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齊昱商喊她。
鹿爻應(yīng)激著掙扎,方才的一切恍然如同夢一般,只留下了脖頸上的紅痕。
如夢初醒的鹿爻含含糊糊嗯了一聲,齊昱商抱著她在昏暗不明的大街上走著,午夜后的步行街空無一人,地上拉長的身影,孤獨(dú)而清淺。
他們已經(jīng)從海港那邊的廣場回來了。
“你是不是做夢了?”齊昱商問。
“你在夢里喊了好幾聲鳳凰……”齊昱商若有所思,“這是好兆頭……夢見神獸,那可是修為功德突飛猛進(jìn)的好兆頭呢?!?p> 鹿爻靜靜的眼底闖過這一行寂寥無邊的幽暗,她道:“不過是頭畜牲,什么兆頭不兆頭的?!?p> “話說回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剛才不是在淺海灣嗎?你有沒有看見什么?”
鹿爻心里猛地一揪,也不知道她失去意識后發(fā)生了什么事。齊昱商是怎么來找到她的。
凌晨的風(fēng)拂動二人的黑發(fā),在冰冷的寒流空氣中,鹿爻感覺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都受著尖銳冰銼刀的折磨。
齊昱商的眼睛中淌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他答非所問道:“姐,你是不是要走了?”
他心中有幾分落寞,小狐貍生了一副我見猶憐的嬌嫩樣,這整得鹿爻心里不是滋味。
“這話怎么說?”鹿爻神色如常。
“要知道,我來十七組并留下,可是我生平做過最努力的一件事?!甭关齿p笑道,“三生樹還沒開花,我是不會走的。”
齊昱商眼底像是被什么灼燙過,一陣濕潤在眼下徘徊。
“可是三生樹開花要好久的,幾百年上千年,甚至上萬年,都說不準(zhǔn)的……”
“那我就幾百年幾千年幾萬年,都呆這兒,不停帶新人,帶出越來越多優(yōu)秀的結(jié)緣使!讓三生樹繁茂,讓所有人的正緣不再受到阻礙……”
“那我會好好保護(hù)你的,姐,我保證?!饼R昱商說。
鹿爻鼻腔一悶,道:“小孩子,現(xiàn)在還是我來保護(hù)你吧。還有啊,別成天自己嚇自己,一般情況下,我是絕對不會走的……我也保證……”
羅十一的出現(xiàn),就像是這對姐弟倆相處日常中的小插曲。大家都有意避開這一點(diǎn),于是乎,沒人再提起那一晚的事。
鹿爻在南京路七十八號的星期八事務(wù)所里,開始了正常的營業(yè)工作。
她長期在外執(zhí)勤,沒什么多的時間在事務(wù)所晃蕩。
星期八事務(wù)所的原則是不養(yǎng)閑人??墒锹关车哪繕?biāo)明確——努力做一條不那么明顯的咸魚。
事務(wù)所在二樓,環(huán)境幽靜,一般情況下沒什么人光顧。
一樓就熱鬧了,茶館在一堆酒吧中間顯得格格不入,不過所幸茶館只做白日生意,到了晚上就不和那些花里胡哨的酒吧搶飯吃。
十七組成員辦公室有點(diǎn)寒酸,不過星期八事務(wù)所的主要管理人已經(jīng)很努力改造工作環(huán)境。
“什么情況?我們十七組可沒有多余的經(jīng)費(fèi)來招待督察員,再說了,督察員的檢查周期有那么長嗎?這不是扯淡嗎?駁回駁回,再次聲明一次,沒錢?!甭关陈N著二郎腿,在辦公桌邊上的轉(zhuǎn)椅上擺著大老板的譜。
“鹿爻同志,這可是大事!組織上已經(jīng)批下來了!經(jīng)費(fèi)也是有的!”電話那頭的狗哥點(diǎn)頭哈腰,腦袋湊近聽筒,不太聰明地比劃了比劃,道,“至少批了這個數(shù)!”
“……”鹿爻舔了舔下唇,“幾個數(shù)?”
