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進了安全通道口,樓梯中閃爍著微弱詭異的綠光。
“你不能去!”聞竹突然開口,他被捏住的手腕又酸又麻。
鹿爻衣服不知所以然的模樣,她踢了踢腳尖,淡聲道:“我當然不會去?!?p> “?”
聞竹有點找不準自己的音調(diào)了,他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
鹿爻一只手揣進兜里,摸了又摸,最后掏出一兩枚銅幣——那正是在之前的吧臺上擺弄過的。
“去我算出來的位置,齊昱商的話不可信。”鹿爻微笑道。
“鄙人不才,御下不嚴,可能讓歹人鉆了空子,咱們組織里有內(nèi)奸?!?p> 聞竹震驚了,他遲疑地看著一臉淡然的鹿爻,一是說不上話來。
“那……您現(xiàn)在懷疑誰……”他問。
鹿爻摸了摸手背,將硬幣在手背上掂了兩下,若無其事道:“兔八哥吧,她嫌疑最大,不過今天整體接觸下來,人還挺正常,可能不是一天兩天的滲透了。我們今晚的行動安排,她那安排的與我算出來的截然不同,我現(xiàn)在懷疑這個跳樓的人很重要!至少是對當前這個陣法很重要……哎,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兒,邪門得緊,如果是什么生人獻祭,那就麻煩了?!?p> 對于這個案子,鹿爻了解的并不多,關(guān)于邪陣具體被獻祭了多少人,她自己也說不上。畢竟全國各地自殺跳樓的一天發(fā)生多少起也都是正常的——只是本市會出現(xiàn)這樣連靈魂碎成渣的案例,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鹿爻向來對此類惡劣事件比較敏感,再加上馬上有上級的人下來巡查,她不得不親自出馬。
“那就咱們倆一起?”聞竹不確定道。
鹿爻點了點頭,道:“那不然呢,不然你想跟我那個傻逼古板的弟弟一起去?”
聞竹立馬就噤若寒蟬。
鹿爻手腕上纏著一圈紅繩,她習慣性地用指尖繞著圈,將那細到極致的絲線在指尖反復盤弄,唯一的光亮是她手心中的一團未知光源。
聞竹想,這約莫是一種法術(shù),如此看來,這位年輕的小姐還是有一定的修為基礎(chǔ)的。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鹿爻。鹿是野鹿的鹿,爻是兩個叉的爻。”鹿爻微微側(cè)過頭,將手心里的模糊光團湊近。
她用紅繩牽著聞竹的手腕,就像是牽著會走丟的小孩兒那樣,聞竹顯得比較乖巧,跟著前面的人亦步亦趨。
“我想知道,你作為金川人氏,為什么會跟陰陽師牽扯在一起。”她黝黑的瞳孔中倒映著青白的光,“這里沒有別人,我保證你會很安全。”
聞竹嘴唇微動,心中一番掙扎后輕聲開口道:“我……我祖籍金川,但是我家……只剩我一個,其余的都給陰陽師殺了……我那個時候還小,還剩一口氣的時候給人撿起來,當寵物送給了一個日本財閥的小孩?!?p> 滅門慘案。鹿爻心中淌過一陣悲慟,只不過她無法抒發(fā)過于明顯的情緒,但這種大腦空白的麻木和寒冷,讓她流經(jīng)心頭的血都冷了下來。
沖天火光,還有血流成河,那些……都是夢魘的根源。
“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是在那間酒吧。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覺得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甭关痴遄弥_口。
“我是給仇人養(yǎng)大的,鹿小姐?!甭勚翊驍嗔怂脑?,少年面色平靜,他那雙極淺的金色瞳孔冰冷得不近人情。
“或許您不能理解——為著自己的名節(jié),我就應該在被救起來的那一刻自盡,可我覺得,活著,好像更像是一場懲罰。懲罰我的怯懦,懲罰我的無能,懲罰我的諂媚。我無顏下去面對我的列祖列宗,還有我的父兄。”聞竹輕輕晃動著手腕上的那一根紅線,他那張秀氣青澀的臉依舊是波瀾不驚。
鹿爻有自己的私心,只不過那種難以啟齒的感情讓她選擇義無反顧地相信,這個傻姑娘,犯了一如千萬年前那般離譜的錯誤,以為別人說的,都會是掏心窩子的話。
她嘴上不會相信,但她的心早已繳械投降。
“重明鳥已經(jīng)夠稀少的,你可不能死……”鹿爻揉了揉小孩兒的頭,黑色的發(fā)絲觸感溫暖,軟綿綿的。
她道:“活著從來不是錯,現(xiàn)在都這個年代了,大清滅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愛惜名節(jié)不是這樣的愛惜法,你得好好活著,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撈你的!算下來,你還是受害者,并且十分配合我們的調(diào)查,不管怎么說,我們十七組還是有余力養(yǎng)你的。實在不成,還有商商,九尾狐家在人界混的可不錯了,養(yǎng)十個你都不是問題!”
