說呢?”查本無力地應著,只是眼睛又睜開了,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你呀,也就是個瞎禿嚕皮了的蠢皮蛋子!到現(xiàn)在還是活活一個人……
想想當年的兄弟,就剩下你一個還是這樣子,你說,你是不是要這樣子,一直到死也不找人過日子?”
“你就閉嘴吧。
就我現(xiàn)在,這樣子。
不還是活的,好好的?”查本把頭轉(zhuǎn)過去看向拜離司。
“與其說我,你自己說說。什么時候,和梅蘇她有個孩子?”
拜離司聽著嘆了一口氣,“你當我不想???
只是……
哈卡!都這樣了還你有心情跟我打諢。我看,你就是欠的......”
拜離司跳起來,給查本氣笑了。
“哪時候,你能和瑪麗薩能有個好結果了,我就和梅蘇生個孩子.......”
拜離司拿他沒轍,沒好氣地撇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查本,然后從獸皮衣服上縫制的口袋里掏出一小袋東西來。
“這是我好死不死去找金麥頭要的。
吃下去你能好點......
至于瑪麗薩的事,我也幫不了你......”
說完,拜離司把東西放下,擺在桌子上,頓了一下,推開門離開了房間。
查本躺在床上,看著拜離司的背影。
想起他說的話來,呼了一口更悠長的疲憊的哀嘆,默默回蕩在自己耳中……
“我哪兒敢哪......”
拜離司走后不久,噔噔的敲門聲又將陷入沉思的查本驚醒。
“誰?”
“弗加?!币豢堇蠀s附有威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查本聞言從床上起身,將背靠在床后的木背上,“進來吧?!?p> 弗加推開木門,對里面躺著的查本先是笑了一笑,將身上的披衣褪下,放在桌子上。
忽地看到桌上放著的小東西,弗加想到了什么,抬頭對查本笑道:
“看來我來晚了。
這東西卻是挺好的,拜離司他倒想的很周到。
是我倉促了,沒給你帶什么東西......”
查本搖搖頭,示意讓他坐下。
弗加拉開桌下的小木凳,坐下。
“你要的山鈴鹿?!辈楸纠淅涞卣f著。
山鈴鹿的頭顱被放在桌上,左角缺了一部分。他一進門就看到了。
“誒,東西既然已經(jīng)在這兒了,就不需要那么著急了......
查本,我擔心的是你……”
看著虛偽的弗加,查本閉上了眼睛。
“你,還有什么事嗎?我累了,想要睡一會兒?!?p> 弗加尷尬地笑了笑,“沒事,就是跟你說說……阿萊穆蘇的事情?!?p> 查本睜開眼睛看著弗加,“阿萊穆蘇?又怎么了?”
“瑪麗薩那里,估計要快了。就在這兩天。
祭祀,明后兩天就要開始了。
我想,關于祭祀的事情,和你聊聊......”
查本皺起了眉頭,去年的祭祀可是讓他覺得惡心。
還是因為那次哈魯不知何用意的要求所造成的意外,連著拜離司都深受其害。
“今年,阿萊穆蘇應該不會出現(xiàn)什么奇怪的東西了吧?”
“哈魯會保佑我們的。”
弗加篤定的眼神并不能使他安心,反倒在他心里,越發(fā)覺得有意外發(fā)生的可能了。
“無論如何。不要打擾到我和拜離司。還有瑪麗薩?!?p> “絕對不會?!?p> 弗加笑著起身,“我打算,這次的歡河祭,還是放在沮清河上。”
查本奇怪地看著弗加,“我不會干預你怎么辦......”
“不過,我需要你的幫忙?!?p> 查本警惕地看向他,“我?guī)筒簧鲜裁?。?p> “那照顧好瑪麗薩呢?”
查本沉默了。
空氣冷清了一段時間,查本又開口道:
“為什么?”
“因為有人不想祂出生。”
“誰?”
弗加搖搖頭,“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只是一定會有。
所以,為了保證祂能順利降生,瑪麗薩也能安然無恙的,就只能靠你了......”
“問過金婆了嗎?”
“她看不見。只是說很危險......”
看著又陷入沉默的查本,弗加苦笑了一下,轉(zhuǎn)身把衣服重新披回身上,“這山鈴鹿,我就先拿走了?”
說著,弗加就拎著山鈴鹿的右角,底下也用手托著,站在查本的面前。
“行了,走吧?!辈楸驹俅伍]上了眼睛。
“好好休息......”
弗加看到他這樣,也就無奈地拎著鹿頭聳聳肩,推開門走了。
......