“一千萬!”狗哥壓下嗓音,他個人視角來看,像是諜戰(zhàn)劇里面的特務(wù)。
鹿爻為了這一千萬還是很上道,“我靠,愛了?!?p> “不是,這樣的好事怎么可能輪得到我們頭上?”鹿爻吞了一口唾沫,感覺有點(diǎn)不太真實(shí)。
“哎呀呀,這不是上面的人專門下來看姻緣嘛……順便巡查嘍,中間商賺差價(jià)還不會嘛……就是聽說那些個級別的都是難伺候的,你們得多花點(diǎn)心思?!惫犯缣蘖颂扪馈?p> 據(jù)狗哥所知,這鳳凰先前可是金殿佛前坐侍的寵兒,自從上萬年前,佛尊順應(yīng)造化,飛升無盡天,這鳳凰明王便成了金殿中最尊貴的主。
鹿爻意識到,這錢有點(diǎn)燙手。
“狗哥,這可跟我聽說的不太一樣,我聽說……市里面有一筆大投資,你莫不是怕惹事這才慌著忙著把人往我這里塞?!甭关车ɑ貞?yīng)道。
“嘖,我是那樣膽小怕事的人嗎,肯定不是的啦。主要是我們這十七八線的小城市突然有了這樣大筆投資的項(xiàng)目實(shí)在是不正常,這不,上面也不是派人下來巡查?!惫犯缑孀由嫌悬c(diǎn)掛不住。
怕事是歸怕事,但如果是虛驚一場,這投資的錢可不能不認(rèn)!萬一給上面派下來的人截胡了,這幾年市里就要喝西北風(fēng)了。
“不了,領(lǐng)導(dǎo),您聯(lián)系一下我的下線吧,突然想起來,我這幾天臨時有事得出差!”鹿爻變臉?biāo)俣戎欤尮犯缒康煽诖簟?p> “?。俊?p> 鹿爻快速道:“是的,出差??赡艿靡粋€星期才能回來!還跨省呢,而且我還得順帶去看看爹媽……你知道的,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很多事都力不從心……”
狗哥迷糊道:“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不是這樣用的吧……你什么時候有孩子了……”
“不過這趟差事我們接了,只是這段時間我們還有自個兒的事要忙,招待不周的得提前知會清楚。”鹿爻面不改色開始瞎扯。
“鹿組長有心了……不過可不可以盡量周全招待呢?!?p> 狗哥一面回應(yīng)了,一面心里直犯嘀咕。
這項(xiàng)目能不能拿下來,全看十七組爭不爭氣了。
“我讓兔八哥來跟上級商討相關(guān)事宜吧,如果這回時間趕得上,我一定會好好在明王殿下面前表現(xiàn)的?!甭关辰涣说?,心滿意足準(zhǔn)備掛電話。
狗哥欲哭無淚:這我是交代了個屁啊。
“等等等!哎呦,祖宗喂,這回這回,你就伸個手幫個忙唄,這項(xiàng)目,要是批下來了,我管你叫聲爸爸!爺爺也可以!”狗哥開始賣慘,只聽他一把鼻涕一把淚訴說。
“為了你們,我可算得上是操碎了心啊,現(xiàn)在連節(jié)操都恨不得不要,就希望這個項(xiàng)目能拿到手,不要讓你們在以后的經(jīng)費(fèi)預(yù)算中被克扣……”
鹿爻嘴角有些抽搐。
狗哥繼續(xù)嚎:“二十億的投資呢……不是兩百萬,不是兩千萬……整整二十億呢……”
鹿爻含恨:“你剛才說我們這次批的經(jīng)費(fèi)也就一千萬呢,合著花著蓋茅房的錢讓我去建別墅,還帶湖心亭和花園園景的大別墅,您可真會敲算盤?!?p> “多的話不說了……完事兒了您就是我親爺爺?!?p> “……”鹿爻想了想,說:“還是別?!?p> 末了,鹿組長還是被迫妥協(xié)了,她道:“你把資料發(fā)我這兒吧,我是完蛋了的,但我們兔八哥可以上,我會全力當(dāng)一位好輔助的?!?p> 她一點(diǎn)都不覺得推可愛又可憐的兔子小姐上去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一墻之隔的辦公室,兔八哥頂著銀色的雞窩頭,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打了個噴嚏。
“靠,誰說我壞話。”
不過鹿爻說一不二,說要出差便真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即使大家伙兒不知道她究竟干嘛去了。
最后齊昱商是在熱辣勁舞的酒吧找到她的。鹿組長一個人貼著靜止符,坐在吧臺上,喝著草莓味的莫吉托。
“姐,你怎么還沒回去?”齊昱商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只見鹿爻清了清嗓子,她臉上帶著一絲酒溫?zé)崃说募t暈,指尖也是纖細(xì)的,捻著一枚硬幣仔細(xì)摩挲。
頭頂上照著一盞燈,橘黃色的亮光灑在她的肩頭。她今日穿的隨意,衛(wèi)衣和風(fēng)帽是她的最愛,桌上還擺著幾枚看著頗有年代感的古銅幣,扯著幾根編成繩的紅線,擺的什么陣法齊昱商真的認(rèn)不太清。
或許是占卜,也有可能是下蠱。
“看帥哥呢。”鹿爻的耳朵快要伸出來了,如果尾巴有齊昱商那么長,必然是要搖到天上去的。
齊昱商嘴角抽搐,合著出差是在這兒喝酒看帥哥。
吧臺里的男人年輕且乖巧,低眉順眼,與酒吧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你說這個陣法能不能讓那個帥哥變成我的桃花?”鹿爻興致勃勃地?cái)[弄著手頭的硬幣。
齊昱商看著一臉躍躍欲試的鹿爻,頓時明白了漫畫里的星星眼是怎么來的了……
他伸手扯了扯紅繩,冷靜道:“這是不符合規(guī)定的,姐,你會被關(guān)禁閉扣工資的?!?p> “而且那位小美人約莫十七八,不一定成年,你可不要亂來……那個啥……那是犯法的……”
鹿爻肉疼地摸了摸荷包,只好收斂起來,將硬幣一枚一枚收回口袋。她那個口袋構(gòu)造,齊昱商永遠(yuǎn)都想不明白,看著也就普通大小,怎么能塞下那么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呢?