聞竹嘴唇泛白,他無力地擠出一個微笑,能看出來,卻是是十分勉強的。
“那預祝我們今晚能夠平安?!?p> ——
“剛剛聽說這兒有人跳樓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嗨,我這個人,最喜歡湊熱鬧了,好不容易出一趟外勤,我巴不得多玩兩天?!?p> “……”柴溪默默擦了擦額角的汗,“玉小友說笑了,不過是人界一些比較瑣碎的案子。”
“我可沒說笑。”男人摘下了自己的墨鏡。
柴溪心中繼續(xù)默默吐槽,大半晚上的還帶墨鏡,實屬是腦子不正常。
這正是玉凌空,張牙舞爪風流囂張集于一身的奇鳥。這奇鳥長得還不賴,寬肩窄腰大長腿,一身行頭像極了電影大明星出街。
他穿著賽博朋克風格的紅色皮制風衣外套,白色襯衫的正裝搭配上約束肩帶。腰部線條緊致流暢,就像是米開朗琪羅刻刀下完美無瑕的雕塑藝術(shù)品。五官輪廓更是無可挑剔,臉部立體分明的線條,顯得五官深邃,濃艷的色彩仿佛千百年藝術(shù)的沉淀。
“那是上個星期的事了,玉小友?!辈裣蛔栽诘嘏矂幼约旱钠ü?。
玉凌空擺手道:“你還是叫我玉凌空吧,看你叫的不自在,我聽著也不自在。”
柴溪額頂又開始冒汗,他真心不知道為什么玉凌空,這位明王殿下為何會親臨至此,不是說好了指名道姓十七組接待嗎?
“那殿下……今晚是……要留在這兒?”柴溪臉上的表情都已經(jīng)僵硬了。
玉凌空笑了兩聲,拍了拍柴溪的肩膀,道:“瞧把你嚇得,我路過?!?p> “聽說有日本人來搞投資,還是一筆不小的錢,我要是去早了,怕是讓十七組上下不得安分,索性就多等兩天,你知道的,我出外勤的日子一只手都能算得過來,這次下來,一定得好好珍惜?!?p> “那我去視察民情了,柴大人,下次再會。噢,對了,這次出門沒帶人,什么也沒準備,門口那輛紅旗我先借用了?!?p> 半晚上視察什么民情,這鳥兒不是扯淡嘛。柴溪默默腹誹。不過謝天謝地,終于送走了這位惹不起的大人物。
幽暗的街頭,油光锃亮的車在街頭疾馳而過,車燈一溜亮起耀眼的白光。
不過這些于明王殿下而言,只是微末小事,更吸引他的,倒是這個稀奇古怪甚至是前所未聞的邪門陣法。
以及陣法下鎮(zhèn)壓的東西。
他決定親自去看看,順便將這一類陣法破解——實在是生人獻祭有損陰德。作為天道代表,他有責任執(zhí)行這般權(quán)利。
——
橘景空是陰陽師,同時也是上級安插在日本的眼線。這是那么多年來唯一一位順利進入核心成員隊伍的孩子,天賦使然,各方面的發(fā)展也是均衡的。
上面能如此之快批準文書,一定程度上是想借用十七組的光,將那暗中游蕩的勢力一一揪出來。
“我靠,你們是不要臉了,現(xiàn)在才說,你們是想害死十七組??!有種了今晚別發(fā)通告,直接十七組全組團滅你們再說嘛,老娘的撫恤金都后繼無人?!蓖冒烁缦萑肓艘魂嚦錆M冷徹骨髓的恐慌。
鹿爻可是單槍匹馬帶著二十個調(diào)用人員去的雙子大廈,能讓上面派出眼線的組織可不是大家能想象中的那般兇殘和慘無人道。
“快去通知齊昱商,讓他務必在十二點半前到雙子大廈,他姐要沒命啦!”兔八哥抓了自己的外套就帶人準備出發(fā)了。
“可是兔大人……九尾狐應該已經(jīng)過去了啊……”
“放什么屁呢,齊昱商去了郊北的玉貍山,哪會這么早回來呢。”
“……”
“……”
兔八哥幾乎要撅過去,敵人已經(jīng)打到了內(nèi)部?。∵@是做的什么孽?完犢子了,十七組的老大要祭天吶!
“快通知狗哥!十七組要團滅了!”
——
“聞竹,你是怎么認識橘景空的?”鹿爻已經(jīng)從這一棟樓徒步到了另一棟,她還是用紅繩牽著這個沉默蒼白的少年。
“其實吧,我是做紅娘的——唉,反正我總是聽人這么形容我們。我們十七組主要負責的就是人類的姻緣,當然,妖怪的神仙的,我們都有相應的業(yè)務?!彼p輕說道。
“有的時候,累一點,疲于奔波,也不是什么大事,畢竟這樣做,真的會忘記許多不怎么令人愉悅的事。我方才說的,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這不是誆你的話,是真的……不過他沒你這么聽話懂事,有事我就在想,如果當初我能多拿出一點時間陪他,那他會不會遭此罹難,永跌無間?!?p> 這莫不是在說她的舊情人?聞竹猜測道。只不過哪有形容情人用聽話懂事的?