次日,查本走出房門,看到鎮(zhèn)子上方飄起的色彩不一的煙氣來,嘆了一氣。
拜離司也從屋子里出來,看到查本后,也向他走來。
“走吧?!卑蓦x司一拍他的后背,差點把這個虛弱的男人拍倒在地。
“我說,你有這么虛么?那藥不管用?不會吧?”拜離司差點給嚇住,一把扶住了查本。
“那你還拍那么重。”查本沒好氣地看著拜離司,看著他撓著頭,也是輕輕笑笑。
“走吧,去鎮(zhèn)中心?!?p> 兩人并排走著,陸陸續(xù)續(xù)地,身邊同道的熟人也就多了起來。
大家都匯聚到鎮(zhèn)子的中央,等待著今年的阿萊穆蘇的開始。
鎮(zhèn)中央是一方寬闊的大石圓臺,此時弗加正站在上面,身邊是一群負責組織這場祭會的成員。
人一多,熙熙攘攘的聲音疊加起來也就大了,甚至可以說,非常吵。
弗加見狀,向身旁的一位中年男人示意。將擊錘拿來,一手握住,猛地往身后的皮質(zhì)打鼓一砸。
“咚——”
轟隆的響聲回徹整個鎮(zhèn)子,雄厚的回聲回蕩著壓下了所有不該有的吵鬧聲。
一時人們都安靜下來,看著上面的男人。
“偉大的哈魯薩姆拉冷,您虔誠的信徒請求您的幫助......”
弗加閉上眼睛,微光從地底游走到他身體上,最終匯集在他的身體中,看不見去向。
“歷,三一九年,桑吉鎮(zhèn),阿萊穆蘇祭會,現(xiàn)在——開始!”
宏闊的聲音震動著空氣傳播到每一位臺下的鎮(zhèn)民耳中,同鼓聲一樣回蕩著。
弗加說完對身旁的人進行了介紹,并慎重通知阿萊穆蘇祭會的第一消息:
“阿萊穆蘇第一祭:歡——河——祭!地點是——沮清河!”
臺下的鎮(zhèn)民又開始躁動,最后是一道更大更響的鼓聲將其壓了下去。
“接下來的一天,請諸位準備明日早上的祭祀活動,人選將在今日決定!
在歡河祭后再通知祭祀第二項......現(xiàn)在,大家可以回去了......”
一時短暫的沉默后,眾人似乎厭倦了弗加那好似烏鴉一般的嗓音,紛紛逃去,再次發(fā)出吵鬧的聲響。
弗加沒有再次敲打皮鼓,跟著他身邊的一眾人消失在了臺上......
看著眾人的離去,一邊的兩人對視了一眼,相互嘆了口氣,也相繼離開。
在宣布完歡河祭的下午,陸續(xù)有七個男人和兩個女人被選了出來。
他(她)們的年齡分布均勻,最小的有十來歲的,最大的也有五六十歲的。
當他(她)們離開家門的時候,家里的人,看他們就像在看死人一樣冷漠......
05/08,傍晚......
查本來到了瑪麗薩的住處,想要進去卻又在門前猶豫著。
“查本?你進來吧。”一道溫柔嘶啞的聲音從門簾后傳出來。
查本撥開眼前的布簾,走進去看見了躺在床上虛弱的瑪麗薩。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揪起來,可是沒有表現(xiàn)在臉上。
“你,還好嗎?”
“好久沒有來了。”瑪麗薩笑著,手指指向房間里擺放著的,那些多少的動物的頭顱骨頭。
“你就派人把這個送來,怎么,就這么的不喜歡這些東西嗎?”
查本看著瑪麗薩,說不出話來。
“這家伙,快要逃出我的肚子,自己出來了......”冷冷地說著,瑪麗薩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查本的視線轉(zhuǎn)移到了祂的身上。
碩大的東西藏在這軀瘦弱的身體里,看起來很是違和,在她的襯托下,懷藏著奇異的美感。
“這是哈魯嗎?”
“應該是祂的孩子。我很不幸......”
瑪麗薩低下頭,對著自己肚子里的這個東西,沒有什么感覺存在。
“祂不是我的孩子,雖然從事實上是這樣,但是......”
瑪麗薩沉默了,只是抬起頭,對查本露出了一個,擠出來的微笑。
祂正在汲取她的情感作為變?yōu)椤叭恕钡臓I養(yǎng),變?yōu)榈k在人類的代表。
相對應的,瑪麗薩正在逐漸失去人的某種能力,這是從她被選上為使巫的時候就決定好了的。
就像是沙漏,她正在流失某些情感,隨著越來越接近的那個時間,她會越來越像一個無感情的神,而不是人……
神都是這個樣子的。
查本沉默地低下頭。
“查本,早點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早些起來。”瑪麗薩又對他笑了笑。
查本看著瑪麗莎,沉默著。
如果祂真的降臨了神意,那,瑪麗薩就再也不是瑪麗薩了......
查本起身,再次看了祂一眼,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