鹿爻想了一會兒,道:“未成年好啊,我可以恐嚇加威脅逼他就范,年紀(jì)輕輕來酒吧干什么!不好好學(xué)習(xí)盡想著玩兒,銬上帶警察局去——”
“……”
“注意您很久了,小姐,雖然偷聽別人說話很不對……但我還是想說一句……我成年了。”吧臺里的男人突然開口。
齊昱商不可避免地抖了抖肩膀,自從和鹿姐呆久了,社死什么的都成了家常便飯。
“哈……哈哈……姐,小美人兒叫你呢……而且你聽見了沒,他說他成年了。”齊昱商艱難開口道。
鹿爻臨危不亂,將口袋里的幾根紅繩又拿了出來。
她道:“那帥哥,我沒辦法讓警察叔叔銬你走了,你可以挑一根你喜歡的繩兒,我銬你走?!?p> 鹿爻摸了摸自己的背,將那張靜止符扯了下來。
“看來你的靜止符失效啦,商商,回去了重新幫我畫幾張,我留著備用?!甭关郴瘟嘶问稚袭嬛焐胺涞狞S紙,她神色自若,毫不在意面前那位小美人風(fēng)中凌亂的表情。
“普通人是看不見的,你可以告訴我,你能看到我的原因嗎?”鹿爻臉色如常,只是這一秒,她語氣冰冷,不像之前那樣囂張輕薄。
取而代之的威逼和氣勢鎮(zhèn)壓,讓齊昱商也明白了其中的變故。
“可他也能看到你?!毙∶廊藘簾o辜道。
“噢。”鹿爻抬了抬下巴,深色的瞳孔倒映著眼前這個少年,“他是一只狐貍,九尾狐?!?p> 小美人兒聞言,頓時臉色突變,翻過吧臺就要跑。
“商商攔住他!”鹿爻拍案而起,手中的紅繩好像能伸長,刷的一下的就飛了出去。
齊昱商一腳跨過擋住他去路的桌椅,騰飛而起,只見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青白色的光從齊昱商的衣袖下飛去,數(shù)根紅線密集成網(wǎng),如吐著信子的毒蛇,向小美人兒沖去。桌子都連著碎了好幾張,鎮(zhèn)得場內(nèi)的人引起一片片驚呼。
今晚鎮(zhèn)場的酒保先生心很大,只是淡淡回應(yīng)驚慌的游客,是有外頭的野貓子砸場子。
二人一同追到了后巷,傍晚時分的巷子口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給人看到了怕是影響不好,索性就速戰(zhàn)速決。
鹿爻指尖捏了一個訣,狹窄的空間里徹底封閉起來了,有了這一層封印,凡人是看不見進(jìn)不來的。
眼見齊昱商偏過身子一躲,白光正中小美人下懷,那紅繩在空氣中游走的速度極快,只聽一聲悶響,便死死纏住了小美人的腰身。
“為了捉我還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小美人兒鼻腔里一陣火辣辣的疼,“你們也太廢柴了吧?!?p> “帶回去吧,商商?!甭关郴仡^示意。
鹿爻扯出一張手帕紙,輕輕擦了擦小美人兒蹭上血痕的臉頰,溫聲道:“組織給報(bào)銷呢,親親,總得按照流程來嘛。”
齊昱商一臉的欲言又止,他毫不憐香惜玉地拎起小美人兒的后衣領(lǐng),跟在鹿爻后面,進(jìn)了臨時畫的陣法圖,一眨眼間就回到了星期八事務(w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